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在那大坑边 罗 明 十一 县城某家餐馆,穿一身笔挺西装、系领带、脚板亮皮鞋,裤子笔直的小辉在跟一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在喝酒。小辉与那干部说着,笑着,比划着。 某村村外,一栋建筑物大铁门旁,竖着一块厂牌“羊村砖瓦厂”。院子里有五六栋稀疏的红砖房,还有一栋两层粉刷了白石灰的漂亮青瓦房,两层楼的楼上一间房门上钉着一块“厂长办公室”的牌子。红砖房内几台打砖机在轰鸣着。红砖房屋后的一座小山上,工人们正在汗流浃背地挖土、上泥。侧面另一栋厂房里,两台大型机器在高速飞转,工人们有运泥的,搬砖的,也有掌管机器的。其中一个穿着白背心、干得汗流浃背的年轻人正是小辉。这时一个年轻人跑过来,对小辉说:“厂长,黄泥跟不上。”小辉扭头看他:“好!好!我去看看。”小辉跳下机器跑出去。 地区所在市大街上,凤儿提着一个大包包在街上步履蹒跚。凤儿在街上摆地铺卖衣服、卖裤子、卖电子表。 在逢赶乡场的日子里,凤儿乘坐公共汽车到其他乡场来摆地摊。凤儿满面春风般同顾客谈价钱。傍晚,凤儿提着一大包行李上火车。 岁月如梭,转眼就到了第二年冬天的某日,穿着一件长呢子大衣的小辉从地区所在市一家商店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大皮包。凤儿正好从另一条小胡同里走过来,一手挎着一件呢大衣,一手提着一个大皮包。就在拥挤的城市人流中,小辉看见了凤儿。凤儿也认出了小辉。俩人都睁大眼感到十分惊奇。小辉几乎张开双臂:“凤凤。”凤儿也欢呼起来:“辉辉。”凤儿带着小辉走进了一个旅店一个小房间。凤儿看着小辉说:“我就住在这里。”小辉问:“是常住吗?”凤儿答:“嗯,已住上半年多了。”小辉上下打量着房间的每一件物品。凤儿和小辉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凤儿挺高兴地:“你咋不上城来找我呢?阿辉。”小辉满面春风地:“我工作太忙了。”凤儿温情脉脉地问:“辉,你早就不赶马车了吧?”小辉平静地:“去年二月间,我就到邻乡承包了一个砖瓦厂,叫‘羊村砖瓦厂’”。凤儿点头:“哦?你发财真快呀,现在准有不少钱了吧?”小辉:“有了,去年一年我就能够赚到了两万来块,今年还没有结账,但我想也不会低于两万吧。”凤儿笑了:“你真有出息呀。”小辉扭头过来:“你这两年多是怎么过来的呀?”凤儿微笑:“我在你那老同学那里做了一年工,存了将近一万来块,我就去跑了小生意了,现在连本钱一道算,大约有两万来块吧。”小辉点头:“很好,很好。我最担心你找不到什么买卖做哩。”凤儿平静地:“没什么,只要找到点钱就不怕饿肚子了,只怕的是没找到钱,当然人也要勤劳呀。”小辉和小凤都同时笑了。 一张二抽桌上面,亮着一盏台灯,两个人同坐在床沿上。凤儿对着小辉掉泪:“咱们的婚事该办了吧?我都二十四啦。”小辉摆手:“慢点嘛,我们这样的年纪,正好玩哩。”凤儿脸色憔悴起来,显得有点哀伤:“我真担心我会一个人光棍下去哩。”小辉埋头:“我都还比你大一岁呀。”凤儿很苦恼:“你是你,我可不能跟你比呀。”小辉摆手:“别忙办吧,凤凤,我还要办很多事哩。”凤儿急了:“我们不可以先完成了婚事,再慢慢去办其他的事吗?”小辉摆手:“这很多事可跟做生意不一样哩。”凤儿伤心起来:“知道你是故意躲开我。”小辉还是摆手:“没有,我真的没有呀。”凤儿掉着泪:“那是为什么呀?”小辉这时平心静气地说:“现就实话告诉你吧,凤凤,我还想多读点书哩。”凤儿惊疑地说:“你不是高中毕业了吗?”