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散文精品 ‖ 四丫

大地菲芳 2020-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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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丫

文/钱建明

生命是一场盛大的花事。有相依相伴的繁华，也有曲散人去的寂寥。所以，在这场花事中，能一起盛开，就是一份美好。任四季的风拂过我们凝泪不舍的眼，那些让我们感动的人和事，就那样且歌且行，越走越远……只留下那些美丽和芬芳常驻心头。

四丫，是比我大五岁的姐姐，从小我都对她有一种近似于崇拜的情结。

四丫的性格有些像男孩子。小的时候，男孩子们大都喜欢玩弹弓，女孩子们则喜欢玩踢毽子、跳皮筋。而四丫却特别喜欢玩弹弓，时常拿了哥哥的弹弓，用黄泥搓出的小泥丸晒干当子弹，四处瞄准练习。久而久之，竟打得还挺准。

有一次，上学的路上，一个男孩子欺负一个女孩子，四丫看不过眼，就上前帮忙。别看四丫长得又瘦又小，却特别灵活，出手很快，几个回合下来，就将男孩子脸上抓了几道血印子，男孩子落荒而逃。本来此事就到此了结，可谁知男孩子的老师看见男孩脸受伤了，就追问起来，又带着男孩找到了四丫的班级，并要求四丫的老师严惩“凶手”。虽然后来老师了解了原委，并没有责备四丫，但四丫还是心有怨气。待到中午放学后，四丫趁着没人将弹弓挂上泥丸，瞄准了男孩班级的玻璃，“啪啪”两下，在两块玻璃上各打了一个圆洞，这才飞快地逃离。待到下午上学，所有男孩子都被检查书包，凡是有弹弓的一律没收，并受到严厉的批评。但真正的“元凶”却开开心心地背着书包里心爱的弹弓一蹦一跳地回家了。

四丫的做法尽管孩子气的顽皮，但在当时确让很多同龄人敬佩.四丫就是这样的，眼里不容一粒沙子。

生命是一场盛大的花事

四丫是个很要强的人。记得那是四丫上五年级，而我刚上学，有一次过“六一”，学校开运动会，1500米长跑，四丫竟然也参加了。

当枪声响起，四丫就好像再也看不见周围的人，也听不见四周的声音了，她的眼前只剩下跑道了。明晃晃的阳光仿佛要把人整个蒸发掉，汗水浸透了四丫的衣衫，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在红彤彤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渍印。那些一同比赛的孩子，有的跑了两圈就放弃了，还有几个稍微大一点儿的孩子已经跑到了终点，只剩下瘦瘦小小的四丫一个人还在跑着。四丫越跑越慢，好像一条脱离了水面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个人在赛道上坚持着。

起先操场上还一片嘈杂，有的人大喊着让四丫放弃，反正也得不了名次了；有的人看热闹，嘲笑地指手划脚，乐不可支；更多的人在大声为四丫呐喊加油。而我恼怒而心疼地看着四丫，满头满脸大汗淋漓地一个人在赛道上跑着……

我就那样紧张地默默注视着奔跑的四丫，喧闹的操场渐渐变得格外安静，只剩下四丫在跑，我听得见她大口喘气的声音，听得见她心剧烈跳动的声音，就似乎在看一张大特写的图片。这一幕，在许多年后偶然看到一张刘翔奔跑的特写照片时，我的心一下子就被击中了，心生感动，似曾相识啊！

那一次四丫跑完了全程，最后一名。但是，却和第一名同时获得了一样的奖励——一个漂亮的文具盒。这个结果很是让人出乎意料，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那个文具盒成了四丫最宝贵的东西。后来，我问过四丫，为什么那么拼命？四丫笑呵呵地告诉我：“哪有拼命啊！我就想着，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结果就到了终点！”

人这一生，有多少时候，都是需要我们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也许就是凭借着那么一点点信念，坚持一下就会柳暗花明呢！

