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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牧场 (老喇我写小说啦!!!!!!)

 昵称71229748 2020-08-21

我一直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前世今生,有的人今生来到世界就是为了完成或者了结前世的遗憾。有的人一出生就带着使命来的。

在遥远的巴音杭盖,在浩瀚的大漠深处,8岁的男孩塔拉就是这样的人。不然他怎么会无师自通的拉响马头琴,那些忧伤的旋律仿佛淡蓝色的云彩海海漫漫的飘出来。

塔拉的阿妈乌云娜的心中就有这样的一片云彩,母子不忙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坐在高高的沙丘之上,塔拉听着阿妈那牛奶一样的歌谣即兴拉一段旋律,那声音能飘到天上,合着经过的风捎给每一个经过的人。。。。。。。。

蓝色哈达风中飞

高高沙顶站着谁

漫漫风沙眼眯离

你在等谁快快回

唱着长调想着你

歌声飘在云彩里

我的心思你可知

何时才能见到你

梦里再听你唱起

孤孤单单在哪里

有谁陪你在一起

捎句话儿我想你。。。。。。。

 那一回,夕阳西下,大漠古道边,这歌声就被一个高个子的蒙古男人听到了,他透过金黄色的落阳,远远望见那沙顶上的母子,他也说不清楚这歌声里有淡淡的乡愁还是久违的熟稔,他觉得这些他都仿佛曾经有过,又好像一直在寻找。他被这种歌声牵引着忘记了时间和经过。后来他就跟着牧归的羊群,伴随着落日的余晖,走进了那座孤零零的小小牧户。 

此时,静默的马,风中飘飞的苏勒德,远处孤寂的敖包,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陌生的男人,人有时候渺小的就像风一样被无视。

不唱歌的乌云娜就是塔拉的阿妈,一个在牧场里忙碌的女人,她往返于羊圈和草棚之间,忙碌于熬奶茶和饮马的所有事情。

  

那时候,宁静的景色被西下的夕阳照得通红。有一群大雁鸣叫着远去。

男子循着塔拉母子的声音而来,看见女人忙碌的身影,几次上去招呼,但女人根本没有注意到陌生人的到来。倒是井边饮马的塔拉看到了这个陌生人,大声呼喊母亲,示意在我们自己的领地怎么有了陌生的气味。

在牧区,不要说一个人,就是一条狗来到你的毡包,那也是值得尊重他的经过,善良的人们会毫无理由的敞开他的大门,在他们的意识里,这片草原这片大漠是大家的,是每一个生命的。虽然,乌云娜心中也是多少有些忐忑和不安,她还是邀请陌生人来到自己的毡包。不语,沉默的上茶,端上各种食品。男子礼貌的谦让环视四周。

男人这才发现墙上挂着的马头琴。像遇见知音一样。正欲上去取下马头琴。这举动仿佛触动了塔拉的敏感神经,强烈反感。示意这是圣洁的东西,不是谁都能随意弄的,男人恍然大悟,不解的望了望塔拉,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打开自己的行李,这是一把考究的马头琴,塔拉的眼里的喜爱和羡慕就是院子里的马也能看出来的。

男子询问乌云娜,墙上的马头琴是谁的?女人望了望儿子塔拉,若有所思的回答:孩子的阿爸也喜欢马头琴。

少年瞟了一眼墙上的马头琴,低下了头,陷入沉思。

男人夸奖刚才旋律太美了,他是被吸引过来的。男子仿佛想起刚才旋律,郑重的调弄琴弦,随即拉起了一首悠扬的琴声。。。。。。。。

塔拉露出了惊喜和敬佩的表情,犹豫了一下,从墙上取下自己的马头琴,合着男人的琴声拉了起来。乌云娜轻声的合着音乐。仿佛老友一般。。。。。。男人非常欣赏的看着男孩拉琴,一边示意跟他的样子学习。男孩与男人渐渐熟络起来。

