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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遍中国】张良 :罗平镇散记

 新用户89134deQ 2020-08-24

罗平镇散记 

张良 

有时人的选择,其实并不需要深思熟虑,而更像是天地间冥冥中的呼唤前往另一个地方,一如全家早早商定好的,国庆节回眉山市罗平镇小住几天。罗平镇是芮妈和女儿的出生之地,处于岷江与玻璃江冲击积扇形平原上,它缘于镇上的罗汉寺而得名,现已有300多年的历史。后因避匪祸,人们企盼太平,于1953年改名为太平镇。1981年正式定名为罗平镇。

罗平镇西临岷江,江水南流,大文豪苏东坡泛舟负笈求学于青神中岩书院,李白仗剑出川也必经此地。虽然诸如旧时集中焚烧字纸的字窟等塔式建筑,已尽数损毁在时代变迁中,但饱蘸着沧桑的古镇默守着安静与古朴,写下曾经的繁华旖旎与斑驳厚重。天露微曦,第一缕晨光在小鸟啁啾中刺穿薄雾,古镇迎来了一个温馨的清晨。

今天又是每月逢“双”的赶集日,这老规矩一如往昔保持着。其实,我们这里每个乡镇都有赶集习俗,只不过习惯都不尽相同,比如“东坡初恋地”青神县城便被约定俗成为逢单赶。每到赶集日,十里八乡的人从四面八方聚集,稀疏畅通的新街、解放街、兴隆街与正街渐渐热闹起来,两侧的摊担货架首尾相连延绵数里,吆喝声、叫卖声、喇叭声混杂不绝于耳。人们总会想方设法把鸡蛋、米糠等自家东西卖出去变换成钱,然后再买盐、洗涤等日需品。

别的不说,镇上卖肉的便充满了浓浓的民俗情趣。街头巷尾的卖肉架子上挂满了肉。卖肉的师傅操刀在手,笑眯眯地盯着过往行人,眼中充满希望的色彩。不时招呼熟人:“哎!刘哥子,今天的肉整回锅肉巴适的很,弄一刀回去,大嫂不亲你一口才怪!”一边吆喝,一边就把手里的尖刀伸向肉架横梁上磨得哗啦哗啦响,做出立马要下刀割肉的架势。买肉的若是带的钱不够,卖肉的师傅总是笑着大声说:“提起走嘛,我还怕你赖我这两个小钱。”说说笑笑的,一笔生意就做成了……

当我牵伴着女儿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谈笑而走,迎面的熟人总会亲切地问候:“回来咯”“哇,芮稼都长这么高啦。”我们一一点头微笑应着。女儿想吃早餐馆前盛放的三角糯米粑,在付钱时被老板发现说道:“不收钱,好不容易回来趟,请幺女!”女儿感激着:“谢谢!”接下来,买矿泉水再次被老板免单,吃春花面馆的小面被熟人争着付了钱……心底不自觉间酿出弥香而醇厚的乡情,缓缓着将心灵浸润。

行走在窄窄的小街小巷,清晨的阳光,给小镇拉出了建筑的阴影。正街、兴隆街两旁民清时期的旧店铺、旧宅房、旧茶馆,青砖青瓦勾勒出古色古香,不同时期的各种标语随处可寻,古镇的时代变迁在这些字里行间流淌,引得人抿嘴浅笑;水巷子、禹王宫巷和小巷子穿梭着身着时尚的游人;李家院子、马家院子里,晨光从屋檐上投下一院的恬静,茶客们悠闲着品茶。一拨一拔参观、拍照的客人谈笑风声,享受各自的乐趣。在这聚落成集的屋宇间,封火墙使这本就很简单的民宅建筑变得曲折错落,安静祥和。一如诗友言:只需一把乌亮的竹椅,一杯青花瓷的盖碗茶,便能慢慢留住古镇一段太平的时光。

