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小说】高崎：光棍父亲

光棍父亲

高崎

　　从前，城南门外有个丘家庄，庄上有个丘二喜。这丘二喜打了一辈子光棍，忙时为乡邻乡亲帮工，闲时担菜走村串户去卖。方圆几十里都知道他是个好人，他不娶老婆，把挣来的钱全施舍给穷人。

　　有一年冬天，丘二喜进城卖菜，路上拾到一个弃婴。他连忙把婴儿揣到怀里烘暖之后，再脱下棉衣裹好，放到菜篓里，他打算把婴儿抱回去抚养，老了也好有个依靠。

　　他急急忙忙挑起菜篓向前走，谁知路过十里铺王掌柜的饭店时，听到里边传出了啼哭声。他停下脚步，听了一阵，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来王掌柜50岁得子，准备明天给孩子办满月酒，请帖都下了，岂料儿子半夜竟突然得急病死了。

　　丘二喜把拾来的婴儿送给王掌柜。王掌柜老两口由悲转喜，取出百两银子酬谢丘二喜，丘二喜却说：“你们保住这娃性命，我还领情呢，哪能要你们的酬金?”王掌柜求丘二喜别说出真情，自己把弃婴当亲儿子抚养，丘二喜满口答应了。第二天，王掌柜就把丘二喜送的婴儿当亲生儿摆满月酒，并请先生为他取名金贵。

　　小金贵从小聪明过人，读书识字过目不忘，十年寒窗之后，进京赶考，中了头名状元，王金贵荣归故里参拜两老，自不必说。

　　就在金贵省亲的当晚，老两口乐滋滋地私下议论：“嘿，没想到认了个儿子倒中了状元!”正好这话被金贵听到了。他闯进屋去，恳求道：“父母大人，请给儿讲明，儿的生身父母是谁?家住哪里？儿要去找他们。你们二老的养育之恩，儿决不忘记!”王掌柜见事已败露，只好如实相告。金贵听了，立即坐轿去城南丘家庄，寻找生身之父丘二喜。

　　状元的大轿抬到丘家庄村头，人们听了又惊又疑，赶忙去找正在村西头帮人盖房子的丘二喜。丘二喜哪里相信，说报信人戏弄他。人们见他迟迟疑疑，就不由分说地拥着他往家里跑。到了家门口，果然见到一顶状元轿停在那里，不由愣住了。金贵下轿施礼问：“哪一位是我父丘二喜?请受儿一拜!”丘二喜如梦初醒，忙上去搀起状元，说：“施啥礼!我哪来一个状元儿子?”

　　金贵说了来龙去脉，丘二喜才想起二十年前拾婴的事。暗想：“照实说吧，自己原来就不知道状元是谁的儿子，做官的最讲究出身贵贱，若说出他是野孩子，岂不有损状元的声誉。”想到这里，他就以生身父亲认了状元儿子。谁知第二天，金贵又问起生身母亲。这一下，丘二喜发愁了：打了一辈子光棍，到哪儿给他找个母亲呢?突然，他想起以前在北坡乱葬岗埋过一个要饭的女人，便装出心痛的样子说：“唉，你爹没本事，你母亲去世时，我把她埋在北坡的山上，西北角那个坟堆就是。”

　　金贵听了，非常伤心，便立即去上坟。谁知他正趴在坟上哭娘时，从北边又来了一顶轿子，轿里坐的是今科李榜眼。这李榜眼也是来为母亲上坟的，而且也认准了金贵哭的坟是他母亲的坟。于是，状元和李榜眼为争母亲的坟而争吵起来。

　　这事有人告知二喜了。丘二喜慌忙赶来，见两人争吵不休，便大声喝道：“别吵了!”两人一愣，丘二喜摆出老子训儿子的架势，“那坟都是你们母亲的坟，争啥呢?”

　　这一招使状元和李榜眼都呆若木鸡。原来这李榜眼从小跟母亲要饭，寻找出外经商不归的父亲。后来他母亲死了，他被路人领走，到现在还没找到父亲。但母亲的坟地他还是打听到了。如今突然冒出个老子来，是真是假?他也迷糊了。丘二喜见两人愣着，便伤心地哭起来：“爹对不起你们啊!爹对不起你们啊!”如何对不起，他也不说。这状元、榜眼都以为爹不愿说出难言之事，也不强问，就一起认丘二喜为父了。丘二喜见李榜眼年轻一些，就说：“娃子，他是你金贵哥哩!”状元、榜眼又以兄弟相认，这才一同随丘二喜回家。这件事，立即轰动了地方州郡，庆贺者络绎不绝，自不必说。只是村里人暗暗好笑，说那状元、榜眼好糊涂，竟认一个光棍做父亲。然而谁也不敢说破，因为一则丘二喜为人善良，谁想坏他的事?二则，有关状元、榜眼的事，弄不好要杀头哩!

　　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一天圣旨到，召状元、榜眼速速进京，准备出任知府、知州。状元、榜眼一商量，先把父亲丘二喜带进京去，然后看谁出任的地方好就跟谁去。

　　当他们向丘二喜一说，丘二喜“扑通”一下双膝跪地连连叩头，说：“请两位老爷恕罪，小人其实不是你们的生身父亲。”接着一五一十地讲了真情。榜眼一听，“刷”地抽出冷飕飕的宝剑，照准丘二喜刺来，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当”地一声，李榜眼的宝剑被状元的宝剑架开了。状元说：“兄弟息怒，他虽不是咱们生身之父，却也有恩于我们，杀之不义。况且，事儿是他说破的，必有蹊跷。”丘二喜见状元如此说，忙又叩头道：“老爷启禀，冒充之罪，愿听两位发落，今日为啥说破，小人听说两位大爷要进京出任，我想：两位大爷认父都这么马虎，将来做了官，也这样马马虎虎地处理案件，岂不冤枉许多百姓?因此，小人才冒死相告。”

　　丘二喜话虽不多，却是一片赤诚，说得状元、榜眼一齐下跪说：“大人请起，你就是我们的生身父亲。”

　　父子重新相认，状元、榜眼再次要丘二喜进京。丘二喜摇头说：“我不曾施恩于你们，享不了那么大的福，你们做了官，心里莫忘了我这样的穷百姓就行了。”

　　兄弟俩见丘二喜执意不肯上京，只好拜了三拜，说：“父亲大人，你的话孩儿一定牢记!”说罢，两人恋恋不舍地赴京去了。后来，这状元、榜眼果然做了一辈子清官，丘二喜也长寿百岁。

责任编辑:宋立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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