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线生活(五) 无痕岁月 文/龙长弓 三线生活已经过去快半个世纪了,为什么还念念不忘?那贫穷的山沟沟,那碧绿的汉江水。有那山的牵绊,有那水的浸润,还有那贫穷百姓的善良,无论走向多远,那都是二万五千多学生兵的乡愁,浓浓的,融不了,化不开。 记得住的乡愁,是从那填不饱的肚子里扎根,是从那艰苦的劳作开始的。 那个时候,我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少年,个个燃着一腔热血来到这里,听到营长、教导员和军代表的鼓动,立马就让那腔血沸腾了起来。三线建设搞不好,毛主席老人家都睡不着觉,于是恨不得马上就多长出几双手来,有无穷的力量来把襄渝线修好,让毛主席放心。 民心可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少年,这样单纯的心灵!真正的生活,扯掉了温情的幕帏,生命的体验开始了。 一双帆布手套,一个垫肩,这就是我们的劳动防护装备。用最简陋的工具,以最原始的状态,我们,开始劳动了。 劳动,是以猝不及防的繁重开始的。 卸水泥,是对我们第一次的考验。一袋水泥的重量是100斤,我们这些十六岁的少年,不要说干这样的重体力劳动了,就连见都很少见到的,况且那个时候的青少年普遍偏瘦,相当一部分人的体重还达不到一袋水泥的重量呢。 木船,从船舷搭到沙滩上一块跳板,走上去颤悠悠。我们踏在船弦上,扎好马步,尽力稳住身体,四只细细的胳膊抬起一袋水泥,放在我的肩上。走上颤悠悠的跳板,心也随之颤了起来,一步一步往下挪,到了沙滩,脚下不颤了,两股却在战兢兢,汗珠滚落了下来,滴在潮湿的沙滩上。 沙沟大桥的水泥库房不远,七八十米外,沙滩的小丘上。我们都光着脚,穿鞋不方便,会进沙子,涉水还打滑。走在沙滩上,一脚下去,松软的沙子包裹着脚趾,痒痒的。趟过小河是沙的坡,踩上去,沙粒往下滑,人却要往上走。肩上的水泥袋怎么这么不听话,安稳点,别往下蹭!走上沙丘,就到了。咬紧牙关坚持,坚持就是胜利。趔趔趄趄,东倒西歪地就凑合到了。 偏瘦的陈宝安,比柴火棍好一些,比一袋水泥却差点分量。第一趟水泥上肩,歪歪扭扭的没有走几步,腿脚一软,就倒地上了。我和陈国瑞(已病故)离得最近,慌忙扔下肩上的水泥,跑了过去,还好——水泥倒在身旁,陈宝安并没有被压住。我们扶他坐起来,他略事休息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又去背水泥了。 精神也许真能变物质,毅力也许可以转换成体力,凭借着一股精神,不久每个人就可以肩扛水泥快步如飞了。在平地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两袋,二百斤——体重的两倍!连里最高纪录是代长安的四袋——四百斤——能压垮一头大牲口的重量! 这,还不是最艰难的。随着沙沟隧道的开工,需要大量的水泥沙石料,水泥库房却在汉江崖壁上的公路旁,这时的水泥运输却仍然依靠水运。 库房离沙沟渡口不远,直线距离不足百米。可那是什么样的百米距离啊!除了山脚下一段沙滩,就是直上直下的峭壁!这里是大山伸向江边的臂弯,石壁峭立,肌肉隆起着伸向渡口,一条小路蜿蜒攀爬,恰似那臂膀的青筋隆起至肩胛。 我们扛起水泥,从山脚下登爬,犹如一只只壁虎,在悬崖边上游走,那石的山怎么那么陡?那石的路怎么那么滑?肩上的水泥袋怎么那么硬?我们早已不穿上衣,灰土泥沙是工作给我们的妆容,凝固的发式是劳作的造型。腿脚虽还会颤动,腰却不再佝偻,沉重的喘息伴着脚步坚毅地攀爬。坚硬的水泥袋磨砺着稚嫩的肩胛,一片片地留下嫣红的磨砂,黝黑的皮肤上绽开一朵朵怒放的生命之花。汗水带着点点血迹流下裤腰,一直浸湿了裤脚,这时的我们,却已经没有了泪水。 这样的工地,这样的负重,这样的攀爬,我们不知走了多少回,一直到汽车取代了木桅帆船,送走了铁壳驳船。那路边的水泥库房,却见证着一代学生兵的传奇成长。 时间流逝,岁月无痕。那渡口还在,那库房却已了无痕迹。列车风驰电掣的驶过,一阵清风徐来,吹拂着沙沟的花草和树木。 责任编辑:傅小芳 二审编辑:朱玉华 终审编辑:袁晓燕 投稿用稿规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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