小辉点头:“是的,十八岁那年我高中就毕业了,并且那一年我就考上了大学本科委培生,偏偏那年我的父亲不幸过世,家里背了一大笔账,所以我就只有回家干农活来了。”凤儿点头:“哦!看来前些年你真的够不幸啦。”小辉也很感慨:“是的,为此我才想上大学哩,我觉得我的知识太少了,有不少知识都忘掉了。为这,前段时间我才特地请来了两位老师当我的家教,每月每人给四百块,就专门辅导我的数学和英语,吃住包在我身上。因为我离开学校已经七年了,每天天一黑他们就来上课,直到夜里十一二点钟才休息。”凤儿满脸是泪:“辉,你是个好人,我离不开你,你也不能丢下我呀。”小辉点头:“我明白,你不要担心。”凤儿伸了手过来,紧紧地搂住辉。小辉却慢慢地扳开她的手:“凤,你不能这样,这是在人家的屋里呀。”凤儿却搂得更紧了,说:“这是我长期包住的。”小辉不高兴地推开凤儿:“你该明白,我已是个有妇之夫。”凤儿伤心了:“我知道,但你并不爱她。”小辉挣扎着站上来:“凤,别这样,我们并没有结婚。”凤儿惊疑起来:“你不是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块么?”小辉没说什么,开门跑出了房间,房间内传来凤儿的哭泣声。 十二 半来月后的某日,凤独自来到“羊村砖瓦厂”厂区。在工人的指点下走进了小楼,来到了厂长办公室门口,但大门上了一把锁。凤儿来到厂区这里,远远地看见小辉在劳动,在指挥大家热火朝天地干活。 这一天,夜已经深了,桌上的钟表已经指向夜里12点。数学老师合上书本,说:“今天就先到这里了。”小辉站起来,说:“老师,快些休息吧,我送你去房间。”小辉与数学老师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默默坐在一旁的凤儿。片刻,小辉回来,又坐在桌旁翻看着高中课本。凤儿起身走到小辉身边,小辉没有扭过头来瞧她一眼,凤儿扭头到一边去暗暗抹泪。闹钟响起,时针正好指着下一点。凤儿抬上头来疑惑地看着小辉,小辉却装作不知道,仍在看书。凤儿干脆拍拍他臂膀,并伸手指着钟表,说:“你看,已是多少时间了?”小辉只好坐到床沿上来,故意问她凤儿:“你不守买卖了?”凤儿笑了:“看你今晚这学习劲头,精神太好啦。”小辉正眼看着凤儿:“阿凤,你咋有时间过来看我呢?”凤儿有点害羞:“想你吧,加上自己年纪也大了。”小辉摇头:“不,不算大,你总之还比我小呀。”凤儿低头:“女孩子不比男孩子呀。”小辉沉默下来。接着小辉起身给凤儿倒了杯茶水过来递给她,凤儿却伸手过去拉住了小辉的手。小辉扭头过来:“怎么啦?阿凤。”凤儿深情地望着他:“答应我,咱们结婚吧,辉。”小辉发愁:“凤儿,我太对不住你啦。近段时间,我为了应付明年的高考,一点儿也忙不过来哩。加上,小玉还没离开我家。”凤儿泪水汪汪起来:“你这是故意躲避我。”小辉连连摆手:“不,不。我首先是为了前途,然后再考虑儿女私情哩。”凤儿哀求:“我们不可以先结婚,你再考虑个人问题么?”小辉明说:“凤,你也读到初中毕业了,当然也该知道,现在没知识行么?我就是因为没有多少知识才拼命地学。你该知道哟,像我们这些二十四、五岁的人,早该大学毕业去了,甚至应该上了研究生院深造才行。然而,直到今天连大学校门都未见到呀,作为80年代后期的年轻人,你说说不该拼命学吗?” 小凤无话可说了,只会坐在床沿上抹泪。 十三 在一家饭店里,小辉与一位年长他几岁的男人在一起吃饭。那约有三十岁的青年男人说:“厂长,你应该上大学去,这样以后你才能有更好的发展前途。凭良心跟你说吧,你总不能永远呆在砖瓦厂里呀。”小辉答道:“是的,我应该多学点知识,争取尽快考进一所大学去,这都为了将来有更好的事业着想,我想学社会学专业。