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海昙花
(长篇选载)
文/韦济民
作者申明:本文以改革开放后私人新兴企业广州飞龙世界游乐城真实事例为引子,意在以史为鉴,文中故事情节、时间和人名有的属于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看官不要对号入座。
开篇: 一路上的风风雨雨中,谁会记得曾经的芳华刹那?谁会为了逝去的岁月念念不忘?还有谁会在回首那些胡乱的纠缠中引首叹息?历千山阅万水之后才发现人生不过就是一场梦!
心驰千里之外,好想有一片纯净的天空可以容纳停歇的躯体。那些将要遗忘的记忆碎片都随着尘埃烟消云散……
1993年5月 西樵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来自巴蜀大地的小伙子南方,和他的两个同伴随着众多寻觅工作男女的脚步来到西撨人才市场。南方看了下手表,九点十五分,该市场今天是第一次试业,既然如此,今天来不过就是看看虚实碰碰运气罢了。
南方,三十二岁,身高一米六五,穿着一件棕红色领口双开的风衣,海军色棉织长裤,脚上一双草绿色深底解放鞋,手拿一个牛皮纸公文袋。两个同伴中,男的瘦高瘦高大概一米八三吧,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立领长衣,挟着一个方形的黑色猪皮公文包,另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差不多一米六五的身高,不胖也不瘦,黑黑的长发披在紫蓝色圆口短袖上衣上凭沃了几分秀丽与端装,肩挎一个粉红色小包。他们三人是昨天上午在西樵公交车站认识的,约好今天来骤骤热闹。
西樵人才市场位于广东省南海区西樵镇。南方到西樵镇近一个月了,租住在锦湖公园附近的一个村庄里。今天的他略显悠闲的脸颊上似乎有些焦燥不安。在没到南粤前他在政府部门工作,官场中那七八年使他厌倦了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和貪腐弄权,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的人心向钱貪腐至极更是让他深恶痛绝。南下广东十多年来,在珠三角一带的私人企业打拼,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企业中照样也勾心斗角。唉!什么部长啊主管啊经理啊厂长啊都是浮云!可钱这东西没有它不行啊!红尘一生,除了千辛万苦干嘛还要那么心累啊!
三个人在大型广告宣传板前停下来,匆匆看了些内容后,掏出各自的毕业证递给工作人员,拿到了今天的免费入场卷,一前一后的走进会场。场内人声沸腾,喧哗声和吊扇转动发出的沙沙声交织着。他们走走停停问问看看的转了七八道拐后,经过一家台资企业摊位前,南方仔细看了一下,只见一个女工作人员坐在办公桌边,一幅无所事事的样子,那招工广告上显示这家企业在招技术员。在南方心目中,这技术员可是一个含金量很高的工种。在政府部门工作时,那技术员啊工程师啊等等可都是要经过严格考核才能获得的,级别工资也是挂勾的,以前进过的公司,都是在看了人才市场报的招聘广告后,给意向公司投寄个人简历和应聘职位等资料,然后等通知面试过关后上的班。哎!不用看了,看看其他的吧。南方犹豫不决若即若离的眼神让这家企业招工的女工作人员看在眼里,或许是因为该摊位尚且没有人过问的原因吧,她向南方招了招手面带微笑他说道:“来看看吧?”
