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屋时,瞧见一人半倚在一张藤制躺椅上,见我进来微微欠了些身子。 一身道服,面色白皙。 头顶上扎起的小辫格外醒目。 便断定是龙城书院院长曹涯相交的新朋友。
书院框架基本成型后,曹院长不仅对佛学在学研,他对中国传统医学也是大加推崇,不遗余力的推介。 龙城书院的艾灸和艾条,也渐渐的有了些名气。
省内外请了几个师父坐诊。 面生的那人,曹涯称他张道长,如此这般的把他的神奇和医德介绍了一番。 总之,是悬壶济世的典范。 我对宗教和宗教人士敬而远之,这种态度本源于儒家。
孔子的“敬鬼神而远之”的说法对后世知识分子影响很大,中国文人大多因此很主动很自觉的舍弃了宗教情结与追寻。 老夫子教导我们要重视民生、自身,严格界定了我们的使命感和责任感的内容。 极少探究自己的最终去路问题,这是中国社会的文化忌讳,也是儒学的空白和软肋。 《论语》里其实碰触过这个话题,叫孔子一句话给堵死了: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今日再去想,事人的人生只是一面,人在懂事时就要同时面对生死两端,世间也有“未知死,焉知生”的另一面道理。 面对死亡,或是在那门槛上伫立一会,人生的意思、面貌往往就会大变样。
张道师原本萧县人,据说家世有传统医学背景和渊源。 十六岁离乡,成就于终南山。 自古而今终南山都是个很诡异的地方,很多人跑那里再不肯出来;亦有人在那里搭桥借路,走上了名利场的“终南捷径”。 张道师是如何入道,又是如何学医成医,曹涯推荐了些材料介绍。
“张东拯,安徽宿州肖县人,《金蟾针法》二十八代传承人,药王门49代嫡传入室师兄。《天灸》之姜褥系列创始人,民间中医航母联合发起人,古楼观道医研究院副院长, 走访民间中医几百人,足迹踏遍二十几个省份,多次踏足隐修终南山,传承延续药王精神,神农架探访奇人异士,对中医的执着追求,发扬,挖掘等舍其忘我。” 这篇文案显见的水平不高,很吃劲的抬举人物,却不懂深浅,不晓得收敛。 其中的“入室师兄”、“中医航母”等概念,“舍其忘我”的意思,就看得有些迷糊。 再说如今都网红时代了,有点奇异的皆挖地三尺搜罗殆尽,世间哪还有什么“奇人异士”残余? 好在我对名头大小毫无感觉,这一点上有非儒的意思。 夫子说“名不正则言不顺”,我总是颠倒过来看成“言不顺则名不正”。 中国式的名头,决不肯信。 说话不成个,念着他人写好的稿子都能出错,名头越大,越是个笑话。 只想亲见张道师的手段。 他却跟我大谈医之以道,术为小技。
张道师这次回乡,一把药王槌,萧县城敲了三千多人;敲过之人大多称奇,据说对颈椎、腰椎疗效显著,不但立马症状减轻,甚至能敲出耳聪目明。 讲道未必肯信,敲打几下,即刮目相看。 曹涯给大家介绍完毕,道长便说我的颈椎有问题。 长期伏案,难免伤椎动经,我就请他给看看。 捏捏掐掐,说是鼓包走形了。 他拿出药王板、药王槌这一套简单的用具,尤其是槌头气势汹汹,我的心便悬提起来。 对正骨、推拿我似信非信。 说信,落枕经人一扳,即刻无事;闪腰一拿,也能立刻下床走路。 但腰疾顽固,一蹴难就,总要拖拖拉拉十来天,总体长度和西医叫你睡板子床调养也差不多。
张道师拿药王板、药王槌给我敲。 他的第一击下来可谓敲飞了魂魄,刹那间的疼酸,就觉得天地再不是天地,我是“啊呀”一声叫出来。 余下的感觉便是稀里糊涂。 事毕站立起,扭动扭动脖子再不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就怂恿刘光请他敲,想在一旁能看得更为分明些。 怕刘光也被一敲失魂,预先给他说受第一槌特别要提着心,可他还是在一槌之下“啊”出了惊诧、变形之声。
我看张道师对准穴位、骨位,并不甚用力,要的是精准、均匀。 瞬间强力复位,就好像一剂猛药,或是西医的手术。 被敲过的刘光大约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肢体轻快,满面的敬意。 有富贵包的人,一分钟解决,整个人突然感觉神清气爽,在场之人,无不惊讶! 帮人敲完之后,张道师却旁若无人,微闭双眼,调养着自己的声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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