在塔拉的心中,琴声能缩短彼此的陌生。他甚至已经毫无戒备的坐在男人的怀里,任凭男人调整自己的手指,他给这个男人把自己所有会的曲子都拉了一遍,他很享受一个8岁少年通过自己的手指赢得的赞誉,这是和妈妈的爱不一样的幸福。他甚至愿意讲给这个男人自己最隐秘的心思,譬如伙伴吉亚的电动车是从镇上买的,巴特尔昨天偷了巴格娜家的干羊肉没烤就吃了等等。。。。

这个男人也毫无理由的喜欢塔拉,和他像孩子一样嬉戏和调皮,而且好像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些让乌云娜十分难堪,毕竟在这大漠中,一个年轻的女人领着一个8岁的孩子,这算什么事情呀。

阿妈的心思塔拉毫无察觉,他很享受不同于阿妈的另一种交流,他肯定还不知道,这是一种阳刚的男人之间的对话和分享,他甚至没有通过母亲的允许私自要带男人去一个地方。

在大团大团的夕阳里,两个人站在高高的沙丘上,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浪漫而圣洁。男人顺着塔拉手指的方向望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远处,在莽莽苍苍的大漠复地,一片神秘的红树林呈现在眼前。炫目,不可思议的空灵和祥和。仙境一般。

男人和塔拉都沉浸在这种莫名的圣洁之中,不语。被眼前的景象震撼,雕塑一般立在那里。

很久塔拉漫漫回转身来,看见男人的神情,突然想起什么?信任的对男人说:我的阿爸也是马头琴手,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我做一个马头琴大师宝音老师那样的人。我的阿爸也是一位英雄,是红树林的保护神。去年,大火,阿爸为了保护红树林,永远留在那里,说着,男孩指着远处的一个沙丘。

男人恍然大悟,爱怜的望着眼前的这个孩子。他说,塔拉,你阿爸的心愿,我能帮你实现,你会成为宝音那样的马头琴手,甚至比宝音还厉害的马头琴手。

显然,塔拉从心底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在吹牛,塔拉知道,宝音,那是阿爸心中神一样的人,今生能见一面都不可能,怎么还能成为那样的大师,阿爸在的时候,听阿爸讲过,宝音老师可是了不起的人,他的马头琴能让狼群陶醉而在黑暗中慢慢退去。。。。。当然,塔拉想这些的时候,没有让男人察觉,他觉得不应该伤这个新认识的朋友的心。

他问:你知道宝音吗?马头琴大师。我在收音机里听过,阿爸有一张宝音老师的照片,像雄鹰一样的男人。。。。

男人被这个男孩的纯真有点感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随口点了点头。

两人又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突然男孩指着男人的头发骄傲的说,你的头发是金子做的。

男人突然明白了男孩的意思,重复着男孩的话语:你的头发是金子做的。。。。。说着高高的举起男孩,旋转着。两人像孩子一样兴奋的跳着。 

  

此时的乌云娜,简直要疯了,他拦羊回来,儿子塔拉就不见了,消失的还有那个陌生的男人,在这之前,儿子塔拉还没有消失在她目光的距离之外。她喊着塔拉的名字,一边踩着踪影寻找过来。

 

当看见儿子和男人有说有笑的从远处回来,方才紧张的心放下一些。

快步赶在两人的身边,把儿子拉倒一边,责备道:怎么能随便跟一个陌生人去看红树林?!

说着用眼睛的余光不瞒的瞅了男人一眼。这一眼是告诉这个男人,孩子小不懂事,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也不懂一个母亲的担心吗?

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的确有点不妥,不好意思的表示歉意。

女人生气的转身打开毡包,把男人的行李提出来,这基本是不言而喻的送这个男人离开。大概可能因为生气用力过猛,男人的行李突然在三个人的面前撒了一地,照片、刮胡刀、打火机等小东西像雪花一样撒了一地。

女人这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粗鲁,被眼前的被动局面弄的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捡还是就这样僵持下去。

塔拉毕竟是个孩子,他已经从心底觉得这个男人是自己的朋友,觉得妈妈这样对待自己的朋友是多么不能理解。当这些东西掉下来的时候,他觉得他应该为妈妈的粗鲁挽回一点面子,慌忙帮助收拾东西,无意中看见照片上的人,他惊呼道:这不是阿爸常说的宝音老师吗?是的,的确是宝音老师,和阿爸手里的那张几乎一样,只是这张上的宝音更老一点。照片上的男人正在一个金碧辉煌的舞台上演出。

