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寞的乡下老家,几乎没有人在意时代的变化,谁执政?谁领导?GDP和EMI,那关我们球事啊,村民们关心的是来年去哪里打工?谁家孩子考上了大学?春节杀几头猪?备多少年货?买多少烟花?给孩子多少压岁钱,攒下多少钱……春节的喜庆把人们脸上的忧郁一扫而光,走路的脚步声像节日的鼓点激情豪迈,不管怎样,我们要掩埋过去,我们要富足,我们要发展要朝前走。至于要付出什么,随便拿就好了。反正已经苦熬了那么漫长的贫穷和寂寞,难道还害怕宰割?因为有突围的欲望和痛快,乡村很快被撕开了无数口子,人们不再满足于承包土地,而是不断寻求发展。上街的开商铺,年轻的远走天涯,读书的进城上学,留守的守着太阳星星月亮,眼睛却盯着村口,任何一个消息都会让他们激动、羡慕。他们叹息早生了数年,走不出庄稼地了。而孩子们却不让他们失望,经商的、从政的、打工的,都用自己的能力,拓展着村子的疆域。路要修,房子要重建,沟渠要维护,路灯要开通。弹指间老村庄几乎烟飞灰灭,两层楼洋房、三层楼洋房,贴瓷片的庭院,处处都是。然而,村里似乎只有这些了,已很难见到一只鸡或抬头就吠叫的狗,荒废的原野里也没有了悠闲的牛。昔日的小山村更像一个发展蹩脚的城边村,清一色楼房一摞一摞的,有的装修过,有的裸露着砖墙……这还是我梦中的家乡吗?我离开这个村子三十年了,还有时间比我更长的。我们走出来,落在北京、广州、深圳、郑州……在这些地方靠辛苦吃饭,享受城市便利,经年累月,快数典忘宗了,几乎只是每年春节到了才回去一次,年龄就成熟一次,而离开之后心里更空虚、焦虑和迷惘。在他乡和家乡之间就这样走着,越走,心里越没谱,越迷茫自己的终点在哪里?是这不断变化的村庄,还是那不断变化的城市?没有定论,生命却在渐渐老去。长大的和正在长大的孩子们看着我们,不知道是该亲近,还是疏远。我们、父亲、母亲、爷爷、奶奶……,他们的至亲,他们却并不十分熟悉。当城市的繁华退去,乡村在薄雾间隐约。孩子们进村后感觉很新鲜,在我给邻里乡亲敬烟寒暄的档口儿,一扭头,孩子已跑得无影无踪了。现在有这么一群年龄相仿的伙伴,他早就忘记了生疏距离。没有大人的管束,孩子是最幸福的。用手摸一摸贴在墙上的白色瓷片,很光滑,也很烫手。过一个小弯,原来是一片空地,养鸡养鸭,现在已建起了一座两层楼的小洋房,还没有竣工,未经修葺的门口停着一辆大吉普车。走进去,童年的伙伴正坐在厅中央,屁股下是一条沾满泥浆的木凳子,脚下是新填的黄土。招呼坐下,望着门前平坦的原野,乡村进入了怀旧时代。小时候,我们光着屁股走过机耕道,到河里摸鱼摸虾。十几岁了,还拉帮结伙跟邻村打群架。往事余温还在,而我们却各奔东西,相隔千里。感叹一回,话题又回到房子。“修了这房子,以后回来养老。”他说:“外面再好,好不过这个家。”我不知道我怎么表示,因为我跟他做着同样的事,在这里,建起了新的房子,然后又离开,心里的自豪与挂念,成了老乡聚会的谈资。小时候总以为自己有魔法,不管自己睡在哪里,一睁开眼总躺在床上,自从长大后离开了家,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看过童年经常出没的小巷子,清一色铺了水泥,看不到一丝旧日痕迹。有的还是老样子,但已经荒废。巷子里的人家不知啥时候已搬走了,巷子两旁杂草丛生,尽头一些老屋多年没有人住,没有人管理,没有人关注,风蚀雨淋,正在腐朽和坍塌,檐头的瓦片已经塌落,屋脊上空空的,不见一粒麻雀。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学骑自行车,那时候都是二八大梁的,小孩子腿不够长,不能坐到座位上,需要从三脚架中间伸过去踩脚蹬,等个子长高一些,才会在车梁上面骑,最后才能坐在座位上,骑车时屁股一扭一扭的,用脚尖翻过一个脚踏板踩下去,另一脚才能踩另一个脚踏板。想来,那时候骑自行车真像玩杂技,我们都是最好的杂技演员。初学时往往是大人在后面扶着防止摔倒,或在后面绑上一根长棍子,摔倒也不会被车子压在底下……扭过头来,一幢新的房子又映入眼帘,金碧辉煌,却没有多少生机。