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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菲芳文学微刊 2020年08月06日 总439期  对于奈何桥，对于孟婆，知道是虚构，但我心里却固执的承认着它的存在，只因它与爱有关。 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怎么会来到了这儿，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昏昏沉沉，似乎是头顶上太阳的光，从来没有这么惨白和耀眼过，照得我睁不开眼，照得我没有了思想，但似乎那光却没有了温度，照得我浑身发抖，没有了些许的力气和重量。于是，我就这样头重脚轻、跌跌撞撞的来到了这儿，我似乎都没有迈步，是飘荡着来到这的。 四周一直很静，静得让人害怕。而太阳光已经不再刺眼了，太阳似乎已经落下了山，也似乎天气阴了下来，像是一下进入的是冬天，但身上却似乎比刚才太阳照着要暖和，自然轻松得多。 我似乎在走路，不由自主，但似乎又不是，不用抬脚。我似乎是沿着一条山间小径一直向上，但又看不到山，看不到水，看不到花草树木，也看不到鸟兽虫鱼。 我有些困惑，这是哪儿呢？ 我似乎已经睁开了眼睛，看到，哦不！不是看到，是感觉到！我感觉到，我的周围是雾蒙蒙的一片，一切都轻飘飘的，一切似乎都是虚无缥缈的存在。我努力的回忆，然而大脑里跟这四周的景致一样，全是混沌和虚空。 就这样我不由自主地飘着，身边的人影似乎越来越多，影影绰绰，朝着同一个方向，不由自主、面无表情地飘走着。 我开始有些慌乱，我想叫住一个人问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儿？可没有人理我，更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似乎每个人都有他专属的路径，虽然看不到界限，但却是不可逾越的。 没有人理我，大家都面无表情，各行其道。没有人愿意向我跨近一步。 于是我大声喊，声嘶力竭的喊，然而仍然没有一个人搭理我。更可怕的是，我的声音居然传不出去，我再使多大的劲喊，我自己的耳朵居然都听不到我自己的声音！这时，我开始感到恐惧了，而且这恐惧很快就传遍了我的全身，我开始感到冷，并且从心底颤抖了起来。 突然我停止了飘动，前面似乎有堵无形的墙挡住了我，任我使劲再抬脚也跨不出去。 “别走了，孩子，走不过去了，”一个苍老而慈祥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喝下它吧，喝下它才能上得了桥走过对岸。” 说着，她给我递过来一只土碗，那碗看上去口大底小，斑斑驳驳，似乎很有些年代了。 “这是什么？”我颤抖着问。 “孩子，这儿上去是奈何桥。”她转过身子，抬起左手朝她侧后方指给我看：“看到了吗？走上去，那儿，是奈何桥，桥下面就是忘川河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我的右前方果然看上去隐隐约约的似有座桥，桥上空空荡荡。那雾太大了，看不到桥墩和两侧的栏杆什么的。一线似的桥面，似有似无，像是吊桥，摇摇晃晃。而桥下看不到有水也听不到水流的声音，一眼望去，尽是浓浓的雾，像冬天清晨的雾，深浓而让人心生寒意。天地间似乎只有浓淡相宜的黑色与白色，单调而清冷，像身处一幅极简约的国画中，而自己就是画中的一点墨迹，怎么也挣脱不出去，而桥下看不到水，更看不到底。 我颤栗了，恐惧感袭来，心里绝望之极。 “我才40多岁呀，我怎么会来到这儿的？” 我抬起头，惊恐的看着眼前这饱含沧桑但慈祥的老人。 “你是……谁？” “你……就是……传说中的……孟婆？” 我几乎要崩溃了，心里多希望眼前的老人告诉我不是，但老人却点了点头。 “是的，孩子，我就是孟婆。” 我绝望了，低下了头，不敢再看眼前的这个老人，甚至不敢看周围的一切。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这是在做梦是吧？” 我梦呓般的喃喃自语道，像是对我自己说，但更像是一种祈求，祈求孟婆给我肯定这是梦，然而孟婆没有。 “孩子，别想了，来到这儿你就认了吧。” “这真……不是梦?” “孩子，这真不是梦，”说罢，孟婆再次给我递过来那只土碗。“喝吧，孩子，喝下了就可以上桥了，走过对岸去，重返人间。” “凭什么啊？” 我突然大吼，我愤怒了，“你们凭什么叫我来这儿？”我大声的责问孟婆，“我还这么年轻，还有多少事儿没有做？还有多少的心愿没有完成，还有我爱的……她们……怎么办啊？” “我还不想死！我还不能死！我还不应该死啊！” 我一把夺过孟婆递过来的那只土碗，狠狠的摔在了石阶上，里面的水洒了一地，一会儿就都消失了。 我惊恐的看着孟婆。至此，我似乎有些相信了这个事实，眼前的这个老人是有着权力和法力，决定着我的存在和消失的。 一想到消失，我更绝望。 “我不死！就不死……！” 我歇斯底里了，对着这个空谷，对着这只有着黑白二色的，极简约的国画似的天空大吼。吼的声嘶力竭!吼的泪流满面!我双手握拳，身向后仰，一遍又一遍直吼到精疲力尽，吼到嗓子干哑，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吼声已变成了哭声，我越哭越伤心，慢慢地，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放下了对错，我惊恐的看着孟婆，双手抱肩，蹲了下来，使劲的缩小着身子，哭声变成了啜泣。 “孩子，这不是我们叫你，是你自己来的呀，”孟婆没看我，目光越过我的头顶，看向远方，缓缓地对我说道。 “怎么会？我怎么会自己来这儿？” “这不是真的，您在骗我，是吗？”我问。 “死有三种，一种是天灾，一种是人祸，而另外一种就是如你一样。爱所有的一切，唯独不懂得爱惜你自己，于是自己不知不觉就来到这儿了。” “天灾是人类透支了天地万物之精华而受到的天谴，所以灾难的到来是不分男女老少的。而人祸，则是因为贪婪和仇恨，所以有了战争，犯罪，也有仇恨自己的，因此有了自杀；还有逞一时之能，或图一时之欢，而从高楼，大山掉下摔死，大江大河嬉戏淹死的等等这些。他们自以为勇敢，但其实却是对父母妻儿极不负责任的一群人，对于这一群不负责任而又违逆天意的人，黑白无常是要把他们带进地府去管教好了，再由无常亲自送到这奈何桥来的。因为他们极大地扰乱了地府的秩序。 当然，寿终正寝不在这三者之列。”孟婆继续说道：“他们属于最遵守秩序，也是有一定修行的人，对于他们，地府都比较尊重，转世也要好一些。” “而凡间，却有更多像你这样的人。”孟婆继续说：“孩子，你过来。”孟婆目光终于收回，看着我，对我说：“来吧，看看你最后三天的生活吧。”说罢，孟婆将拐杖换到了左手，孟婆的拐杖看上去就是一根老树根，不光滑也不笔直，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浑然天成，但拐杖头却似乎有双眼睛，能看透所有灵魂的内心世界。 孟婆用右手指我的脚下，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一看，地下好似一面大镜子，镜中的我忙忙碌碌。第一天，洗漱完毕，即察看工地，中午匆匆扒拉两嘴饭就赶回公司，下午跟合作公司谈判，晚上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有部门领导来检查，晚上喝了不少酒，陪着打了半宿麻将；第三天也就是我凡间的最后一天，公司庆典，从早到晚布置场地与中层开会，庆典讲话，晚上又喝了酒，然后与员工同乐，唱歌、跳舞，直到醉得让员工扶回了家。睡到半夜，烦躁起来，吐了一床，妻忙里忙外，拍背擦嘴，一直呼喊我的名字。可我没有回应，却从眼角流下两滴浑浊的眼泪。全家慌了，有父亲母亲妻子儿女。妻哭得很伤心，而母亲晕了过去。于是，我和父亲都被送进了医院，而我现在的身上插着好多的管子。 “孩子，看到了吗？”孟婆说：“这就是你最后三天的生活，而你如此周而复始，已经20年了，”孟婆继续说道：“你确实是在梦中就来到了这儿的，其实凡间的你现在还没有真的死了，现在我面前的你是你的魂魄。” “你现在也可以回去。”孟婆又将目光移向了我的头顶，看向了我的身后，我的身后是迷雾笼罩着的空虚，漫无边际，已看不到我来时的路，也似乎并无来时的路。 “但是你已再不能醒来，你只能给他（她）们——所有爱着你和你爱着的他（她）们，一个只有呼吸的你，其他的，你已经什么也给不了了。” 听了这话，我心里感到了一丝欣慰，原来这真的是在梦中，我并没有死，可又感到了悲哀和迷茫，悲哀的是我已经什么都给予不了他（她）们了，而迷茫的是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着看吧，看着你能给予他（她）们什么，孟婆似乎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接着看这就是你未来三天的生活。” 我于是继续看着那镜子。 我已被转回到家里，亲戚朋友们已陆续散去，母亲已然苏醒，坐在我的旁边抹着泪，儿子女儿尚未成年，但也知道了可能意味着什么，手足无措的进进出出。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一根管子从我的鼻孔里插进去，妻边流着泪边帮我洗脸洗脚，翻身，伺候我大小便。 “这就是你回去后的情形，周而复始。”孟婆说。 “我再也不能醒来了吗？”我问孟婆。 “对，再也不能了。”孟婆答道。 “那我……岂不成了他（她）们的累赘，拖……累着……他（她）们？” “是的，你会拖累了他（她）们。” 我的天啊，那我该怎么办？我是那么的不舍，不舍离他（她）们而去，我是那么的不甘心，那么的放不下我爱的他（她）们。我双手捂脸，眼泪从我的指缝间流下。 回去，拖累着他（她）们，那似乎也不是对他（她）们的爱，而不回去，我心里又是真的那么的不舍。 “喝下吧，孩子！”孟婆右手向天空一伸，手里又端了个碗，跟先前我砸碎的那个一模一样。 孟婆伸手递了过来，还是那个碗，还是那水。 “喝了这你就可以上桥到对岸去，一切又从头开始吧。” “不！求……求您了，孟婆，我不能……忘记了……他（她）们啊，不能……忘记……！”我几乎是自言自语了。 我不敢伸手去接那碗，流着泪向后退却。  这时，我的脑海里似乎已经完全空白了，没有了所谓的事业，没有了金钱，甚至没有了所谓的曾经的理想，只剩下了我至亲至爱的他（她）们。而悲哀的是，在我的脑海，我似乎已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似乎遗忘已经开始。 “不……！求您了……，我求您了，别让我遗忘……，别让我遗忘啊……！” “别让我遗忘，我情愿到地府受刑，哪怕受1000年的鞭刑，我情愿，我心甘情愿啊……！”我梦呓般的说着，喋喋不休。直到现在，我终于突然理解了那一段话的含义：爱……只会令人卑微，令人陷入刻骨的悲观主义不可自拔，陷入终身的自由的服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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