乌云娜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那这个陌生男人,这一望不要紧,她几乎是微张嘴,面面相觑。母子二人同时不相信的说:巴克西?您是马头琴大师宝音老师。

男人不置可否的一遍捡照片一边调皮的冲着男孩挤眼睛。为了两个人的私自去红树林冒犯女人而道歉。

乌云娜疑惑的望着男人,不解的问:宝音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你可是他的阿爸一直崇拜的人。。。。。。。

男人这才发现乌云娜是认真的,他索性坐在地上,点了一支烟,慢慢给乌云娜和塔拉讲起了自己的过去。

出名以后,他每天像明星一样从这个舞台移到那个舞台,人们只让他拉成名的那首曲子,他也忘记了自己为了什么拉响琴声。有一天,他在美国的大舞台表演,照样是众星捧月,有一位离开草原50年的蒙古老人,听说他来了美国,从很远的乡村赶来,就为了从他的琴声中听见梦中的家乡草原的味道,但是老人听完他的琴声非常失望的说:这样的琴声里根本听不到草原和大漠啊。。。。。。

男子被老人的那种失望感到难过。他觉得自己伤害一个50年的乡愁非常的残忍,他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感到无比羞愧。从此他离开了舞台,在大漠草原寻找艺术的灵感。。。。。。

乌云娜被自己的粗鲁感到羞愧。又对眼前的大师,几近偶像的人有点手足无措,不好意思的让儿子向男人道歉。与此同时,女人快速的帮助男人收拾撒落的行李,示意让儿子把正房腾出来,让儿子和男人学习马头琴。。。。。。

大漠的春天比哪里的都晚一些,但大漠的春天来的让人猝不及防,一夜间沙漠里的草就探出了头,河水开始有流水的声音,风开始温柔,带着说咸不咸的味道,塔拉听宝音叔叔说这就是远方的味道。上午还好好的天气下午可能就夹着雪花而来。这中间,宝音叔叔已经回城里走了很久了,他和阿妈都觉得宝音叔叔走了再不会回来了,宝音叔叔的到来,几乎是把一个少年的心刚刚打开一扇门,望见了远方,又一夜之间关上了所有的想象,只留下一些莫名的思念,当然这些阿妈是不知道的,他也不准备告诉阿妈。他突然觉得自己开始有了忧伤。。。。。

就在那天下午,羊群刚刚回来,也是一个黄昏时分,宝音叔叔像飞来的一样,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不知道是惊喜还是忧伤,反正莫名的流泪了。这一切,肯定妈妈是知道的,不然怎么转身回了毡包。

夜里,塔拉就突然开始高烧。起先妈妈给喝了一些干姜水,以为过个一两小时就没事了,谁知道后半夜,塔拉突然开始神志不清胡言乱语:阿爸,阿爸你怎么回来了?红树林的大火灭了?

阿妈惊恐的一遍用冷水抚着儿子,一遍不断念经,祈祷长生天:他爸,救救儿子。。。。。

到后来,塔拉就像冬天的羔羊,懒懒的躺着,都懒得呼吸,小脸通红发紫。

宝音一边不停的烧火热水,一边望着这对母子,这时候才觉得自己除了会拉马头琴再什么都不会,他才是生活的弱者。他甚至快和乌云娜一样跪在苏勒德前祈求长生天能帮助这对母子度过难关。一个人觉得自己毫无能力的时候,自卑会莫名的疯长。