房前有树,老槐树、石榴树、香椿树,一样不少,却让人感到生分。大门虚掩着,屋里的陈设,也符合这个时代的要求,超薄电视、沙发、地板……一应俱全,不比城里一个中等人家的差。让我不安的原因,是村庄与大地的隔绝。无论走到哪里,走到哪一家,我们的双脚,都离开了土地,站在了水泥地上,感觉不到泥土的温度了。城镇化是必然的发展趋势,我们在这里殚精竭虑,要亲近家乡,用欲望、热情、金钱在原来的田园里建设新的村庄。但我们还没有熟悉过来,却已经离开了理想,扑向了远方,努力去追逐自己的勾画,造起另一个毫无头绪的梦来。这个伟大的变革时代,注定是个飘泊的时代。有的只是无根的心灵和行走的无奈。我们已不再用耕作来营养村子,而是用在大都市上班工作代替了原来的生活模式,其实仍然没有改变生活的本质,我们仍然是依靠体力、耐力、毅力,努力在谋求收获。我一个人坐在门前,看着夜幕围合,看着田野模糊,看着灯光亮起,那些错落无序的建筑,在豪华中寂寞。我的目光寂寞,看了很久,在那些田埂阡陌上,尽然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儿。面前的乡村是这么陌生,心里还有一些忐忑和不真实感觉,如果村里都是高楼大厦,村庄还是村庄吗?村庄是一个什么样的新定义?村里的每个年轻人都远在他乡,看着丛林掩映里的房子,是否心却悬着?一如冠冕堂皇的我们,端着农村的户籍,在城里过着道貌岸然的生活。突然感冒觉自己犹如风里的树叶,只有不断的飘动,翻滚,才不至于被泥土淹没,只有不断地工作不停地忙碌才能谋得生活。一旦停滞,我们就要消失。我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心里却迷茫得一塌糊涂。生活犹如一个非此即彼的出口,我们被城市的浮华所俘获,带着好奇、向往,一次次告别,一次次告别,在不断的往返中,将各地的信息汇集起来,将各种文化揉和起来,将人民币流通起来,然后悄无声息的改变这个壮观世界的内部,终于将亮澄的眼睛泪洗出了浑浊和茫然。晚饭过后,写了几笔作业,丢下一句:“作业写完了”,就把课本作业本文具盒叠在一起塞进书包,挂在墙上,就奔跑出来,与在门外大路上的伙伴汇合,去呼唤其他的伙伴。孩子出门了,邻居们吃过晚饭都聚过来拉家常,扯过一条凳子叹息:“我站一天了,透一口气先”。这夜安静啊,大家凑在一起,可以清清闲闲畅所欲言。村里人知识不多,见识也不广,可道听途说的多,点一支烟,一边说三,一边道四,不一会儿,张三李四就吵起来了。你一句,我一句,或高或低,像唱歌一样飘出村子,飘到月光笼罩的田野,消失在河流的喧哗与微风里。家乡在变得陌生,但家的概念始终没有变过,山水依旧,惟有与以往区别的是村庄。无论锅台已改成液化气炉灶,瓦房改成了水泥楼房,坑坑洼洼的乡道变成了宽阔的水泥道,无论年轻的父母已经被岁月沧桑了容颜,家的味道仍是那样温馨,在大地里,在父母的眼角里,流溢出来,仍然会令人怦然心动,萌发停下脚步的念头。只是在城里,床前很难有明月清光,很少有安静的时候。这让人无限怀念那些远去的安静,想那些逝去的人和事,缅怀过去了的人生。这是我的村庄,无论它变成什么样子,或者荒废,都会屹立在我们的记忆里。乡村,将是我们这一代人最好的一块墓碑。窗外的城市虽好,可终究不是故乡。最初的热情已经在消退,年龄让心智逐渐成熟,似乎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就是迁徙,故乡的村庄正在迈向城镇化,看到那些建在马路边庄稼地里的房子,我不知道将来的结果会怎么样,但土地建了房子,我们将来吃什么?是不是我在杞人忧天?喜的是生活在改变,在跟城市拉近距离。孩子们将来看到或看不到的,都势必将烙有我们这一代人的印记。【作者简介】:武新华,林州人,从事金融财务工作。喜好读书写作、旅游摄影,热爱生活,唯愿万水千山走遍,品茶喝酒交友,人生肆意笑傲,文章纵横捭阖足矣!然受格局、水平所困,只好闲暇时抒发一下小情绪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