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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儿爬树和教学离婚

 大地菲芳 2020-08-24

作者陆全润,安徽省合肥市肥西一中高级教师 。安徽省杂文学会会员。 合肥市作家协会会员 。


爱因斯坦有一句名言:“普天下的孩子都是天才的鱼儿。但如果教鱼儿爬树,它会终生认为自己是一个笨蛋。”当今许多望子成龙心切的父母都在干着“教鱼儿爬树”的事。君不见钢琴班、古筝班、提琴班、二胡班、琵琶班,声乐班、舞蹈班、美术班、播音班……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而且收费不菲,门庭若市。便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我的一对朋友夫妇是理工大学毕业的,现在一家大型企业当机械、电讯维修工,自家又开了个维修门市部。虽不能日进斗金,却也是细碎的雪花银如涓涓泉水潺潺而来。小日子过得也算滋润。夫妇俩膝下一女,自幼聪颖,也许继承了父母的基因,对数理化特别爱好且擅长。我说:好好培养你们的千金,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说不定会从你们家走出第二个居里夫人呢。朋友说:算了吧!别翻老黄历啦——你以为数理化是好学的?你以为居里夫人是那么容易当的?我们学了一辈子不就是个维修工吗?再也不能让女儿重蹈覆辙了——让她学钢琴,当个钢琴家,名利双收。于是送女儿上了钢琴班,家里买了钢琴。女儿到学校学钢琴,回家督促她练钢琴。女儿一百个不愿意也不行,父母硬逼着她学钢琴,不惜动用暴力,还振振有词:“傅雷的儿子傅聪是世界著名钢琴家,有记者问他是怎么成为钢琴家的?傅聪回答说:是我父亲用棍子打出来的,我每弹错一个琴键,父亲就打我一棍,让我记住不要再弹错。”朋友的女儿初中毕业时,钢琴考核已经通过十级,可是由于文化课成绩不理想,未能进入重点高中,在一所三流高中读书,高考前病倒了,确诊为精神错乱,整日神思恍惚,身体每况愈下……我悉此情,扼腕长叹,指责朋友是在“赶鱼儿爬树”。夫妇俩无言以对,以泪洗面。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无可厚非。但为何要扼杀孩子的天性,一意孤行地、片面地、不切实际地去为孩子设计、规划、制定他们的人生道路呢?为什么不能循循善诱因势利导让孩子去发展、发挥自己的爱好、特长和天才呢?

在教育孩子这个问题上,爱迪生的母亲堪称天下父母的楷模。她的儿子阿尔(爱迪生小名)上学三个月,就被老师认定是无可救药的笨蛋和坏蛋。老师甩手一耳光把小阿尔的一只耳朵打聋了。迫使爱迪生退学回家。爱迪生母亲承担起教孩子各门功课的重担,把家中的地窖腾出来做儿子的实验室。爱迪生把母亲给他买糖果的钱省下来买做实验的化学药品,钱不够就上街卖报纸赚钱买化学药品。地窖里摆放着上百种有毒的或腐蚀性很强的化学药品。这一切,母亲都支持他,鼓励他,对他不离不弃,始终相信自己的孩子不是笨蛋,不是坏蛋,而是一条天才的鱼儿,任凭他在知识的海洋里纵情遨游,尽情发挥天才。终于使得爱迪生成为世界发明大王,一生有数千种发明创造。特别是电灯和留声机的发明,给整个世界整个人类带来光明和音乐。爱迪生没有怨恨那位把他耳朵打聋了的老师,反而幽默地说:耳朵聋了,更有利于专心学习和专心做实验。其胸襟之宽广实在令人敬佩。但我们不妨试想一下,如果爱迪生继续在那位老师的教导下学习“鱼儿爬树”,恐怕他的双耳都将被打聋,双眼都将被打瞎。也许我们这个世界至今还在烛光、油灯的摇曳之下度过漫漫长夜;也许我们对音乐的欣赏至今还在原声的口腔和琴弦之下侧耳聆听呢!