可我外语很差,数学也不好。” 那男子可说:那你就赶紧学嘛,你可请家教过来辅导你。这样,你的进步就很快了。但是你必须把一心放在学习上,不能先考虑个人私事,就是说不能考虑结婚。家庭琐事会让你分心的,只要你好好努力,日后上了大学会找不到理想的恋人么?我听说你现在有个老情人总缠着你,你干脆抛开她,当然,如果她有上进心的话,应该保持良好关系。这是为了将来的事业,更为了能尽快地考入大学去呀,只要你抛开了没什么理想和前途的姑娘,保证你一定能够上得了大学去的。”小辉感慨了:“老哥呀,你真够得上我的知心朋友,就按你说的办,我明天就上城里去找老师,争取早点把较差的科目补上来,我也懒得考虑女朋友了,我先下决心闯出一条路子来。” 过了几天,凤儿又独自一人来到羊村砖瓦厂找小辉。在小辉厂长宿舍里。小辉在屋里来回不停地踱步。天黑了,凤儿更疑惑不解地望着小辉,小辉也漠然地望着凤儿。凤儿泪水直滚下来,哀求道:“阿辉,请原谅我,你答应我好么,只要你答应了我,我随你今后怎样骂我、打我都行。”小辉挺为难地:“凤,我告诉过你了,我不能过早结了婚去,我为了前途,为了能尽早上大学着想。况且我又是个有妇之夫,你说我敢娶你么?”凤儿抹泪起来:“辉,我就是为了能跟你在一起才坚持活下来,要是你不答应了我,那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呢?我说了,我得不到你,我只有死。”小辉惊骇起来:“真的?你真的要这样做么?”凤儿满面是泪:“是的。我要钱干什么?我原本是为了得到你真心实意的感情才坚持不嫁别人。”小辉若有所思:“好!我决定不再抛开你,但前提是必须过这几年方能结婚。”凤儿泪如雨下:“那我不是变得更老了吗?我可等不了喽。” 小辉想了想,又在屋内踱步。过了片刻,才扭过头来看看凤儿:“凤,那你等我这一两年都等不了吗?”凤儿问:“为什么还要再等两年?就哪怕只等这一年都不行呀。”小辉:“哪怕再快也必须等我今明两年得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以后再说。”凤儿点头:“看你这学习劲头,今年一定得到的,就算今年差了点,明年也必定上得了大学去的,那就算拖到明年吧,你明年真的能够跟我结婚吗?”小辉点头:“只要今年得到,今年就办,如果明年得到那就明年办。”凤儿有点害羞地埋下了头。小辉扭头过来:“你先休息吧,你不能再陪我熬夜。”说罢,小辉又回到书桌前继续看书。凤儿却走过来伸手拉他小辉到床边来。小辉故意推脱:“你别这样,我们并没有结婚呀。”凤儿脸一下子涨红了,埋下头去。小辉过去拉开房门,凤儿赶忙上前去拉住小辉。小辉扭头随口说道:“你不知道害羞呀?”小辉说罢,便用手扳开凤儿的手,跑了出去,关上门。凤儿一头砸到小辉的床头上去嚎哭起来。 十四 地区所在地城市清晨,凤儿背着大包在大街上匆匆赶路。凤儿守着地摊卖百货。夏季烈日当头晒,小辉正汗流浃背地打砖。整个夏天,小凤四处奔走做百货生意。夜晚,小辉在灯下安安静静地学习。夜晚,在城市的一隅,凤儿在摆地摊,顾客对她的服务拍手称赞。夜晚,小辉边吃晚饭边看书。 这一年初秋的某日,在县教育局门口,小辉从教育局政工股出来,兴奋地看着手里的大学通知书。地区所在市一条大街上,凤儿遇到一个同乡女熟人,熟人两手比划着向她说着小辉获得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事。熟人走了,凤儿笑了。凤儿又独自来到“羊村砖瓦厂”。她背着一个布包来到厂长办公室,只见门上挂着一把铁锁,她失望地转身要走,忽然看见门缝露出一个信封来。凤儿弓下身去将这封信拿起来。信封上写着“凤凤收”三个字。小凤迫不及待地将信抽出,看着。 