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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4月12日 总第194期 二十年前，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租住在单位附近的一处民宅里，同院居住的还有房东大嫂一家人。 大嫂三十四五岁，一米七二左右的身高，消瘦，单薄，皮肤暗黄，是个沉默少言的女人。 她没有上班，在家带带孩子，收收房租，看起来悠哉悠哉。刚开始的时候，我也羡慕她日子过得轻松，不像我们上班族这么辛苦。后来才发现：她其实非常辛苦，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丈夫对她的家暴行为。 她有三个儿子，大的十岁，最小的三岁多，她负责照顾孩子，包揽一切家务劳动，根本不可能出去工作；丈夫是一个出租车司机，承担一家人生存的压力。 大嫂永远是忙碌的。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好一家人的早餐，伺候三个儿子吃饭，再分别将他们送到学校，回到家，男人已经吃完早饭出去跑车了，她收拾碗筷打扫卫生，然后出去买菜，回来做一家人的午饭，做好饭，儿子们也到了放学的时间，再把他们接回来，吃完饭送到学校，下午放学接回来，然后做晚饭，伺候几个儿子吃饭，她再收拾残局。每天如此，像高速旋转的陀螺，没有歇息的时间。 《呼兰河传》小团圆媳妇之死插图 我看到的房东大嫂是永远忙忙碌碌，没有时间多说话。男孩子调皮，大嫂生气时总是用最直接有效的方法管教，打骂孩子的时候，她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把儿子们打得鬼哭狼嚎......打骂儿子，不能让丈夫发现，如果他发现老婆打骂儿子，这个平时笑眯眯的男人会马上变脸，上去就对女人一顿胖揍，简直是惊心动魄，看得人目瞪口呆。 有一次，大嫂又在院里打骂儿子，男人突然从外面回来了。出车时间，不知道什么事返家，看到女人很凶地打骂儿子，他二话不说，一个飞脚踹过去把女人踹到在地，然后一阵拳打脚踢。。。。。因为是周末，我拿一本书坐在门前晒太阳，被这一幕吓到心惊肉跳。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到自己房间里去打了。站在院子里，我清楚地听到屋内噗噗通通的打架声。说是打架，其实是男人施暴，女人根本不会还手，怎么打也不会动。打了很大一会儿，男人出来到院子里，坐在小凳子上抽烟，女人不哭也不闹，我以为她在屋内伤心呢。过没多久，女人若无其事地从屋里走出来，来到男人面前，柔声细语地问道：“中午想吃啥饭？我去做。”“饺子。”男人回答非常简洁。 女人推了自行车就出去买肉，然后剁馅，和面包饺子。很快，院子里弥漫着大肉饺子的香味…… 男人爱吃饺子，每次打骂过后，她必定奖励他一样给他包饺子。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一天夜里，不知道什么事女人惹恼男人。这男人下手很重，打得女人鼻青脸肿。中午，我发现她的双眼肿得睁不开了，眼角还有没擦掉的血迹。由于这次打得太厉害，惊动了女方家人。女人的姑妈住在附近，听说侄女又被狠打，老太太怒气冲冲登门问罪。结果，老太太还没开口，女人说：“他要养活一家老小，每天太辛苦，他想打就打两下吧，也没打疼，你们谁也别管闲事。”气得老太太摔门而去，到死也没有再登门。 日子如常。女人每天仍旧忙忙碌碌。每个月总是有一两次挨打。打完之后，她更是沉默，默默做家务，默默走进走出……每天早上送孩子上学回来，她会匆匆忙忙洗几个孩子头天晚上换下来的衣服。她洗衣服很省事，一堆衣服放在一个硕大的盆子里，倒入洗衣粉揉搓，然后拧出来晾在院子里，从来不会用清水洗第二遍。见我看她，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破小子穿不干净，就这样去去灰算了。” 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过她洗衣服。她确实很忙很累，为了避免尴尬，她洗衣服的时候，我尽量在房间不出来。 院子很大，大嫂在院里绑了很多晾衣绳。我家房门口也有晾衣绳，晒被子，晾衣服都很方便。大嫂洗了衣服，再晾被子的时候，他家房门前的晾衣绳就不够用。有一次，她洗了衣服，就把被子收了放屋里去了。我说：“大嫂，刚晒上的被子干嘛收回去？我家房门前不是有绳么？你可以晒这边，”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家一群破小子，衣服被子都脏得不成样子，你那么干净，把绳弄脏了，你咋晒被子？” 我连忙说：“没事啊大嫂，只管晒。” 无论怎么说，她坚持只用她家门前的绳，从来没有“越界”过。 有一次，她正在院里洗衣服，男人回来又要动手。 我飞奔过去，挡在她前面，一句话不说，就那么看着他。他突然笑了，然后回了房间。 大嫂眼圈红了，低下了头，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后来，男人再也没有在院里动过手。每次打她，都是回到自己房间关门打，她照例不哭不闹，打完出来就进厨房，给他包他最爱吃的饺子。 一年以后，我买了房离开了那里，再也没有回去过。 二十年过去了，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编辑手记 读完《房东大嫂》，脑子里一直浮现着萧红《呼兰河传》里面的女人们，她们的生活、命运、故事，似乎或多或少地在房东大嫂身上又重现了。虽然时代变迁了，但中国妇女传统的生活理念和婚姻观念，似乎还在一些女人身上顽强地生存着，悲也？喜也？对也？错也？对比时下视婚姻如儿戏，把男人当提款机或者奴仆（包括性奴）的某些女郎们，房东大嫂似乎也有些可爱。可恨的是她的男人，然而大嫂似乎不恨他…… 作者的散文写得很真实，生活气息和现场感很强。是一篇很好的在场主义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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