分享

【西散原创】陈兰兰作品 | 独轮车上的记忆

 梅雨墨香 2020-08-20

《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线上平台:半亩书舍

半亩书舍——西散原创选稿基地

半亩书舍——中国散文作家成长摇篮

半亩书舍——最具亲和力原创散文平台


父亲把独轮车推出来,又要去碾米了。独轮车,顾名思义,就是一个轮子的车子,是重要的农作用具,一般用它来推稻谷。斑斑点点的干污泥渗入车轮,前面有两个翘起的羊角,两边可以放东西,后面两根柄,推车的时候,用绳子圈住两根柄,绳子的中央搁在了后颈部。爸爸说这个车子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了,看起来虽然破旧,还在运用当中,它如同一位百岁老人,瘪着嘴在诉说它的历史,曾经,它的作用是那么平凡而重大。我的父亲,如同天底下大多数父亲一样,有着如老牛一样的勤勤恳恳。是他和母亲,为我们兄弟姐妹撑起了一片天,让我们拥有温暖而幸福的童年和青少年。父亲,如蜜蜂一样酿造着一罐罐蜂蜜,让我们在成长的路上无忧无虑。

记得我才两三岁的时候,得了一种难以治愈的疾病,心急如焚的父亲,每天天不亮就用独轮车载着我和妈妈去城里看医生。从家里到城里,三十里路程,每天都是风里来雨里去,有时还得摸黑回家。听妈妈说,那时候我的治疗费每天约需50元,他们却不舍得买一个一毛五分钱的包子吃。四五点就起床,一阵忙活之后,大家匆匆吃完饭,父亲就披着曙色风尘仆仆地载着我去看病,到了城里,都已经八九点钟了。看完病后,下午又得火急火燎地赶回来,按当地习俗,小孩子是不适合在晚间带着一起走的。可无奈的父母,没有办法,惟有神色凝重地抱着一线希望,奔忙在坎坷的乡间土路上。

所幸父母救治及时,我算捡回了一条小命,虽然人生无处没有缺憾,而我毕竟获得了重生。每念及此,感激之情就澎湃于胸,久久难以平静。

我读的初中,是距离家里十里路的镇上一中,来回基本上是由父亲和哥哥轮流接送。父亲骑的是老自行车,妈妈特意买了一辆新自行车给哥哥。爸爸和哥哥谁有空就谁接送。但是也有例外。

阳历四月的雨肆虐疯狂,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星期三下午我被爸爸用自行车接回来了,那是个雨天,星期三还下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雨,或大或小,电闪雷鸣狂风全部出动,我想一个晚上都这么下雨,星期四应该会停雨了。星期四早上五点钟,我还在酣梦中就被妈妈唤醒,又要赶去学校了。妈妈挤好牙膏倒好了洗脸水给我,我洗漱完毕,坐在桌子边吃早点,房顶、地面都是湿漉漉的一片,路上行人稀少,他们每过一次,黄泥路上水花四溅。雨还在下着,滴滴答答,水珠敲打在玻璃上,也敲打着我的心。这样的雨天,我怎么去上学?妈妈给我剥了一个鸡蛋,看着我忧郁的双眼,开玩笑地说:“要不咱别去了,等雨停了再走?”我马上说不行,哥哥这时候还在睡觉。爸爸推出独轮车,穿好蓑衣和雨靴,对我说:“快点吃,我们早点出发。”我看着这个独轮车,齿轮上许多淤泥,还混有耕地的气息。今天就这样去学校,同学们和老师们会不会笑话我?我在胡思乱想着,妈妈也在催我了。