小辉的话在耳边响起:凤,我真的对不起你,我真的不能带你走了,为了前途,我先走了,请原谅我吧------凤儿边走边哭泣。她脑海里一幅幅画面在眼前闪现——凤儿和小辉两人坐在大树底下有说有笑。 小辉当年的感人话语在她耳边响着:“凤凤,你可不能死,我也不要死,我们要坚持活下来。”凤儿自己当年说的话也在耳边响起:“我不死,你带了我远走高飞吧。” 小辉背着行李匆匆地从某省城火车站走出来,欣喜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小辉进了一所高校校园,又在穿戴时髦的大学生人群里消失。小辉的话继续在凤耳边回响:凤儿,你就死心跟了别个吧,我这辈子先为了前途,暂不忙结婚了,也不考虑马上成家了。现在就告诉你吧,这几年,我不管自己有没有后代,只要自己先玩得快乐,先找到一份实在的工作就OK了。你该知道的,人生活在这世间上,谁都只有几十年的光阴。人一旦死去,谁还晓得什么哟!只要你腿一撑,眼一闭后,还用管自己有孝子孝孙没有哟。凤儿的啼哭声跟着:那你不就真的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啦?小辉的规劝继续响起:是的,我也打算诚心离开了你。凤儿双手紧紧地蒙住了满是泪水的脸。 凤儿的眼前又闪现如下画面:安静的夏夜,小辉合上英语书,起身疲倦地躺在床上,一幅幅他与凤儿在一起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凤儿乞求声继续下去:你忘了我啦,你说话不算数?好吧,我就离开你。小辉恳求的声音在凤凤眼前闪过:凤凤,你听我解释。小凤脑中又想起往事:辉辉在下大力干活,在工地挥洒着汗水。凤儿自己说的话又在眼前浮现:你枉为一个男子汉,你竟然这样虚情假意,你说你讲话要凭良心,可你良心就是这样的吗?请告诉我!小凤的心理活动又闪现出来:阿辉,你不要丢下我呀,我可舍不得你离开我呀,你千万得娶了我去成家。小辉的话接着在耳边回响:你放心吧,凤,我一定会娶了你去的。凤儿的心里话继续传来:你失信,你骗人,你滚!我不爱你啦,我不再爱你啦。 小辉的道歉又回响:我没有失信呀,凤,我错了,是我想不通,是我故意逃避了你哩。你打我吧,诅咒我吧。你就原谅我吧,我答应你我们马上就结婚。小辉前不久的恳求也跟着在凤凤耳边回响:凤,你等等我。在小辉进城读书的头一天夜里,泪水浸湿了小辉的枕头。 十五 初秋的某天清晨,太阳刚刚出来时,小辉背着行李在马路边等车。客车很快来到小辉的身边停下,小辉提着行李上了车。小辉下了客车后,他赶紧背着小皮包从车站走出来。他懒洋洋地在大街上走着,最后他来到凤儿曾带他走过的那条小胡同里。 小辉来到凤儿常住的那个小房间,此时,门已锁上啦,外面还加了一把明锁。小辉来到服务台,问这家旅馆的老板:“几年来在这儿常住的女孩子到哪儿去啦?” 房主人冷冷地说:“走了,她说她要到外面去旅行,至少去好长一段时间。”小辉睁大眼,急了:“她什么时候走的?”房主人不看人说:“刚走,大约有半个钟头罢。”月台上,愁眉苦脸的凤儿提着简单的行李在不安地来回踱步。 小辉正奔命地向着月台奔跑。 但是,一列特快火车很快进站,几名旅客下车后,凤儿拎着行李上了车。小辉从远处跑来,他已看到了刚刚上车的凤儿,便拼命地跑过来。可车门关上了,列车缓缓启动了。 小辉张开大口向着离站的火车高喊:“凤,你别走呀,凤。” 责任编辑 宋立建 投稿用稿规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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