母亲摸了摸儿子的头,呼吸越来越微弱,彻底慌了神,冲出去,拉着马就要驮着儿子走出大漠去就诊。

宝音还算理智,他以一个男人的直觉告诉自己,乌云娜这是荒唐的举动,他看见塔拉无助的像一只羔羊,跑过去制止乌云娜:等走出大漠,就耽误孩子。

人在着急的时候会有无限的能量,宝音突然想起什么,冲进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的寻找,终于从行李的深处掏出一个药包,乌云娜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给儿子服用下去。宝音一把掀开乌云娜,自己亲自上手,用一个男人的所有力气,全身搓揉塔拉,直至塔拉开始狂吐起来,烧也慢慢退了下去,塔拉像一个长跑归来运动员,懒散的躺着,呼吸也逐渐均匀起来,这才发觉彼此都十分夸张的动作,像萨满的巫师一般。

宝音也察觉自己的动作很怪异,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小时候,自己生病,喇嘛就是这般动作,现在想来,就是蒙医中的推拿让血液循环起来。

乌云娜看着宝音满头的汗水,不知道是感激还是什么情感,仿佛一块经历了一场生死的战争,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让宝音回去休息一会吧。

这时候塔拉喊着饿了,乌云娜感觉无比的幸福,儿子终于要吃东西了,这是对于一个焦急的母亲无疑是一种幸福的福音。她几乎是哼着小曲,像孩子一样跳着去干这些活儿。

宝音的确有点累了,但没有一点睡意,东方的绯红正好从窗户里洒在他的脸上,刚毅的脸,茂密的胡子,像雕塑一样。塔拉生病时候的乌云娜的神情太像一个人了,他想起自己遥远的童年,也是像塔拉一样无助,只是身边没有一个像乌云娜的阿妈,阿妈死的时候他才4岁,父亲在他7岁也没有了。8岁那年,也是一场大病,昏迷中他被送进了喇嘛庙,他的童年从那一刻结束了,与此结束的还有他的故乡,他再也没有回去自己的家乡,家乡在哪里?他经常在梦里这样呼喊。一个没有故乡的人心始终是飘荡的,年龄越大越深刻。稀里糊涂的就睡着了,梦里,又是自己8岁时候的样子,着急的寻找故乡和阿妈。。。。。。

塔拉已经开始觉得饿了,看样子好了很多,对于一个孩子,病好了,挡都挡不住他的好动,又拿起马头琴,请求宝音叔叔给自己教教。乌云娜嗔怪道,让宝音叔叔多睡一会,太累了。

母子的对话宝音其实早听见了,他佯装睡觉没有理会他们母子,他突然有个想法,塔拉的确是个好苗子,若不及时送出去,等于把这个苗子深埋在沙漠里了。看着塔拉越来越娴熟的技艺和感悟,宝音也由衷的欣慰,几次看见乌云娜又欲言又止,终于鼓起勇气说,想带塔拉走出大漠,这是他难得遇见的好苗子。

乌云娜仿佛等待这个消息的到来,又仿佛害怕这个消息的到来一样,没有说什么,仔细的给儿子准备行李,也没有征求儿子的意见。

月夜,一个人跑到红树林,一个人对着红树林磕了几头,像是在对自己的丈夫在说:让我陪着你吧,陪着我们的红树林。让孩子和老师离开大漠吧。。。。。

塔拉听说能去宝音叔叔上去大舞台给更多人的拉琴,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和向往。宝音提起提包鞠了一躬,大踏步地走出门外。 

乌云娜对孩子依依不舍,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走了很远又追了上来,把仅有的一点钱给了宝音,一再叮嘱帮他照顾好孩子,宝音一开始拒绝接受,但看乌云娜坚决的眼神,然后难为情地放进口袋。 

乌云娜转身冲进了红树林,那里是他的精神家园,他的悲喜都在那里得到倾述。。。。。。。。。

夏日炎炎,骄阳似火。

乌云娜在红树林边上辛苦的劳作,拉水浇灌红树林,自从塔拉走了以后,时间好像过的很慢,她不敢一个人坐在毡包里呆着,那样更思念儿子,儿子起先让宝音代笔写回来几封信,都是交代他做的事情和学习的进步,关于宝音自己的消息只字未提,每次乌云娜接到信后,总是有点莫名的小失落,不知道是为了宝音还是为了这个男人一起共同经历的日子失落。他怎么能一点消息也没有嘛?就是一把土揣在怀里也会捂热的,怎么能这样无情无义,但是仔细想想,宝音算自己什么人,人家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直到后来,塔拉自己写回来一封信,只有几个字:想念阿妈。读的乌云娜眼泪婆娑,也是这几个字让乌云娜更想念儿子,一个人干活的时候唱那首歌谣:

