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西望长安

 大地菲芳 2020-08-24

总第113


在华夏文明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之中,长安,绝对是一座空前绝后、无可比拟的文明古城。历尽周秦汉唐十三个朝代的兴衰荣辱,积淀的是这座城市深厚的文化根基,粗旷豪放的宽广胸襟,经久不衰的强劲的生命活力。当你踏上这片土地,你依旧可以感受到那来自遥远的汉唐气息。这座城市不仅保留了许多历史划过的痕迹,同时也将古朴厚重、儒雅大方的风格镌刻进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走在这座城市的街道,看着来往的行人,你会有种错觉,这不就是秦人的后裔,这不就是兵马俑坑里那个湮没在历史深处中的自己。路边招徕顾客的号子,带着极其浓郁的西部气息,苍凉深邃。长安,一座令无数华夏子孙引以为傲、心向神往的磅礴之城,若是来到这里,一定要多加留意专属于这份我们这个民族曾经的记忆

长安 ,身居关中腹地,渭河流域。一望无际、沃野千里关中平原,源源不断地提供了征战天下的物质基础。黄土高原,塑造了其粗旷雄浑、不拘小节的豪放气概;八百里秦川,奠定了其囊括四海、并吞八方的非凡勇气;八水绕长安,滋润了其生生不息、蓬勃发展的生命活力;巍峨秦岭,怡养了其遁入深山、远离喧嚣的恬淡心静。

当古公亶父带着周部落的先民迁居这里,遥远的东方中原地区,已经历尽了华夏文明茹毛饮血,以启山林的漫漫长夜。禹都阳城,启夺益位,迎来了文明的曙光,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王朝夏由此而生。四百年多年之后,来自东方的商部族首领汤,顺时而变,发动鸣条之战,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文字时代。定都于亳(河南郑州),五次迁徙,盘庚力排众议,选中了洹水之畔,武丁与妇好合力使它走向了青铜时代的鼎盛,也留下了日后“一片甲骨惊天下”的安阳殷墟。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周文王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似乎也在意味着历史走向的转变。定都丰城(陕西西安),经略东方,却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是第一次,在这片土地上出现了城池,也成为了一个礼乐王朝振翅翱翔的根基。姬发,接过历代先王的未竟之业,孟津会盟,功成牧野。定都镐京,定国为周。长安,正式接过历史前进的接力棒。长安,见证了以周秦汉唐为代表的十三个王朝的兴衰荣辱,命运浮沉。那些业已淹没于历史长河深处的人们,在这里鼎立国基,一步步走向鼎盛,忽而又一步步走向毁灭,斗转星移,换了几回人间,而它依旧静静地看着人们爱过或恨过,静静地旁观风云变幻。在这里积淀的文明基因,构成了华夏文明的脊梁,成就了整个民族的精神分野。

公元770年,犬戎攻破镐京,秦穆公助平王东迁受封秦公,居岐西周人故地。秦孝公求贤若渴,用商君之法,迁都咸阳,奖励耕战。十年,秦国实力大增。秦昭襄王用白起,打响长平之战,一举击溃赵国倾国之力所能调动的有生力量,也使得赵武灵王开创的“胡服骑射”毁于一旦。此役,正式拉开了秦国统一天下的序幕,成为战国中晚期的转折点。嬴政,年少即位,镇压嫪毐叛乱,处死吕不韦,执掌权柄,奋六世余烈,剪灭六国,江山一统,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封建王朝。将全国上下置于皇帝一人直接统治之下,这是在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情。西和诸戎,南伐百越,开疆拓土。使蒙恬北筑长城以守樊篱,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历时四十余年修筑了工程浩繁的始皇帝陵与直到秦朝覆灭都尚未竣工的阿房宫,留给后世无尽的遐想。

出身布衣的刘邦,立国之初,便把目光投向了长安这片地方。也许是出于对“先入关中为王”的祭奠,也许是真如刘静历陈关中之利的所言。楚汉战争打了三年,刘邦命萧何在秦咸阳宫的南面,修筑大汉都城长安,经略关中,源源不断地为前线输送战略物质,极大保障了汉军在鸿沟与霸王项羽长期的拉锯与对峙。汉武帝刘彻,先后四次发动对匈作战,王恢、李广、卫青、霍去病,一次次带着皇帝的期盼亲率大军,离开国都长安,开赴前线,去实现一味旷古烁今的伟大帝王的长途伟业。于此同时,刘彻为了联合大月氏夹击匈奴,派遣张骞两次出使西域,开启了对后世极具深远意义的凿空之旅,开拓了来往使者不绝于途的“丝绸之路”。如今,汉武帝的上林苑,业已化作浐灞两岸良田千顷。高大巍峨的茂陵,静静矗立在渭河河谷。象征着祁连山脉的霍去病墓,在天国守护着这位君主致力于开拓的永恒追求,似乎也在期盼着几度轮回里的再次相遇。