岁月在不觉间变迁着古镇,老街上古建筑中时不时会夹杂着不少砖混水泥房屋,那些饱含着过去历史的传统信息和文化遗传密码似乎也被现代气息充斥替代,商铺密集,那些琳琅满目的杂货、起早贪黑忙碌着的小饭店,承载着许多户人家的经济来源;老字号“水仙牛肉”的店招旗在风中招摇,巷陌里裹着马腌鸡、谭腌鸡的鲜香,苏东坡最喜欢吃的东坡饼、龙眼酥、“古花儿”(米花糖)、芝麻糕,绵延了古镇香香甜甜的日子与记忆……

行人不多的街道两旁,老人吧哒着土烟、或忙活手中的竹编,售卖各种竹编家居饰品和竹编农具。家住兴隆街,年过七旬的罗平镇编竹文化传承者程方绿介绍,虽与“中国竹编艺术之乡”青神仅有岷江之隔,但有不少的竹编大师都是从罗平镇过去的,编织的东坡诗意图、官廷仕女图等平面竹编作品远近闻名。

罗平古镇虽小,但古树不少。罗汉松就是古镇常青不老的“风水树”,常年枝繁叶茂,状若张嘴傲立的祥瑞麒麟,屹立在原镇政府大院里,俯瞰着古镇已600余年。而有着500年历史的百年古榕树却根如蟠龙、皮若裂岩,在晨风中捋着蓬密的长须,苍劲的树干上罗列或浓或淡、或深或浅的绿苔诉说着曾经的过往。

古榕树临江处是城隍庙,作为崇祀守护罗平镇的神灵庙宇,护佑了全镇百姓居安乐业。据老辈人回忆,昔时的城隍庙殿宇建筑壮丽,雕梁画栋,几百年来香火旺盛。每逢初一、十五赶庙会,四面八方的乡亲如潮云集,摩肩接踵。大小不等的八仙桌上,能工巧匠们用竹、纸和绸缎扎成各种事物和景物,装扮入戏的少男、少女高立于台上,和着乐器,表演各种文武故事。一代文学巨匠郭沐若曾溯江寻史,在撰写《李白与杜甫》这部研究著作时,曾登临罗平古码头,穿行在古街古巷与铁铺酒坊,伫足目睹城隍庙那青石戏台上一笑倾城的戏子……1958年“城隍庙”被“大跃进”拆了,随着秦砖汉瓦奇石修砌的“土高炉”而消失……

当走近那庞大而错综复杂的树根时,女儿惊讶地发现了树根下覆盖着一座小庙子,那依稀可见的房檐屋角被掩映着,见证了从那间不大的“状元”古屋里走出了留洋博士、妙手回春的医生和名震四方的政界要人的传奇故事。涂抹着“半边街上出状元,榕荫古屋个个贤”的神秘与神奇色彩,时有求子考学、升官发财、祈福平安的人们到榕树下烧香挂红,“状元”屋前磕头许愿。当然,那罗汉腾月、白果林烟、鱼市斜阳、石碧横江、女儿夜渡、石桥观水、报恩仙迹等其余历史七景传奇,也跌荡在罗平镇六街三巷两院的石板上久久回响。

20世纪六、七十年代古榕树下门庭若市,时有老乡倚着树根,将浸透着汗水的夹背上放置蘑菇状的簸箕,里面盛放着诱人的瘟猪儿肉,这是农家喂养年猪过程中,猪害病将死前,请来杀猪匠放血后分割成块,然后用盐腌制挂于通风处晾晒,并用湿的柏树枝叶进行烟熏、煮熟,利用赶集日到街上交易,这应是最早形式上的腌制、卤制品吧!三、五毛钱一斤被包裹在青翠的巴蕉叶里,金黄色的瘟猪儿肉和巴蕉叶的青香叶,香泽了一代人的味蕾。

