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似乎一夜之间，满街的人都戴上了口罩。口罩成了出行的标配，而没戴口罩的人反而会被人投去怀疑、不信任的目光，成了异类。 对于花苹来说，她很高兴能成为了正常人了。她脸上的疤痕曾经一直是她的心病，往日她眼中所透露出的忧郁、自卑感，如今一扫而空，因为她再也不用忌讳出门戴口罩了，忌讳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她了。 本来她怕出门，一直窝居在家，她现在喜欢出门，去超市。去街心公园。去逛街。尽管街上的商店大多关着门，但她就想多看看外面的景致。她要把过去留下来的遗憾都补回来。 空荡荡的街面，冷冷清清的公园，似乎都是为她一人敞开着。 她漫步在护城河健身道上，那种平常所没有的静谧，让她感到了舒畅、轻快。她真正发现了城市的美，有种回到几十年前，甚至几百年前的感觉。盘门古城墙、瑞光古塔，仿佛天幕上留下的剪影，贴在了城市的画卷上。 她坐在河边小亭里，想像着画卷上的一景一物，想像着自己在景物中的穿越，那是一种多么惬意的感觉啊！同时一种情感在慢慢地苏醒，酥酥的、柔柔的东西在心中涌出，她不由得进入了迷迷糊糊的睡梦中。 “醒醒吧，快回去吧，防控疫情期间，要尽量少在外面。”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嗡嗡地响着。 花苹猛然睁开眼睛，看见一个戴着臂章，穿着特勤制服的小伙子站在他身边。 “不好意思，我竟然睡着了”她忙站了起来。 那是一位防疫巡视员。他发现她那双眼睛是那样的美，有着一种灵动感，长长的、黑黑的睫毛没有经过修饰和描绘，是少有的自然长、自然黑，而那眼光中分明有一种难以喻言的炽热感，深深地吸引着他。 他说：“你需要呆在家里，新冠病毒传染力很强的，你要爱护自己的身体。”他用一种关切的语气说着。 “谢谢你的关心，其实呼吸新鲜空气，晒晒太阳，看看美景，更有利于增强防疫力，抵抗病毒。”花苹的眼睛里充满着笑意。 他说：“也有道理，不过都像你这样想的话，人们不都会外出了？这样，就起不到隔离效果了。” “好的，听你的。”花苹带着调皮的语气说。 她沿着步道向前走着，并朝巡视员挥了挥手。 巡视员看着她修长的倩影，有着一种莫名的冲动。 花苹不由自主地又来到了河边小亭，她心中出现了一种期待，期待邂逅那位巡视员。 护城河边的景还是那个样子，但是在她眼前又有所不同了，她感觉河边的迎春花更灿，树上的玉兰花更白，甚至那远处的瑞光塔顶也在泛着光。 她看见了不远处他的身影，他沿着河边在往这儿走来，她不由得心跳加快。 他看见了她，带着惊异：“又是你，怎么不听话了，又出来了。” “因为我受不了阳光的诱惑。”她看着天上的太阳，但眼梢在注视着他，她接着喃喃地说：“隔离隔不了心。” 他忽然被什么打动了一下，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说：“但隔离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花苹默默地点着头，她感到他冷峻的目光中有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她想像着口罩后面他的嘴唇一定很厚实。她轻轻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不过，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巡视员感到了她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忧伤，他不知道这忧伤是从何而来，他说：“这样的生活是暂时的，会有更美好的明天。” “明天？”花苹忽然失去了自信似的，“我只需要今天。” 巡视员有点不解地看着她，他不解她的情绪为什么会一下子低落了下来？他试图以一种信心鼓励她：“等到不戴口罩的那天，我们就能畅快地呼吸，能够坦荡相见。” 他的眼光逼近她，似乎要把她的的口罩摘下一般。 花苹下意识地扶了下口罩，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她说：“现在不能坦荡吗？” 巡视员说：“口罩就象面具一样，感觉戴口罩的人就像幻影一般，包括我自己。看不见人与人之间的表情，就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其实面对现在的你，就有这种感觉。” 花苹略略感到了一种恐慌，她在躲闪着他的眼光。 “可是，可是，我喜欢戴口罩的感觉，口罩能阻挡伤害，口罩能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平等了，也没有了美丑之分。”花苹偷偷地看着他的眼神变化。 巡视员想了一下，说：“也有道理，不过我真想看到不戴口罩的你。” 花苹感觉到了他的诚意，尽管看不到他的表情。 花苹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巡视员挥了挥手说：“你还是回家去吧，保重身体，预防病毒。” 于是，他沿着健身步道向前走去。 花苹看着他健硕的身影，在阳光下越拉越长，她感到了莫名的惆怅。 花苹向河边小亭走去，远远地，她看见了他已经在那儿了，她快步走过去。 他迎了上去：“我知道你会来的，我是向你告别的。” 花苹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你，你要离开这里，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武汉，这里有一批医药器具要运到武汉，叫我去押车”他说。 “那、那你自己要多保重”花苹想对他说很多话，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是好。 巡视员看着花苹，花苹忽然感觉他的眼睛里充满着柔情，没有了以往那种力量感了。他走近花苹说：“我有一个愿望，想看看不戴口罩的你。” 花苹后退两步，她的手扶着口罩，好像生怕别人把它摘下：“不，不，还是不要看了。” 巡视员有点茫然：“为什么？” 花苹的眼神中充满着哀求：“等你武汉回来后再看吧！” 巡视员以为她怕受感染：“我可以保证，我身上没有病毒，我是本地人，没有离开过这里，周围也没有确诊病人。” 花苹急忙说：“不，不是这个意思，我相信你。” 巡视员不解地说：“那你还怕什么呢？” 花苹忽然一本正经起来：“按照防控办规定，公共场所一定要戴好口罩，你是巡视员，你应该遵守，还是等到你武汉回来，解除疫情后再拿下口罩吧。” 巡视员无话可说，他带着苦笑（虽然看不见他苦笑的样子）说：“好，好，好！遵守规定。那就武汉回来再见吧。我姓武，武汉的武，名字叫卫华，你叫什么呢？” 花苹告诉了他姓名后，他就匆匆离开了，他要去做出发前的准备了。 花苹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武卫华”，心中真有种百感交集的味道，她知道总有一天要拿下口罩的，但那时还有武卫华吗？ 疫情一天天地减轻，路上又开始出现不戴口罩的行人了，她忽然有点怕这个日子的到来。 她希望武卫华从武汉回来，但又怕见到他，她心里一直在演绎着她拿下口罩后，武卫华见到她脸上的疤痕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是否会坦荡相见，坦诚相谈？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真的到了春暖花开的日子了，护城河步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有戴口罩的，也有不戴口罩的，有老人，也有情侣，还有儿童。他们在散步，在游戏，在踏青，在赏景，充满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花苹依然戴着口罩，她看着那些来往的人，心里却想着武卫华。 “花苹”她忽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她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果然是他，武卫华正朝着自己而来。 她忐忑不安地迎上去，有种被他一眼看穿的感觉，她忽然站住了。 武卫华在离她一米外的地方停止了脚步。 武卫华说：“我回来了，隔离14天，今天刚出来，能见到你真高兴。” 花苹说：“疫情快过去了，生活快恢复正常了，我会记住这个特殊的时期的。”说完转身就走。 武卫华紧跟着上去：“苹，你戴着口罩很美的，我不要求你拿下口罩，防疫抗病时时不能放松。” 花苹转过脸，两双眼睛对视着，露出会意的眼神。他们沿着护城河步道走着，两个身影相叠在了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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