我吃完早点,爸爸没有吃,他要等回来再吃。雨还在下,斜风细雨,我是不喜欢打伞的人,但是如果一路不打伞的话,我肯定会淋成落汤鸡。我撑开伞,拎着包,坐在独轮车的一边,另一边放着石块以保持平衡。我脑海里重现十多年前父亲推着我们母女俩去城里,似乎那时候就已经有过模糊的记忆。如今,一种少女的羞涩和虚荣占据着我的心。爸爸为什么不用自行车送我,我坐在这破旧的独轮车上别人会用怎样的言语和目光对待我?爸爸看了我一眼,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用他惜语如金的言语对我说:“下雨天路滑,这个比较稳定。”我看着家里的闹钟,六点半,想着八点钟要上课,就嘟着嘴不情愿地打着伞坐上了独轮车的一边,把包放在腿上。车子的另一边则已经放上了石块。

我是面向着爸爸坐的,爸爸推着独轮车彳亍在乡间大道上,一栋栋家乡的房屋逐渐离开了我的视线,爸爸一步步地迈着,地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足印和车轮印。爸爸的雨靴并不高,鞋面上还有一道裂缝,时不时溅起了一阵水花,水花混着黄泥渗入他没有穿袜子的脚里面。我生怕遇到熟人,埋下头,希望能够快点到学校。这十里路在爸爸一步一个脚印的踩踏下,逐渐减少,但是行程也更加艰难。前面又是一滩水,看起来还有些深度。这时候已经走了过半的路了,炊烟袅袅,路上行人依旧不多。爸爸把独轮车放下,卷起裤腿,背起了我,趟过那个水坑,水没过了爸爸的雨靴,溅到了爸爸的腿肚子上。爸爸腿肚子上前几天推着独轮车出去卖缸的时候不小心被石头剐了一下,留下一道口子,还没有完全结痂。黄泥水溅到那个伤口上,发出惨淡的光芒,居然还流出了殷虹的鲜血。我听见爸爸轻轻地“咝”了一声,我心疼地问爸爸要不要紧,爸爸故作轻松地说:“没事,”过了那个坑,还有一段泥泞而滑溜的黄泥路特别难走,爸爸抓紧了背后的我,小心翼翼地走在那段路上。尽管爸爸行走得那么谨慎,还是差点摔跤了,但是我看见爸爸快要滑到的腿抖了一下,马上直立,他双手把我往上抬了抬,稳稳地前行着。我那时也有七八十斤了。我听见爸爸沉重的呼吸声,他的后背已经湿透,雨水和汗水交织在一起,紧贴在身上。过了那段黄泥路,爸爸把雨靴脱掉,抖掉了里面的黄泥水,回去把独轮车推过来,我又坐在了独轮车上。我不再为坐独轮车而感到难为情,我体会到的是不一样的父爱,我望着爸爸那沁满汗水的额头,短发闪闪发光,居然有些银丝挂在双鬓,他的前胸衣服已经湿透,卷起的裤腿也可以拧得出水来。

雨,依然在任性地敲打着雨伞,我没有手表,就问爸爸会不会迟到,爸爸说:“我尽量快一些。”我明显感觉爸爸的脚步加快了,他的呼吸声也急促起来,偶尔碰到我的同学打招呼,我很自豪地答应着,寒暄着。因为他们都是冒雨骑自行车去学校,而我,有着不一样的交通工具,有着不一样的父爱陪在我身边。

我们到学校的时候,大多数同学都还没有来,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呢。爸爸把独轮车停在了宿舍门口,卸下石块,帮我把包拎到了宿舍,就赶回去了,留给我的是爸爸远去的背影,那腿肚子上的血迹已经凝结,而我的视线早就模糊了。

独轮车上,留下了我和父亲静默如饴的美好回忆,如今的独轮车,似乎专为碾米而用。我看着它,有种特别的亲切感,因为它承载着如山的父爱,如海的深情。


作者简介:陈兰兰,八零后,江西省贵溪市人,江西省第五届青年作家改稿班学员,鹰潭市作家协会会员。职业医生,业务上精益求精,爱心服务。业余时间爱好写作,有40多篇文章散发于《江西工人报》《赣南医学院报》等多家报刊,个人主要写散文,也写过一些小说。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