顺着用红麻石作栏的滨江路往北前行有一家小书店,只有一间小铺面,摆满了《读者》、小说等杂志依旧营业着。忆起儿时,我们赶集时,总会到此交上两分钱便可看到小人书、连环画等,贮满了儿时读书情怀。不远处便是千年水码头。一条长长的麻绳一头栓住了岸阶斑驳的石柱,另一头系着几只随波摇荡的渔船,寻着一湾的呵护。昔日的码头在时代变迁中已经荒废,只留下大石头寂寞地守护,依稀可寻因水而生的太平水码头的繁华记忆。在岷江水道这段成乐水路命脉航线上,穿梭往来的舟轲,将邻近的五皇乡、复兴乡、柳圣乡等场镇的杂粮、大米、土烟、竹编等土特产运出去,再把人们所需的盐、布匹等日常百货运回来。经年累月,古镇发展成了一个重要的中转站和货物集散地。据说,在解放西藏时,该码头曾是解放军进藏的军用码头。“白日千人拱手,夜来万盏明灯。”来往于成都、乐山的商贾船只行走至罗平,停靠歇息,喝酒、品茶、听评书、夜宿,应运而生的客栈、茶馆、酒铺,繁荣了古镇百业的兴盛。

据了解,现下罗平镇已纳入全市古街历史文化街区保护整治规划,定位为百年老街巷、古渡太平场,规划核心保护面积为2.75公顷,着力打造传统正街、兴隆街、罗汉寺街、解放街及水巷子“四街一巷”等重要节点与川西民居相互映衬的历史文化街区,保护整治传统制铁、造船、竹编技艺及水运码头文化、滨江商贸文代等非物质文化遗产。曾有国内一知名家企业家受邀考察罗平镇表示:在通江达海的岷江航运工程中,罗平镇应有可为,并大可有为!届时,我们可以倚着岷江古渡涤淘那“留情深处驻横波,敛翠凝红一曲歌”的风情。

编背篼、筲箕、扎扫帚等竹编手艺和造木渔船等传统的纯手工艺正慢慢消失,但依旧有人还在坚守。从事打铁的技艺也渐行渐远,与打铁铺子相伴了几十年,头发有些花白的郭师傅说,现在打铁已不似从前为生活所迫,更多的是乡亲邻里的期待和自己的兴趣。他将需要打磨的铁块放到炭火里,待到铁烧红后,左手握钳迅速转移到简易的打铁机上,开始“咚咚”的反复锻打,星花四溅,菜刀、锄头、犁耙等农民日常生产所需的劳动工具便被打磨成品,场面极为震撼。

行走在古镇的清晨里,无疑是给心灵放了个假,而到“太平春”茶馆喝茶最合时宜。此时,茶馆里小方桌已围坐得满满的,龙门阵是对昔日罗平古镇的繁荣的一次次再版,故事不怕久远,无所谓道听途说,只要能触动人的神经,与弥漫在空气中淡淡雅雅的茶香味袅袅升腾。

邻近桌的熟人热情招呼着我,搬来一把竹椅摆在身旁,老板娘笑容满面走过来,左手利索地将一个茶叶盛满杯底的茶盅放在桌前,右手提着一把刚从熊熊炉火上水烧得翻滚的铝壶,往茶盅里冲泡,倒入三分之二处戛然而止,恰到好处间将茶沏上。当轻掩茶盖的那一刻,同桌围坐之人,无论是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争先恐后地将手中的零钱举得老高递向老板娘,老板娘安慰未买单的道:“下次请,下次收哈!”

或许,只有在这样的老街,这样的茶馆里,携一勺茉莉花语,蘸着似有还无的淡淡茶香,融入浓浓淳朴的乡情话语,享受着这种氛围、这份情趣、这个滋味,心释然,甚感欣慰!

作者简介:张良,笔名行云水,四川青神人,现供职于某行政单位,业余时间酷爱拙笔耕耘,喜爱篮球、游泳、亲近自。   

责任编辑:陈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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