晋南北朝,一个纷乱的时代。历时三百年的乱世,政治大分裂取代大汉帝国的华夏一统;多民族融合,造就了多元文化的水乳交融。秦汉丝绸之路继续发力,所积淀的文明基因,所开拓的民族胸怀,乘奔御风,一日千里。河西走廊,为西方带去了一个古老文明遗世独立的卓越成就。西域独特的文化符号,逐渐融入一个帝国的精神汪洋。胡汉杂处,不分魏晋,中华文化的血脉在河西走廊、河套平原、燕赵之地、关中八百里秦川、中原三川之地,痛苦撕裂发酵滋长,汲取新鲜血液,造就出一个海纳百川,吞天沃日的盛世气度。

魏晋南北朝的华夏大地,政权频繁更迭,民不聊生。在魏晋清谈玄学,逐渐销声匿迹之后。东晋偏居一隅,在金陵这座江南烟雨笼罩的石头城里,收容了一个个颠沛流离的灵魂,守护着华夏正统。于此同时,中华大地上,大小国君普遍以推崇道法教化万民,彰显文明程度为荣。以佛法为代表的西域宗教,融入华夏文明的儒道正统,深山有古寺,由此成为中华文化的典型符号。南梁武帝,痴迷笃信,成就了杜牧笔下“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朦胧盛景。

及至隋唐,随着中原王朝的再度一统,长安再次迎来了历史又一个鼎盛的时期。丝绸之路重新打通,隋炀帝以裴炬经略西域,并于大业五年,亲率大军从京都长安浩浩荡荡的出发到甘肃陇西,西上青海横穿祁连山,经大斗拔谷北上,到达河西走廊的张掖郡,会盟西域诸国张大国之掖,可谓震古烁今。

晋阳起兵的李渊父子,迅速完成了政权的更迭,中国历史上也迎来一个最为辉煌的时代——大唐。长安城以其恢弘的气势与宽广的胸襟,容纳了各种文化的碰撞交融。长安,不仅成为无数豪情壮志士人心向神往的大唐故都,更成为世界各国争相朝贺的世界之城。在大明宫的朝堂之上,文武官员出身异域的就占据了三分一的比重。在长安的街头,随处可见胡人经营的酒肆,风中飘荡的胡笛,你真的会切身体会到一座世界之城的无穷魅力。

长安,更是汇聚了一大批踌躇满志、以天下为己任的文人骚客。无论是大器晚成以至于49岁才进士及第,依旧春风得意,看尽长安花的孟郊;还是二十九岁就金榜题名,十七人中最少年的白居易;亦或是平步青云,终南别业的王维;对于长安,都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憧憬与挚爱,那是为中国历代文人所推崇的达则兼济天下历史使命,更是对于社稷生民忧患意识,无关乎功名利禄。对于他们来说,长安是亘古不变的人生追求。

然而文人骨子深处,所恪守的儒家君子仁义道德,之于诡计多端,心机遍布的官场是万分不够的。于是,屡试不第,报国无门则有之;惨遭陷害,仕途坎坷亦有之。不管是颇受李隆基赏识,让高力士提鞋的李白,还是仕途坎坷,目睹国破山河的杜甫,他们在行到水穷处,失意落魄,走头无路之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长安城南面秦岭腹地的终南山,坐落于太白山以东绵延数千里以致蓝田的生态屏障,被看做是帝都的门阙,子午谷直抵汉中,经略巴蜀天府之国。终南山更以其博大的胸襟,俊秀的山川,收容了无数历尽浮沉,却无处安放的灵魂。长安与终南山,各自代表着不同的人生追求,在出世与入世的挣扎之间,文人墨客践行各自着心中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人生命题。

唐贞观三年,玄奘西行,孤身涉险,历尽艰难,经秦凉高昌等地,抵天竺北境,即越过今之新疆省北路,经中亚地区、阿富汗而进入印度境内,沿途瞻礼圣迹,迤逦南行,贞观五年,至摩揭陀,贞观五年抵达那烂陀寺。于贞观十九年正月还抵长安,于长安慈恩寺倾尽,毕生心血翻译佛经,积小流以尽沧海,反哺华夏文明;唐贞观九年(635),大秦国有大德阿罗本带经书(景教,基督教前身)到长安,由名相房玄龄迎接,获唐太宗李世民接见。三教合流已初露端倪,此后数百年间不同文明,日益融汇多元。