唱着长调想着你

歌声飘在云彩里

我的心思你可知

何时才能见到你

梦里再听你唱起

孤孤单单在哪里

有谁陪你在一起

捎句话儿我想你。。。。。。

日子就在思念和担心中慢慢到了秋天,树叶开始落了,天空有时候经过的大雁叫的特别凄凉,乌云娜已经决定,儿子再不回来,她也要走出去看望儿子。

那天黄昏时分,乌云娜突然听见窗外儿子塔拉的敲门声和呼喊妈妈的声音,儿子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粗壮,像个莽撞的雏鹰。女人以为出现幻觉,开门果然是儿子站在他的眼前。比走之前高了很多,也壮了很多,只是脸变得白了,细嫩细嫩的。

乌云娜这才发现就儿子一个人,疑惑的问,那个人没来?

塔拉不以为然的说:回自己的家,他来干什么?

乌云娜听出口气不一样,仔细一问才知道,宝音叔叔管的太严,塔拉太想家和阿妈了,就偷偷跑回来了。

果然,第二天上午,宝音就焦急的追了过来,出现在乌云娜的毡包。嗔怪而又怜悯的望着母子二人。 


小河的岸边开着很多不知名的野花。 草原在烈日照耀下特别璀灿。 漫漫黄沙,一望无垠。 遥远的那一边,却是通红通红的红树林。 


乌云娜看见宝音,替孩子表示歉意,询问孩子这些天的表现如何,男人除了给予很大的赞美。宝音也大致讲了塔拉这些天的表现,目前正在参加一场比赛,这个比赛可以决定塔拉今后的学费和能否跨进艺术学院的大门。

乌云娜是个聪明的女人,虽然她生活大漠,但是和丈夫成家以来,耳濡目染知道马头琴的这条路在哪里。那不仅是塔拉自己的前途,更是红树林那边丈夫的心愿,丈夫虽然走了,但是仿佛一直活着,有时候在梦里,他能听见丈夫的声音,来了又去,守着他的草场,他跋山涉水来了,就是为了远远的看他一眼,看他的儿子能平安的活着。

乌云娜痛苦的做出了决定,领着孩子去了一趟红树林,站在高高沙丘上,指着远远的红树林说:你的阿爸,看着你,你自己对他说吧。

塔拉哭着说:爸爸,我一定完成您的期待。当天就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草原。

黄沙漫漫,黄风渐起,凄凉而苍茫。孤独的女人渐渐消隐在大漠深处。男人惆怅而担心的望了望乌云娜离去的地方,狠心领着孩子离去。

 
塔拉走了之后,乌云娜自己喝了一场大酒,把自己都喝的感动了。孤独的女人一边干着家务活,一边思念着儿子,一个人拿出一瓶酒,慢慢的自斟自饮,有些醉意,仿佛舞蹈,仿佛歌吟,一首忧伤的情歌,唱尽了女人对命运对情感的向往和无奈。

这一切都被返回来取马头琴的宝音看见,他被眼前这个女人的妩媚和娇羞,忧伤和柔美深深的吸引,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这是多么大的寂寞和孤独的悲情啊,那里裹着风沙,那里夹着雪花,那里有一个人的呐喊,也有一个人的想念,这是人生的歌吟,是草原的精灵。他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虽然有着男女的差别,但是寂寞里都有一个醉酒的自己,那年,他决定从舞台的辉煌中去漠野沉淀自己,他把这个决定告诉了自己的心爱的女人时候,几乎是毁灭性的的打击和谩骂,他突然感觉不认识这个女人了,这是那个曾经为了马头琴追随他天涯海角的女人吗?这是一个把利益放的比生命还重要的女人。宝音觉得他有精神洁癖的男人,后来等他执意走进大漠之后,自己心爱的女人却卷走他的一切,远走高飞。那段时间,他疯狂的喝酒,只有酒后才发现自己无比的寂寞,和寂寞舞蹈的男人常常在大街上入睡,在黎明中醒来。今天,突然发现女人的美丽有着与众不同的地方。女人发现男人,定格在那里,彼此都不知所措,非常尴尬。宝音故意满不在乎拿上马头琴决绝的离去。

