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杂记
张计划
我有小院一方,宛若一把伞,春夏可遮荫凉,秋冬可避风雪。
院不算大,临街,约盈亩余。
我把围墙往里移了移,作为与街道的缓冲带。然后在缓冲带上栽几株月季。这些月季我不让剪修,由着它们的性子,让它们随心所欲恣意地生长,自由烂漫地盛开。
行人说:这哪是几株花,分明是几颗披着花的树。它们掩映了我那青砖灰瓦的雕花围墙。
“花开花落不间断,春去春来岂相关”。这些硕大的花儿无视季节的更替泼泼洒洒地开着。一树繁花一树诗,是这缤纷的月季花给我给我这精致的小院凭添了几许芬芳的诗情画意。
院子里原本生长着两行高大的梧桐和杨树。那时蝉声阵阵,鸟声啾啾。桐间露落,杨下风来,自有一番情趣。可有风水先生规劝我说:宅前不栽桑,屋后不栽柳。院内不栽鬼拍手。于是这些高大的乔木便被我一次性地伐掉了。
而原本生长在那些长木阴影里的两株死不了活不旺樱桃树,却被我留了下来。没有了大树的笼罩,这病蔫蔫樱桃树便童话般的生长。没几年便阴翳似盖了。以这樱桃树为据点我用篱笆围一片隔离圈。那是为禽类精心打造的乐园。里面一泓小水池那是为鹅鸭水禽量身定做的专用游泳池。
白天它们在水边,在树荫在草地,优哉游哉地闲庭信步。晚上鸡儿便栖息在那樱桃树冠上,鹅鸭则守护在树荫下的草茵上。与禽为邻,我慢慢地被它们同化,与它们同休戚。
每天好多素食的鸟儿前来蹭食,瓦蓝色的喜鹊,柴禾色的斑鸠,成群的麻雀还有些不知名的鸟儿。鸡鸭们与这些不招自来的客人相处融融,他们好像在待客。鹅皇帝则扬着高傲的头颅乜着眼不闻不问,他认为只要带羽毛的同类来到它的地盘便是它的子民。
于是,鸟儿在树上雀跃高歌,公鸡扯起高亢的嗓子伴奏。兴起能耐时,鹅鸭偶尔来上一嗓子助兴。这只杂牌的禽乐队却奏出了一曲曲和谐的发乎天籁的合欢曲。
见缝插针,院子稍微开阔的地方我因势利形开辟出一爿菜园。园子不大却是瓜果菜蔬一应俱全。茄子葱蒜小青菜,南瓜莴笋小辣椒。高低错落浓淡相宜。这小小的菜园简直是幅以绿色为主题,淡雅清秀的水墨画。
我刻意的不施化肥不喷农药,所以我这小小菜园也是微生物的乐土。土里的蚯蚓变态似的长出小拇指般粗细,筷子一般短长。它们虫子不尝的菜我也不让人们来消享。
每当我去园子里刨地捉虫子时,几只鸡儿便不约而应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公鸡每当寻到食物便转身递给母鸡,而母鸡则叼起虫子咕咕的叫招呼鸡崽去了。
一枝一叶总关情,园子里一草一木我都是那么的熟悉。瓜熟蒂落,茄生豆长都会给我带来意外的惊喜。有了这菜园我不但可享受“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的快感。同时也可以体验陶渊明“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乐趣。
宁可食无肉,不可院无竹。院子深处临窗是一片青翠欲滴的小竹林。
“竹影横窗知月上,花香袭人觉春来”。启窗而立,听风声萧萧,看竹影婆娑,于是顿感荣辱皆忘,万虑皆消。偶有竹枝一斜,探进窗来。那便是一个特写,一幅剪影。这样更是妙不可言了。
竹丛里恰有一株猩红的蔷薇。万绿丛中一点红,遂想起了那“花间酒气,竹里棋声”的句子。可惜我没那耽酒弈棋的雅兴,但想想也是情趣盎然的了。
我这小小的院子,院子不大却维系着一套完整的生态体系。白天是禽类的天下,夜幕下则成了兽类的乾坤。我不但见过蟾蜍捕捉蝉雏,也见过长虫戏食蛤蟆。黄昏时分还见过黄鼠狼叼着大耗子傍着墙根走。
记得有次晚饭后带着狗儿散步,狗儿突然冲到草丛里狂吠,待我走近才看清原来是几只刺猬伏在地上缩成一团,看得出它们是一家。这狗儿还真拿他们没办法,为了不惊吓到它们,我赶紧将狗唤走了。
有次夜半时分,院子里传来鸡的惨叫。我赶紧冲了出来。藤花架上憩栖的三只不合群的芦花鸡不见了。 就在这时,墙根传来我家狸猫在“呜呜”嚎叫。借着皎洁的月光,但见我家狸猫和一只黄鼠狼缠斗在一起。看见我到了跟前,猫儿愣了一下神,黄鼠狼趁势窜上了墙头。猫也随即跟了出去,伴着一阵刺鼻骚臭味,墙外又传来了两声杀气撕杀的呐喊。
第二天一大早,我那可怜的三只鸡儿有两只自已不知从那里钻了出来,另外一只估计遭难了。
其实黄大仙最不该祸害我家。几年前村里有人捉到一只小黄鼠狼。是我买了包烟换了过来,然后放生到我家院子里。
都说常呆的地方没风景,我却不以为是。
当我心闲气定无所事事的时候,泡一壶佳茗静静地躺在柿子树下的摇椅上。狗儿则伏在我脚前湿地上用舌头丈量着时光,猫儿从对面墙头上幽幽滑过。屏气静息我仿佛听到风儿在轻吟,草儿在私语。偶尔一声蝉鸣接着从树上洒下一阵清凉,如烟,如雾,如尘。我知道那是蝉在小解。它也在提醒我,自己还在人间。
这属于我的一方小院,我的港湾。当我倦了累了伤了,我可以躲在这里叠起受伤的翅膀,静静舔舐身上的创伤。
在这里我可以不拘形骸,可仰可卧可起坐。可哭可笑可长啸。
在这里,门一关,家天下,我为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