 我曾于年前,寒冬的黎明,目睹了大雁塔由黑夜至黎明的全境,窥见一位凡人穷尽一生,所缔造的精神荒原领略了一千多年前,一个辉煌盛世无与伦比的文明气度。漫步于慈恩寺悠长的青石板台阶上,游离于两旁前人的歌舞吟咏之间,仿佛瞥见了雁塔题名所渲染的一日长安。檐牙交错,窗扉掩映之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回味无穷的烟火意蕴,还原出一个愈益真实的古典中国。在曲江遗址公园,犹能听见那指点大唐江山激昂的慷慨陈词。从玄武门登临城墙,趋步到永宁门,一路上耳边回荡的是杜甫那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忧国之思。在陕西历史博物馆内驻足流连,仿佛看到了我们这个民族的前世今生,而馆内拥挤的外国人,更让我领略到了华夏文明的独特魅力,那飘荡在空气中的各种语言,显得格外悦耳动听,那不就是不同文明交流碰撞声音。这一切所有出动灵魂的感受,也成为那次西安之行最原始的注脚。

长安,成就了多少帝王将相的千秋伟业,又见证无名英雄的折戟沉沙。长安,作为历王朝的国都,承载的不仅仅是无数文人士大夫学而优则仕、入居庙堂之高、兼济天下的致世理想。更是他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匡扶黎民社稷,再使风俗纯的一腔赤诚。也正是基于凡此种种,也不可避免的裹挟着无数失意人生不绝于耳的千古感叹。科举不第自然是报国无门,走投无路的业障因果。然而,步入仕途也并不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扶摇直上。

在古代,即使是一个英明君主的治世也不过四五十年,更不用说倏忽而如流星般划过历史苍穹的短命帝王相比之下,一位士人的有为之期却能足够长久,长久到随生命逝去而烟消云散。加之不可预期的战火摧残,与激流暗涌的宫廷争斗。一位士人通过过种种途径步入仕途,十余载之内鞠躬尽瘁,而后声名鹊起.即使能官僚黑暗的淘汰机制中立足,随之而来是政权更迭,新君执政会极力铲除前朝旧臣,以树立新的权威。前朝士人此时面临的则是贬辙或是杀身之罪。幸免遇难的士人,在政治漩涡冲击的余波之中,继续拼命游曳。面对依旧如此的政治颠簸,勇往直前,行至人生尽头。然而就是此时的情感,才显得格外弥足珍贵,历久弥香。远离长安,也许是无数文人士大夫最不愿经历却也不得不面对的坎坷境遇。灞柳依依,折不尽的是故国之思;桃花潭水,深不过的是肝胆之情。长安,承载了无数普通人的生离死别。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是芸芸众生,茫茫人海擦肩而过的失落,亦是此生缘分只到遇见,你我终将别离痛彻心扉。尘埃不见咸阳桥,回荡千年的依然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最深沉的眷恋,战歌送离人,行人欲断魂。

一千多年之后,陈忠实笔下的《白鹿原》,使得无数人领略了属于这片土地的独特气质。陕西出身的导演王全安在白鹿原边用另一种方式,追寻心目中关于西安的历史记忆,找回属于古朴之城长安的汉唐风韵,更是向中国乃至世界传递这片土地的声音。如今,昔日的汉唐帝都已化作西北边陲一座普普通通的城市。然而,八百里秦川关中沃野千里所见证的兴衰过往,依旧回响在历史长河的彼岸。其深厚的历史积淀,开放博大的文化气度,是我们华夏民族作为万邦来贺天朝上国所开拓出的辉煌荣耀,也正是生而为华夏血统灵魂基因的根脉所在。是一座独特的城市,有着两千年历史的自豪感与重回世界之巅的紧迫感。西安,曾经是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今天有着重新成为世界之城的强烈愿望。事实上,中国政府一直在寻求重建通往亚欧内陆的开拓之旅,西安是最好的起点。2017年5月,北京雁栖湖畔,仿佛是唐长安大雁塔照进现实的重现,中国向世界发出了自己最真诚的呼唤,“一带一路”必将对中国乃至世界产生深远的影响。西安,独领风骚,更进一步为实现“2020世界之城”的宏伟目标助力前行。


李建波,1994720日出生,河南省周口市商水县人,现就读于河南城建学院管理学院工程管理专业,喜欢历史、音乐和旅行。


编辑部声明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