“我可没做过企业技术员,也不知道你公司要求的是什么条件。”南方答道。
“高中文化就可以了。”
“哦这样,那了解了解吧。”于是,三人在这家企业摊位前停住了脚步,摊主介绍了她自己姓王,那就叫她王小姐吧。王小姐介绍了该企业运营的大概情况后,问了问南方的工作经历和职业诉求,随后请南方填招工信息表,同来的姑娘和王小姐聊着天,问了问该公司的福利待遇等等。南方把填好的表交给了王小姐,王小姐看了后说:“好,可以了,你等我的通知吧。你们俩位有没有打算也到我公司看看?”王小姐在告诉南方等通话的同时,将微笑给了南方两同伴象是招揽生意似的问他们,俩人均表示再到其他摊位上看看。三人离开了王小姐,继续在场内漫游。
下午三点半左右走出人才市场,看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平静,看来今天是没有什么收获的了,三人沿着西樵商业大街逛了一阵子后,在一家小食店内囫囵吞枣的吃了碗红烧面条,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六点,该分手了,三人约好明天在西樵河滨公园见面,然后各奔东西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左右,南方提早就到了西樵河滨公园,这公园刚建不久,对于外来工来说,倒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憇息场所。南方在靠近榕树边的草坪上坐了下来,脑海翻腾,想起了这些年在广东这块改革前沿地上的许多往事。改革开放二十多年来,到广东的外省份揾工者不计其数,入乡随俗,很多人学会了广东白话,可以说已经融入了当地生活。可是,无论是当地政府还是普通百姓都把这些外来者当外星人,给外来人的生存环境是比较恶劣的,尤其是那些没有多少文化的外来者,自己就曾亲眼目睹过深更半夜时那些如狼似虎的治安队和警察撞进外来人员租住的房子内胡作非为,他们的借口很简单,就是要外来人员办理所谓的暂住证。这些外来工大多数家庭本就不富裕,出来时带的钱不多,往往就是那么五六百块,车费一出,已经所剩无几,到了目的地,找一间便宜的旅馆住下,出去找了几天工作没着落,身上的钱看着看着就没多少了,旅馆是住不起了,只好找到老乡处暂住。夜深时治安队啊联防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了,吓的那些外来者有的藏床下,有的寻小路逃跑,有的翻墙躲避。为什么要跑?因为一张暂住证加上什么卫生费要360元,这对于刚出来揾工的那些农村人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搞的人心惶惶,承租主人只好站在旁边说些好话 : “警察同志啊治安大叔啊你们不要为难我的老乡们,他们都是守法的良民,请你们行行好吧!求求你们啦!”那些所谓的执法者谁听你啰嗦啊,不问三七二十一,把抓到的那些外来人象赶猪赶羊似的押往治安队,押往治安队干什么啊?办暂住证呗。好一幅“石壕吏”的景象!很多的外来者就因为办理了暂住证后身无分文,找了几天工作没着落,为了生存便开始小偷小摸,刚开始专抢落单者,后来甘脆干起了拦路打劫的营生。坐在草坪上的南方思绪万千心潮起伏,看着西樵山上观音菩萨像发呆,那墩观音菩萨像的四周烟雾缭绕似清非清……
写日记,是南方很久就养成的习惯,刚出来时每天都写,慢慢的一周一次,后来半个月也没写了。反正这会无聊写篇日志吧!刚把草稿拟好,约好的两人来了。哦对了,介绍下南方的两个同伴吧,瘦高个男生叫吴子凯,天津人,正宗的北大生。姑娘叫杨鹂鹂,也是个大学生,和南方是老乡,巴蜀川妹子。杨鹂鹂从南方手中抢过日志看了看,把日志递给了吴子凯说:
“南方,想干嘛呢这是?出家吗现在可没有寺庙了哦。”
“嗯嗯嗯嗯,看破红尘了呗。”南方答。
“哎哟喂!我看啊是在学李白装风卖骚呗!”吴子凯说。
“在你俩面前,我就二六子一个,还装什么疯卖什么骚哦,哈哈哈哈……”
“这样吧,我们两也写一篇?”杨鹂鹂对吴子凯说。
“好啊。”吴子凯说。
“我能欣赏到北大传媒生的文字功夫,也不失为人生一件幸事啊!”南方说。
“对对对,看看北大生与我们到底有多大差别。”杨鹂鹂说。
“看来,我不露出点真本事来,还让你俩小瞧我了哈。”吴子凯说。
“必须的!”南方说。
“哦对了你俩是老乡,合起伙来欺负我是不?”吴凯说。
“怕是真有这个可能性的哟。哦对了对了你俩听说没有,在番禺啥地方有家飞龙公司,听说是新开张的,还在大量建设中,是以后要招很多人。”南方说。
“我也听说了,说是做什么旅游的,但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吴子凯说。
“我没听说过。”杨鹂鹂说。
“我认为,进新开张的公司好,只要你有本事坚持住就是老革命了。”南方说。
“说的有道理,不然,我们就明后天去看看?”吴子凯说。
“昨天我填了那家公司的表,我看是没什么希望的,我没有那种想去的感觉……”南方正说笑间手机响了。
“喂,你是哪个?”
