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观看的十九世纪西方外科手术 一、外科手术的进化：从理发师到医生，从理发店到医院现在谁有做手术的需求，首先要做的就是挑选一家正规医院挂号，让外科医生来操刀为自己解除病痛。但如果把时间地点换成中世纪时期的欧洲，想做手术，出门找一家理发店吧。中世纪时期的tony老师们多才多艺，承接从剃须剃头到拔牙放血开刀等一系列业务。  西方中世纪时期的理发师，不仅剪头发也做手术 在中世纪时期，用双手接触血液被认为是低贱的事情。而可以提供医疗的神职人员身份高贵，绝不会自降身份为病人做手术。所以给人开刀的活计，就落到了理发师身上。原因也很简单，理发师在日常工作时就使用剃刀，无需另外添置手术刀具。同时还会因为失误割破顾客头皮而见血，反正都已经沾了血，那也无所谓多沾一点。理发店门口的红蓝白三色旋转灯也是由此而来，红色、蓝色和白色分别代表动脉、静脉和纱布。  西方中世纪时期流行的放血疗法 而为避免有业务不精的人胡乱操作，在正式做手术之前，中世纪时期的理发师们还需要考取一张理发手术师执照后才可以上岗，否则就只能给人剃剃头发和胡须，不能做手术。然而限于中世纪时期的医学水平，执政上岗并不能减少手术的危险性。就拿中世纪时期最为流行的放血疗法来说，疗效没多少，杀死的人倒是不在少数。美国国父华盛顿就是在一次咽喉发炎后接受了医生的放血疗法，原本只是喉咙不舒服的华盛顿，经过医生的努力治疗后，直接因为失血过多而离开了人世。  美国国父华盛顿因放血疗法去世 放血这样的流行疗法都有危险性，中世纪时期其他手术的成功率更是堪忧。因此当时的人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考虑去做外科手术的。而万不得已的常见情况之一，就是战场受伤了。十六世纪时，西方各国军队出发时是会征召随军医生的，不过哪怕中世纪已经过去，这些随军外科医生的水平和地位却还是没多大变化。虽然在文艺复兴之后，西方社会摆脱了神权的桎梏，人们也不再认为生病了要找神父去祷告，而是觉得应该找专业的医生，内科医生也从神职人员里分离开来。  当时外科医生并不被认为是医生，而是理发手术师 但限于当时外科医学水平低，治疗效果不好，过程又极其痛苦，外科还是被认为是一种体力活，从事外科手术的人也不被认为是医生，而是被称为理发手术师。军队想要治疗战场伤兵的外科医生，就要从理发手术师里招募，既然是同一批人，治疗手段跟理发店里的也没什么差别。因此直到枪支已经投入战场使用的十六世纪依然会让现代人觉得当时的西方外科手术简直是酷刑：当时认为枪伤有铳毒，需要用滚油清洗伤口去除毒性，遇到大伤口或者截肢手术等会大量出血的情况，则使用从古罗马时期就已经存在的烙铁止血法（用烧红的烙铁压迫烧灼出血伤口，使伤口处的血管遇热萎缩，从而达到止血目的）。不得不说，当时的西方各国士兵如果受了重伤还能存活下来，生命力一定十分顽强。  当时的外科医生使用烙铁止血法 在战争频繁的十六世纪，随军医生获得的治疗练习机会很是丰富。而在这无数次的伤兵治疗中，早期看起来残忍野蛮的外科手术，也终于见到了第一丝星火。在十六世纪早中期，法国一位名叫安布鲁瓦兹·帕雷的随军医生，因为对士兵在治疗中遭受的痛苦心存不忍，改进了枪伤医治的手段。他用自己特制的消毒油膏（成分包含松节油、蛋黄和玫瑰油）代替滚油来清洗消毒伤口。同时发明了在手术时夹住血管避免失血过多的止血钳，止血的办法也不再使用烙铁烧灼了，而是换成了缝线捆扎血管。