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留宿一条流浪狗在家过夜

词曲：喇嘛哥

演唱：巴德

每一个在深夜还游荡的生命，一定身体内藏着一个孤独的灵魂！像那棵躲在墙角暗自盛开的花朵，像那黑暗中黑灯瞎火摸索着流淌的河流，像一个深夜归来的油腻中年男，突兀的喜欢这清凉如水的夜色，像此刻，还有一条狗着急忙慌的赶路。。。。。。。。这些都仿佛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清冷。

昨晚，赴宴，晚归。

街灯像打了马赛克的毛片，浑浊暧昧而又半死不活的吊在悠长又静默的小巷尽头。这个时间，除了我和我的影子，好像再也找不到第三个摇曳的东西，那种安静莫名的充满诱惑，索性就怅挽的坐在马路牙上，放空自己。

就在这时，隐隐约约听见旁边的草丛里，有稀稀疏疏的声响，我定睛一看，是一条毛色发灰的小狗，全身像一个刚刚搬砖回来的民工，低眉顺眼的仓皇赶路。见我看他，眼神里居然有些说不上来的窘迫，就像遇见熟人似的尴尬。大概以为在这深更半夜，自信的以为不会遇到什么人看到它此刻的寒酸。所以在遇见我的那刻，是那种进退为难的窘迫。

我非常理解它此刻的心情，反而觉得有些歉意。我甚至觉得它会不会误解，我绝对不是有意要看它的笑话的。那时候，我要通狗语，一定想给它解释清楚，我也是一个善良的人，天地良心，真的没有高人一等的意思！我这样想着，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想用肢体语言和满脸的微笑让它明白，我真得没有恶意！我努力想证明，我们都是孤独的鬼，谁也不要看不起谁！

就在这时，想不到那只狗，好像明白我的意思似的，心里开始斗争，又想靠前，又怕万一是个圈套，满是纠结的向前两步，又不自觉的退后几步，又觉得实在不想错过这个貌似懂它的人的机会，定定的立在那里，抿着耳朵，开始热切摇着尾巴示好。

看那样子，曾经它肯定也出生在一个有教养的好人家里，有人疼过。穿小裤衩，戴大红花，洗热水澡，享受过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悠闲生活的富裕狗，因为它急切的想向我表白，它是一只有规矩有文化懂人言的好狗，尾巴摇得更欢实了，并匍匐着小碎步向我这边靠拢。

这些人类的礼仪我还是懂得，比如开门不打笑脸人，况且这是一条那么有尊严的狗。我摊了摊手，表示我的诚意和态度，就在我们俩互相谦谦君子的时间，它已经挪到了我的身边，试探性的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背，眼睛里依然是那种极尽谦卑的诚意。我那时候，心开始柔软，想它能在如此落魄的境遇里，依然选择相信遇见好人的样子，让人莫名的心疼！

我把它揽在怀里，它的身子略有些发抖，若隐若现的游丝般的哀鸣，不知道是诉说它的委屈，还是久别重逢的喜极而泣。大概它很久没有享受到投入到一个人怀抱里的那种温暖了吧，突然安静的像一个玩具，微闭着眼睛，无声无息而又理所当然的样子，很久才抬起头来，端详着我，努力挣扎着，试图想在我拒之门外之前，自己主动的、得体的离开，这是一只流浪狗最后的尊严！

那时候，我的酒劲彻底没有了，反而被它惶恐而谦卑的样子唤醒了内心深处的良善，仿佛觉得它就是我多年不见的黑虎、笨笨，至少它们在流浪的路上遇见过，互相叮嘱，记得见了旧友捎句话：我还好，你呢？或者它一定用了很多年，才平复了那些曾经遭遇过的委屈和被抛弃的伤害。谁知道，今夜，让一个陌生人的怀抱瞬间又山崩海啸的搅乱，这需要多少日子才能安抚自己啊。这样想着，真正开始不忍拒绝这份信任，望望眼前，也无法给它一个稳妥的安置，狠了狠心，抱回了家，心想，好歹挨过这渐渐有了寒意的夜晚。

回到家，妻子和儿子还没有睡觉，我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妻子正看宫廷剧，眼皮抬了一下，叮嘱，小心弄脏地板的，就再没说什么。儿子当然很兴奋，高兴的去厨房弄了一些吃的。我这才看见，那条小狗依然局促不安的立在门口，像是物业上来修电表的师傅，客客气气察言观色的等待主人发落。它的样子越发让人怜爱。我儿子早已经找出了一些剩饭，端到小狗的面前，小狗懂事的让人心疼，又是摇头又是摆尾，展示了一番自己的才艺，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始吃饭。大概很多天没有这样展油活水的吃过一次的原因，它已经忘记了形象和矜持，狼吞虎咽四个字全部的内涵都展示出来了。快饱的时候，这次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少羞没落的蹭过身子，又摇了摇尾巴，这可能是它倾囊而出的才艺极限了。

我实在不想为难它，我知道一只有尊严的狗，这已经是它谄媚的极限了，就故意不以为然的叮嘱儿子给找个毯毯早点休息。

早上六点多醒来，想起昨晚留宿的这个家伙没有出什么状况吧，急急忙忙及拉着鞋看，发现这个小东西居然爬在儿子的床上，四平八稳的睡着，听见响动，伸了个懒腰，这才想起是借宿，打了一个激灵，麻利的跳下床来。又开始摇头摆尾的示好，我真正有点喜欢这个小东西了。儿子也醒了，兴奋的说，不行留下吧，名字都想好了。我估计它一夜也该方便了，就下楼遛了一圈，心想，它若依然跟着我上楼，我就留下它。

事实上，它真是一个有尊严的狗，大概觉得昨晚的借宿已经很是打扰，或者觉得我下楼就是送它离开，它居然出了楼门，径直走了，走得毫不犹豫，态度那么拒绝。只是在转弯的时候，突然转过身来，像昨晚刚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匍匐在地上，竭尽全力的摇了摇尾巴，又玩世不恭的跳了两跳！这才决绝的消失在转弯处。

这种决绝的告别，其实比昨晚的卑微更让人开始担心和挂念。我知道它依然会颠沛流离，依然会在深夜无处安身，可是那转身的背影，怎么感觉带着遮天蔽日的孤独和惶恐，那种感觉莫名的挟持着我，我们用尽全力的与孤独和辜负对抗，直到接受妥协，才发现决绝原来是那么的安详和轻松，反正都会交给绵绵无期的命运，让世界从此可以清凉如水。

这其实不也是藏在内心深处那个胆怯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