四丫是一个很能干的人。那时家里条件不好，孩子多，工资少，日子过得捉禁见肘，爸爸妈妈总有干不完的活。而四丫从小就会帮着家里做许多家务，不说别的，就单单为那些鸡、鸭、鹅准备食物就已经是很繁重的一件事了。天天都能看到瘦小的四丫，不是四处采集鸡菜，就是在案板上剁鸡菜的忙碌的样子。

在春天，没有草的时候，四丫就会带着大袋子，去贮木场的楞堆上采集木头上的苔藓，回家泡一泡当饲料。夏秋两季，小小的四丫会带着两个大大的柳条筐，在每天放学后去割满满两大筐的草，还要把它们剁碎，喂给那些围着她直转，“叽叽叽、嘎嘎嘎”的不停喧闹的小家伙们。四丫的手上总是带着青草的清新和绿色的汁液。即使四丫和伙伴们去河边玩，也不忘抓一些蝌蚪回来喂给那些馋嘴的家伙。到了冬天，要为那么多家禽准备饲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但四丫却从没有让家禽们挨过饿。小小的四丫在大家都收白菜时，就开始为冬天做准备了，到收获后的菜地里将别人丢弃的菜叶收集起来，留作冬天家禽们的口粮。那些菜叶子到了冬天会冻得硬梆梆的，小小的四丫用那把钝了的旧菜刀，怎么也剁不动，聪明的她就把冻了的菜叶放进袋子里，用脚踩，很快就踩碎了，反倒节约了不少时间呢！这就是四丫在生活中积累的智慧呀！

一年四季，四丫都要忙着为家禽们准备吃的，从来不用妈妈操心，妈妈也一直很放心，仿佛让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喂养那么多家禽是一件很自然的事。那些年四丫喂养的家禽们都很健壮，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让我们生病的时候有蛋吃，年节的时候，有肉吃，嘴馋的时候，有念想。

四丫也有许多小孩子们都有的愿望，就是想着能有让自己自由支配的零花钱。但是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家境并不好，哪里会有什么零花钱呢？这也难不倒四丫。那时候，爸爸工作累了会喝一点酒解乏，就是当年的名酒“北大荒”。喝完酒的瓶子，一毛钱一个。用酒瓶子换钱要到很远的废品收购站，而且收购的标准挺高，脏的缺口的一概不要，所以根本就没有谁愿意去。四丫却很热衷于收集酒瓶子。她把这些酒瓶子打理得干干净净，小心地收集在一个角落。要好久好久才会攒到20个瓶子，那时四丫就会用哥哥给她做的带滚珠轮的小小的木车，把用草帘子细致围好的瓶子，小心地拖过那么遥远的坑洼不平的路，到收购站去卖。

通常到了地方，都会累得一头大汗，让收购的阿姨都心疼，即使有的有点小缺陷也都收下。四丫就会欢喜地得到两元钱的零花钱！她可以像一个大富翁一样，去买自己想要的糖果、头绳，以及一些小零碎。我总是十分眼馋，但又舍不得出那份力气，所以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了。

当然，有时候四丫买了糖果，也会分给我一些的，她还是很心疼我这个妹妹的。从小到大，我们吵吵闹闹，但更多的是相亲相爱。在我心中永远珍藏着那些让我心心念念的感动，比如那个雨天。

那时四丫已经上初中了，而我还在上小学。当时的小学和中学是相毗邻的。有一次，上学时天阴，我由于讨厌那又丑又笨重的雨衣，嫌麻烦就没有带，可是放学时却正赶上下大雨，看来只有冒雨回家了。当我来到教室门口时，穿着雨衣的四丫却已经等在那里了。她是来接我一起走的，可是就一件雨衣，雨又那么大，一起披着一定都会湿，怎么办呀？四丫脱下雨衣，让我先趴在她的背上，背起我，再穿上雨衣，这样我们两个就都淋不到了。可是，那么远的路，她能背得动吗？在四丫的坚持下，我躲在雨衣里，伏在了她的背上，我们走进了风雨中。尽管风雨很大，尽管道路很泥泞，但我全然感觉不到，四丫瘦削的肩背让我觉得很温暖，竟然有些昏昏欲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在四丫的呼唤声中醒来，到家了！我竟伏在她的背上睡着了，而四丫累得一头一身的大汗，气喘吁吁，裤子、鞋子都湿了，显得狼狈不堪。那么远的路，那样的天气，她是怎么把我背回来的呀？我心疼极了，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从此那个雨天，在我的记忆里变得异常美好而珍贵。