爱迪生老师的教育方式方法无疑是错误的要不得的。那么,看看我们当下的教育教学怎么样吧,且不说媒体报道的教师殴打学生,男教师奸污女学生,摧残小学生的身心健康等少数教师的恶行罪行,这些个案且不说它。但就整体的中小学教育来看,学生书包过重,学习负担过重,课外作业过多,考试过多,课外辅导过多,学生自由活动和休息时间过少,这大概是普遍存在的不争事实吧?他们从早上7点进校,一节早读,四节课,11点半放学,整整四个半小时,老师拖堂,12点走出校门是常事,在校5个小时,下午2点上学,又是四节课,6点半放学,班主任说说事,7点走出校门,又是5个小时。回家吃了晚饭抓紧做课外作业,从7点半忙到12点又是4个半小时。周六周日上辅导班,寒暑假上辅导班。他们每天的学习时间都在1516个小时,就是钢铁也会疲劳的,何况是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呢!他们怎么吃得消?我50年代读中学,那时上午四节课有一节自习课,下午两节课,两节课后是课外活动,学生可以自由活动,爱好体育的上操场打球搞田径,爱好文娱的上文娱活动室唱歌弹琴,爱看书的到阅览室看报刊到图书室借书看,到寝室聊天、睡觉也行,到校外勤工俭学也行。课外活动成了学生的最爱。

60年代我当老师,记得传达过两个文件:一个是毛主席的“七三”指示;另一个是毛主席的“春节谈话”。两个文件的中心主旨都是指出学生负担过重,影响身体健康,要改进教育教学,减轻学生负担。于是全校掀起了以减轻学生负担为宗旨的教学改革。课堂教学讲究精讲多练,作业当堂完成,尽量不布置课外作业。学生的书包是瘪的,几本书一个文具盒,再有就是球拍、皮球、弹子和毽子。记得我们还专门学习了伟大的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先生1927112日在晓庄学校寅会上的演讲(原载1928115日《乡教丛刊》第2卷第1期),陶行知明确指出:“在教学做合一的学校的辞典里,并没有课外作业。课外作业是生活与课程离婚的宣言,也就是教学做离婚的宣言。教学做是一件事,不是三件事。我们要在做上教,在做上学。在做上教的是先生,在做上学的是学生。从先生对学生的关系说,做便是教;从学生对先生的关系说,做便是学。先生拿做来教,乃是真教;学生拿做来学,方是实学。不在做上用功夫,教固不成为教,学也不成为学。从广义的教育观点看,先生与学生并没有严格的分别。实际上,如果破除成见,六十岁的老翁可以跟六岁的儿童学好些事情。会的教人,不会的跟人学,是我们不知不觉中天天有的现象。因此教学做是合一的。因为一个活动对事说是做,对己说是学,对人说是教。比如种田这件事是要在田里做的,便须在田里学,在田里教。游水也是如此,游水是在水里做的事,便须在水里学,在水里教。”陶行知先生的这段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教学做合而为一,不可分割,分割便是离婚。教学做一旦离婚,还有何成果可言?

我们现行的教育教学方法是让学生远离水域坐在教室里,教师站在远离水域的讲台上,津津有味地讲解鱼儿为何要爬树,怎样爬树,爬树的要领是什么,爬树的方法有哪些,爬树的意义和价值何在?然后布置大量的鱼儿爬树的作业,让学生带回家去完成课外作业。你说,这些中小学生能受得了吗?中小学生视力下降,体质下降已经是普遍现象。教育主管部门不是从减轻学生负担改进,而是在升学考试中体育算分(初升高体育满分为55分)逼迫学生在参加文化课辅导班之外,还要参加体育辅导班,无疑是雪上加霜,害苦了学生。

我的外孙女在一所著名的重点中学读初中,成绩优异,两度被学校授予“学习顶尖高手”称号(我看着奖状上的“高手”二字,不禁联想到车工、钳工、刨工、铣工、铸工高手和乒乓高手、网球高手、单杠高手、跳水高手——难道学习也成了技术技巧?你还别说,一位著名大学的年轻教授真的在公开讲授应试技巧呢,譬如选择题,无须从内容上去考虑,只要根据选项文字排列的情况便可确定选项:什么四项一齐就选c两长两短就选b三长一短就选a三短一长就选d还真灵验呢!)外孙女正在做课外作业,一直做到深夜0点还没做完。我见她座位旁边的墙上贴着一首自勉诗:“我是一颗小星星,忙得不敢眨眼睛……”我禁不住鼻子发酸,坚决阻止她再做课外作业。第二天放学归来,她进门就哭着指着我说:“你是坏人——不让我把课外作业做完,老师罚我站了一上午。呜呜……”我心如刀绞,百感交集,不禁想起李后主的一阕词来,也填了一阕词:

教学离婚何时了?

作业知多少?

学子伏案到点,

罚站半日实在太可怜!

硬教鱼儿学爬树,

谁知鱼儿苦?

教育改革系兴衰,

不知何日育成栋梁才?

行文至此,本该结束了,可是我想起了爱因斯坦的另一句名言:“所谓教育,就是一个人把在学校所学的全部忘光后剩下的东西。”这是爱因斯坦眼中的教育真谛。当我们的下一代下二代走出学校,把在学校所学的全部忘光后,所剩下的大概只有鱼儿爬树和教学做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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