塔拉走了比上次的时间还久,又是一年的秋天,秋风渐起,荒草盈盈。时间是良药,结果是治愈了对大漠母亲的思念,也含蓄了母亲对儿子的牵挂。塔拉的来信越来越少,即使来信都是讲他遇到的新奇的事情和不顺利的事情,很少问起红树林,问起黑头山羊和心爱的马。。。。

乌云娜想念儿子,但不在那么抓心挠肺的疼,只是围绕身边有一种说不清的寂寥和怅然。他也会想起宝音,想起琴声,想起宝音汗津津的脸,他奇怪,这种想毫无征兆,也不分时间,这种想甚至超过了自己逝去的丈夫,她觉得心里感到不安,这是一种背叛。。。。

后来,乌云娜终于发现剥离这种纷扰有一种特别好的方法就是不停的劳作,把自己体内所有的丰富和幻想都用汗水发泄出去,倒头就会睡去。那是一种让人心疼的寂寞啊。

终于有一天,劳作的乌云娜累到在红树林边,风沙肆虐。红树林挡住了风沙的去路。幻觉自己在林中迷路,又好像在林中飞翔一般。安详极了。

塔拉回到大漠的家中,拿着金灿灿的奖杯,兴奋的推开毡包的门,想给母亲一个意外的惊喜,屋内空空如也,十分的冷清,不见母亲的踪影,塔拉十分担心母亲。

遍地寻找母亲,呼喊母亲。突然想起红树林,飞奔着冲向红树林。看见母亲躺在沙地上,孩子哭着扑向妈妈。身后追来的宝音,不由分说的推开孩子,冷静的摸了摸乌云娜的额头,果断的背上女人走出红树林。女人醒来后,宝音正在给她热敷,这是一个宽广的怀抱,是一种熟悉的气味。

她吃力的试图起来,但这种举动被那双大手稳稳的按住,不知道为什么,她说不上来的委屈还是久违的等待,莫名的让泪水尽情的徜徉。

塔拉看见阿妈醒了,十分的喜悦。不断给母亲讲述外面世界的精彩,也讲他取得的成绩,并把奖杯拿给母亲看。

乌云娜感到无比的欣慰,不过他也看到了儿子的变化,染的黄黄的头发,居然还打上了耳坠。声音里有了一些莫名的疏远,总是无意识的对不能接受的事物会皱起眉头。这些举动宝音早看出了一些端倪,随手从床沿上拿起马头琴拉了起来,曲调悠扬。

只有这时候的塔拉又回到了曾经的大漠少年的时候,安静,像迎接一场风的到来,一个少年的沉静会让人遐想。

这次回来,塔拉显然已经习惯了城市的生活,母亲给端上来的奶茶说怕皮肤会黑,不喝;燃了的黄头发,对着镜子不断端详自己。有时候还会一个人发呆,这些都被乌云娜看在眼里,她想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有了翅膀终究会飞向蓝天。

相聚的时候总是那么短暂,又到了分别的时候,儿子动员母亲一起和自己去外面的世界去,他保证他有能力养活自己和母亲。

母亲断然拒绝了塔拉的要求。她说,她习惯了这种牛粪的味道,习惯了青草的味道,习惯了黄沙漫漫的空旷,也割舍不下那片红树林。

临走的那天,宝音突然决定想去看看红树林,塔拉因为有比赛提前走了,乌云娜带着宝音去了红树林,这一次给宝音的震撼比上次还深刻。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安然,这是他多少年一直期待的故乡的感觉,他特别想倾述,不管不顾的给乌云娜讲他的童年,讲他的背叛,讲他的失落,讲他的出走,讲他的不安。。。。。