四丫是那种总有办法让平淡的日子变得精彩起来，是那种即使生活一地鸡毛，也能过得热气腾腾的人。

那是个爱美的四丫。上初中时，从未学过裁剪的她，就自己动手在一件粉色的圆领衬衣的领子上和袖口加了一圈荷叶边，立时让那件普通的衬衣变得活泼起来，显得很有公主范儿。这种做法在当时是很新鲜的，直到好久以后，才流行起来。后来，这件衬衣四丫送给了我，成为我记忆中最喜爱的一件衣服。

直到现在，四丫还保留着这个爱好，买来的衣服，总喜欢改良一下，或是在腰两侧捏两个褶皱，让衣服更显腰身；或是在下摆添一道蕾丝边，既显得妩媚又有几分娇俏；抑或是在衣服上添一个可爱的兜兜，立马变得萌萌的十分可爱。经她改过的衣服，穿出去总会受到人们的青睐，追着她询问在哪里买的。她还会用废布头做出精美的椅垫，用废弃的电热毯做漂亮的包包，用别人扔掉的破电瓶壳，一番拾掇变成好看的花盆……真的是变腐朽为神奇呢！

那是个标准吃货的四丫，总会让极其普通的食材经她的重新搭配组合，变成让人啧叹不已的新美味，让人垂涎不已。我们买肉时剔下的肉皮往往都浪费了，可四丫从来不会浪费，她把肉皮积攒起来，清理干净，做成红烧肉皮，油汪汪的，红亮亮的，吃起来软香而筋道，好吃得不得了，我吃过一次后就再也忘不了了。她时不时地亮出美食，勾出我们的馋虫，让我们姐妹在各自的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她还经常腌制各种精美的小咸菜，包美味的粽子，制作新颖的菜肴，那些食物在她的手中，总会焕发出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力。每每品尝她做的食物，都令我吃得沟满壕平，意犹未尽。

那是个喜欢旅游的四丫，时常会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还喜欢把自己的所见所闻眉飞色舞地讲给别人听。她给我们讲海的浩瀚，讲漓江的娴静，讲香港澳门的五彩斑斓，讲王羲之书院的典雅静谧，讲草原人的淳朴好客，讲丽江的温情脉脉……那时她的眼睛会闪动着如星星一般的光芒，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她的，她是在向别人介绍自己最心仪、最喜爱的宝贝。听她的讲解，会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受，不由得十分神往，似乎不去一趟就对不起谁似的。

一幕幕的往事就如同老电影，在记忆的时光里不断地重复放映。我能清晰地记得那些和四丫在一起的许多的细枝末节。有童年时的四丫，抓蝌蚪喂鸡，把蝌蚪放在裤兜里弄脏了裤子，被妈妈责骂时一边做出委屈的样子，一边还偷着做鬼脸；有少年时的四丫，为了学滑冰刀，磨破了脚后跟，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向我开心地描述滑冰时的畅快感受；有刚工作时的四丫，推着满满一独轮车的沙泥，自信满满地走在越来越高的跳板上，让好多男孩子都自叹不如；有人到中年的四丫，被生活磋磨后，还愿意在空闲时画画，并得意地四处炫耀自己的画；还有……四丫真的是在用心地生活着！

我想着从小到大四丫的种种模样，种种轶事，时而感动，时而羡慕，时而忍俊不禁，那些被时光掩藏了的往事，都熠熠生辉地呈现在眼前。

在我们生命的盛开中，总会有一些至关重要的人出现，给予我们最温暖的陪伴，占据我们心灵最柔软的一角。而我十分庆幸能与四丫同枝怒放!

四丫，愿你永远如阳光，明媚不忧伤。在生命盛开的每一个瞬间，都微笑以待，温暖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