“我是QH公司的王小姐。”
“哦王小姐你好!”
“你好南先生,我通知你今天下午来公司面试,你有空吗?”
“今天下午……几点?”南方边看手表边在寻意。
“你如果愿意来,我们公司非常欢迎你,你要争取在下午3点赶到有困难吗?”
“好吧我准时到,王小姐,谢谢你了。”
“好,再见!”
“再见!”
“看来,你不用再流浪了。”杨鹂鹂说。
“我先去看看吧。你们俩如果到那个飞龙公司去,可得要告诉我。”南方说。
“你放心去吧,咱们等你”杨鹂鹂说。
“我可能会回老家。”吴子凯说。
“我就先走了,回来再联系。”南方说。
时间已是上午十一点二十分,和吴子凯杨鹂鹂打了招呼后南方去了西樵公交车站。下午两点五十分左右到了QH公司,在王小姐的引导下来到一间会客室,和一个姓李的课长见了面,王小姐介绍说:“这是我们生产管理课的李俊森课长,他负责对你进行面试。”王小姐用一次性塑料杯倒了杯水递给南方后走了。那李俊森课长说话声音很细很柔,给了南方一种“知遇温馨”的感觉。在社会上行走多年的人都明白,自身的工作能力固然重要,但很多时候不是说你有能力就可以通吃的,跟对了人往往就能事半功倍,比你拣到黄金还更有价值。机遇与人生相辅相承,才有了咱们中国人的”知遇之恩”之说。很快面试结束了。
“明天,你就可以上班了。”李俊森说。
“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后天上午来报到吧?”南方说。
“好吧。”李俊森说。道别后,南方坐公交车回到了住地西樵。
第四天,办好相关人职手续后,南方被安排到成型段上班了。也就是说从此刻开始,开始了南方人生中的第一次身份大转变,不再是什么企业管理人员,只是一个生产第一线最底层的最普通的员工身份。
QH公司生产管理课分为两大部分,即半成品车间和成型车间,半成品车间又叫押出车间,主要工序是将原材料PP、PVC、PET、PIasfic以及成型车间报废产品的碾碎材料合成一定规格的片材。成型车间包括成型、冲切、包装等三道工序。两车间各设主管一名,下设班长和技术员。
早会,是这家公司生产车间的必修课,从周一到周六每天如此雷打不动。可别小看这个早会,那可是讲话人能力和气场的体现,是管理者水平的一个初步展示。开得好工作顺利人心向上和合齐心,开得不好则是人心离散,影响讲话者的自身形象不说,还严重波及到车间生产效率和工人积极性。
初来窄到,要多听听多看看,过去的都过去了,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刚进一家公司首先要清楚公司的各项规章制度,那些可为哪些不可为,如果连这些最基本的内容都弄不明白的话,是没办法好好工作下去的。“适者生存”这句话说的真好,它适用于每一个离开故土的异乡人。上了两天班了,车间好热。是啊不热才怪,六台成型机每台480一500度的高温二十四小时不停。
这天上午九点,成型段班长周来来对南方说:“你不用干了你走吧,这儿不欢迎你。”
“为什么?”南方问。
“没有为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这个班不需要你。”
“呵呵你不就是一个班长嘛,你不让我干我就不干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应聘的是QH公司不是你周来来,告诉你我是和公司签的合同,也不是和你。”
“不服气,你可以去找李俊森课长。”
“嘿嘿嘿嘿,我刁都不刁你!”南方说完忙自己的工作去了。后来听工友们说周来来是李俊森课长的什么亲戚,李课长处处包庇他。南方想,我才不管他是谁的什么亲戚呢,我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是了。
1993年6月
这段时间车间运行状况基本正常,当然了小问题肯定是有的,做过生产管理的人都知道,没有哪一个生产型企业车间不会出问题,只是出不出问题是一回事,出现问题的大小程度是另一回事。管理得好能及时处理好小问题,就不是问题了,也就算是管理成功。
一个周五的早会上,李课长一阵老声常谈之后说道:“今天是周五,我要求成型段所有人员和冲切、包装班长,每人写一份车间存在的问题和该如何处理的建议,下周一交到我手里。”