经过帕雷的不懈奔走推广，患者们终于不用再经历酷刑一般的烙铁止血了，西方外科手术也终于获得了一种行之有效的“文明”止血手段。  法国随军医生帕雷发明的钳夹缝线止血法，相比于烙铁止血法极大的减轻了病人的痛苦 帕雷同当时的其他外科医生一样，拿的是理发手术师的执照，尽管他对医学的贡献要远胜于同时期绝大部分的内科医生。但出于根深蒂固的行业歧视，他依然不被认为是正经医生。这一现象，直到十八世纪才得到改变。伴随着医学的发展，西方医学界对于外科手术的重视程度也得到了提高，理发和手术放在一个地点的老传统被淘汰。开展手术的地点也从理发店转移到了医院，操刀的人员也终于从理发手术师变成了正式的医生。  从理发店到医院的外科手术最初在公共病房中进行 而最初在医院中也并没有单独的手术室，医生往往就在公共病房中直接进行手术。当时一些有钱有地位的人为了避免在一堆患者、药品、器械甚至医疗垃圾中做手术，会邀请医生到自己家中开刀。到十八世纪下半叶的时候，医院开始意识到在公共病房中动手术实在不合适。首先被开刀患者的惨叫声会对其他患者造成极大的心理伤害，其次拥挤的病房也不利于同行的观摩学习，在这强烈的需求背景下，独立的手术室应运而生。  应运而生的独立手术室，说是手术室，其实更像个小剧院 二、剧院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比俄罗斯轮盘赌还危险的手术台不过跟现代洁净规范的封闭式手术室不同，十八十九世纪建设的独立手术室，与其说是手术室，还不如说是个小剧院。当时一个典型的手术室，是一个设有一百个或者更多座位的阶梯式房间，手术台则放在房间正中方便来宾观看。为表达对手术场合的尊重，当时的观众们会统一穿着西装前来参观，如果忽略手术台上的患者，场景与观看戏剧别无二致。  没有任何消毒措施的早期西方外科手术 上百号人聚在一起观看，整个手术过程没有任何消毒措施，就连主刀医生穿的围裙上都还溅着上一个患者的血，这当然谈不上是无菌操作手术。更何况那个年代的医生也根本不知道细菌感染这回事，各种抗菌药物也都还没被发明，抵抗术后感染的唯一防线就是患者自身的免疫力。如此简陋的条件下，每次手术都堪称是一场细菌的狂欢，无情的收割着免疫系统工作不够努力的患者。然而就连进行免疫系统大测试的患者们，都已经称得上幸运儿，因为他们至少活着走下了手术台。  同样没有任何麻醉措施的早期西方外科手术 而当时在剧院中进行的手术，也是没有任何麻药的。能安静忍受刮骨疗毒疼痛的猛人毕竟是少数派，绝大多数的人在清醒着被手术刀切割的时候都会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挣扎。因此当时的西方外科医生都需要配备几个身强力壮的助手负责按住患者，并用束缚带固定患者的肢体，两种措施并行来避免患者逃下手术台。同时手术小剧院的墙壁也会修建得足够厚实以达到良好的隔音效果，免得手术中的惨叫声传出去影响别人或者把隔壁手术室的患者吓跑。医生也会尽量设法减少患者的痛苦，使用的手段包括但并不仅限于：给患者吃点并没有啥用的草药，把患者灌醉，敲晕患者以达成物理麻醉。 外科手术超级快手——多米尼克.让.拉尔雷 这些方法的效果普遍都约等于没效果，哪怕是被成功打晕的患者，手术开始后，也会在剧烈的疼痛中惨叫着清醒过来。最后唯一称得上可行的措施，就是长痛不如短痛，尽量加快手术的速度，缩短疼痛的时间。十八十九世纪的西方外科医生都是超级快手，现代医生要是一个月做200台手术都已经让人惊叹，而当时的外科牛人法国外科医生多米尼克.让.