乌云娜安静的听,默默的流泪,说不上来的心疼,但她懂那种无助和不安,她的丈夫去世那些年不是也这样的感觉吗?只是他不会也不懂倾述,但是细腻的情感一模一样。他们像在大漠中走散的旅者,彼此懂得彼此的干渴和疲倦。这世界上还有比遇见知音知己更让人欣慰的事情?没有没有。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遇见美好吗?他这样坚信,她也这样坚信。她情不自禁一遍遍的给他唱歌:

想啊想啊  想啊想啊

想啊想啊  想啊想啊

想到月朗又星稀

想到两鬓白发起

想到忘记你走了多久

想到恨你恨你薄情寡义

知道吗一个人的夜多漫长

知道吗一个人的路多遥远

知道吗一个人的心多孤单

知道吗一个人的歌多忧伤

有来生吗?又能如何

能回去吗?又能如何

站成风站成雨站成风景站成想你的姿态

等着你等着你等着你只问一句什么是爱

冬雪皑皑,大漠庄严。

塔拉现在已经完全适应和依赖了城市,城市的生活繁杂和直接让他觉得,黄头发都会有观众,有喧闹,有注目。而大漠的寂寞和安静在他的这个年龄让时间都长出了荒草,红树林远远没有霓虹灯刺激和吸引,塔拉经常穿梭于各地演出,有时候对大漠的老家充满了一种特别复杂的情感,说不上是怀念还是憎恨。

宝音也有一些时候不来大漠了,关于他的消息,乌云娜又不知道怎么和塔拉去打听,宝音的来和去就像大漠里的一场风,搅乱了她的心,随着岁月也渐渐抹平了他的心,她安慰自己,宝音是雄鹰,迟早是属于蓝天的,他的马头琴他的情怀她有一种说不上来敬重,与他这个牧区的女人除了歌唱,她想想什么都不能给予他,她是大漠,是荒芜,是单调,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习惯的冗长,而大漠又长在她的血液里,她习惯和喜欢了安静,喜欢了这种等待的日子,喜欢无望的期盼。。。。。。

宝音被查出胃癌晚期,这是塔拉唯一一次主动和他谈起了宝音,但是刚说出几个字,她就感到一阵眩晕和说不上来的难受。宝音查出癌症晚期!

乌云娜不能想象一个鲜活的生命怎么会和癌症联系起来,她觉得自己全身的无力,像要沉溺在深水里的树叶,不知被流向何方。

乌云娜把塔拉早早赶上床去睡觉,自己机械的去饮羊,去喂马,去从容的做一切熟悉又陌生的活儿,但即使做这一切的时候,脑子里一刻也没有停止和宝音的隔空对话,他给宝音唱歌,给宝音讲他的忧伤,他骂宝音的无情,恨命运的不公。她坐在沙丘上,提着酒,大口大口的喝,大颗大颗的眼泪。乌云娜不会说,她觉得那是另一个自己得了癌症。她不容置疑的要求塔拉把男人给她送回大漠,他来照顾。

迎接宝音归来的那天,乌云娜盛装打扮,像一位出嫁的新娘,她穿上最好的袍子,带上最好的头饰,他专门找人给自己画了最艳丽的妆容,她莫名的想告诉这片荒漠上的每一个经过的生灵,她,乌云娜是草原上最美的女人!

乌云娜立在白雪皑皑的沙丘等待宝音的到来。在白雪的映衬下,她的娇艳和妩媚,她的风姿和气度让整个大漠都沉默了。

见到宝音的那一刻起,乌云娜一把接过男人,像接过自己的丈夫一样,把一件厚厚的蒙古袍穿在宝音身上,她想告诉世界,这是她的男人,她乌云娜再熟悉不过的男人,她有无穷的力量背着宝音从容的向大漠深处走去。。。。。。

那时候,整个大漠都沉浸在玫瑰色里,绚烂的红和紫,将整个雪原装扮的无比神秘和安详 。只有在茫茫白雪里越来越小的人影渐渐和大漠融为一体。。。。。。

作词:余秀华

作曲:喇嘛哥

演唱:赛藏玛

编曲:巴德

后期:那音

第一篇小说,故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另一个自己,谢谢大家的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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