“我从来没写过这些,什么该如何处理啊!”包装段班长说。
“每个人都写?有没有搞错。”成型段一个男工说。
“我们又不是管理人员写这个不是为难咱们吗?”大多数人只是在下面嘀嘀咕咕不敢大声说话。南方认为,一个普通工人是不会有心思想这个问题的,更不会用心考虑管理方面的事情,如果工人中谁有这样的觉悟,那这个谁至少在心里上就不是一个普通工人了,他已经具备了作为管理人员的素质!李课长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没什么好说的,大家照做就是,写得好不好没关系。下面准备开工散会。”
晚上八点刚过,李课长找到南方说有事情相谈,两人来到一间会议室内就车间目前存在的一些问题进行了交流,南方很坦诚的把这段日子来的感受和自己的看法如述家珍一般毫无保留的说给了李课长,李课长一边听一边做了记录。最后南方索性把草稿也给了李钱,然后下班休息了。可让南方没想到的是周一早上车间早会时,李课长当着全体工友的面将上周五晚上南方和他的交流内容全盘说了出来,并口沫四沾的批评指责了成型车间三个班长,说什么天天在车间都不知道车间存在问题,还不如一个新来的工人。这下好了,大家都认为是南方在打小报告,南方成了公敌,这让南方很是受伤。李俊森的这种行为是一个非常不成熟管理者行为,李课啊李课你怎么会这样啊,就事论事也得要看时间和场合吧。从这一天开始,李课在南方心中的良好映象开始打折扣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南方自我感觉良好,对整个车间的运作流程了如指掌了。但是了解了并不等于就会操作,必须亲自操作之后才能得出道理来。南方想,争取在一两个月内熟悉和学会成型技术。晚上的二十一点三十分左右,1号成型机夹具坏了,正好李课长到了这儿,南方以尊敬而又渴求的心态指着一号机对李俊森说 :”李课长,那个夹具坏了。”正期待着李课能热心支援呢:“你去修理啊跟我说干嘛!”李课说完走了。南方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这样说话呢?我得罪你了?
1993年7月
按公司要求成型车间分成了白班和夜班,半个月一次转班,南方是白班。这天上午十点左右,3号成型机产品出现异常,经过这段日子的学习和摸索,决定亲自调一下机器,他将机座下门打开,手刚接触到下模气动调制阀,李课也正好到了这里,带着非常不友好的口气说:“干什么,谁让你去动机器了?”李课用手把南方拉开,南方没说话,站起身来让在一边看着李俊森动手调机,调好后李课没说一句话走了。李课这是什么意思?结合几天前那晚上李俊森说的话和平时听到工友们说的一些关于李俊森如何如何保守,不让工人们学技术是为了保证他在公司的饭碗等等,南方开始用另一种眼光审视李俊森,动也不对不动也不对,学也不对不学也不对,要工人都当笨蛋吗?你李俊森和我有仇吗?这不是什么高科技,你不教就算了还不让别人学?不问不求人这技术我也一定能学会,一定要学会。作为课长的李俊森,压力大是正常的,但事情总得要做,并且要靠大家去做,如果不能承受那样的压力就别做那份工作,你有闷气,但不能将闷气撤到自己的下属员工身上,如果想通过这种行为来提高自己在公司的威信和影响力,那就大错而特错了,只能是适得其反。说明白点,李俊森这种管理方法叫做流氓管理法,如果放在80年代倒是还可以,可现在外部环境已经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管理的模式也要随着外部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流氓式的管理模式已经不适应了。对于一个企业来说,总裁对中上管理层只一个要求,就是要结果不要过程。但对于和员工直接打交道的管理人员来说,是不能带着只要结果不要过程的心态工作的,否则,你不但达不成结果,而会让你更难堪,完不成任务是小事,你会拖垮整个公司发展进程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