拉尔雷一天就能搞定200台截肢手术。这样的速度当然不是如今手术的慢工出细活，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手起刀落止血包扎，两分钟搞定一条腿。 英国名医罗伯特·李斯顿 速度太快，失误也是难免的，有起著名的手术事故就是手速太快惹的祸。英国名医罗伯特·李斯顿在动手术时，由于刀砍得太快，跟病人一条腿同时被卸下的还有助手的手指。最后病人跟助手双双因为术后并发症死亡，观看的一名医生被手术场景吓得心脏病发当场去世。一台手术，一个患者，最后死了三个人，死亡率高达300%，至今无出其右。创造了单台手术死亡率记录的李斯顿医生，职业生涯中手术的总死亡率是10%。 比俄罗斯轮盘赌还危险的十九世纪西方外科手术 这个看起来十分骇人的数字，在十九世纪时期却已经是非常低了，当时外科手术的死亡率接近二分之一。而俄罗斯轮盘赌这种危险的赌命游戏，每开一枪也不过是有六分之一的几率被子弹击中而已，比做手术安全多了。 无麻醉无消毒不封闭的十九世纪西方外科手术死亡率接近二分之 三、从残酷到规范，黑暗中摸索到的光无麻醉无消毒高死亡率还众人围观，早期以残酷蛮荒形象出现在世人眼前的西方外科手术，哪怕挽救了不少生命，看起来也依旧更像是古代的酷刑，而非治病救人的医术。但是只要继续就会有发展，在时间的推移下，西方外科手术也逐渐从残酷向规范转变。 证明了乙醚具有全身麻醉作用的美国牙医莫顿 公元1846年，美国牙医莫顿用自己做实验，证实了乙醚具有全身麻醉的作用，找到合适麻醉药的他在手术室中当众完成了一起全麻手术，顿时轰动了整个西方医学界。前面提到的快刀手李斯顿医生也身体力行的支持麻醉手术的推广，他在伦敦完成了一次全麻截肢手术，全程耗时仅2分钟。作为著名医生，李斯顿亲自为乙醚做吆喝，让不少对新技术心存疑虑的人愿意冒险一试。麻醉解决了患者的疼痛问题，但对于降低可怕的手术死亡率却没什么帮助。当时手术最常见的死亡原因就是术后感染，医生却对此一无所知。 提出无菌手术操作概念的奥地利男妇产科医生塞麦尔维 无菌手术操作的概念，在乙醚作为外科手术麻醉药的第二年被奥地利男妇产科医生塞麦尔维斯提出。他通过观察医院孕妇的产褥热发病情况，发现医生管理的病区死亡率反而比助产士管理的病区高出许多，猜想或许是由于医生经常解剖完尸体不洗手就给产妇接生，提出接生前要先用漂白粉洗手。虽然塞麦尔维斯提出的这一理论，确实拯救了当时的很多产妇。但在十九世纪中叶的西方医学界中塞麦尔维斯提出的无菌手术操作理论属于超前理论的范围，超前到了连同行都拒绝理解。 因为实践了自己的无菌手术操作理论，塞麦尔维斯拯救了当时的很多产妇 塞麦尔维斯拯救了其所负责各个病房中的母亲们，却没能救了自己，拒绝相信不洗手是导致产褥热高发因素的医生们把塞麦尔维斯赶出了维也纳的医院。公元1865年他孤独的死在精神病院时，才仅仅37岁。直至他过世后的14年，才由法国微生物学家巴斯德证明了他的理论是正确的，尸体上的链球菌通过医生的手感染孕妇正是发生产褥热的原因。 提出手术消毒理论的英国医生约瑟夫·李斯特 或许是冥冥中的巧合，塞麦尔维斯过世的那一年，英国医生约瑟夫·李斯特提出了手术消毒理论。他在术前认真的用苯酚消毒手术室和双手，对手术器械进行灭菌处理。这看似简单的消毒措施，让他主持手术的死亡率得到了明显下降。至此早期西方外科手术缺失的最后两块碎片麻醉和消毒，终于拼接完成。成为了“文明”止血、麻醉和消毒三位一体的早期规范外科手术。 科学规范安全的现代手术 四、总结以现代的观念看，公元1846年以前的西方外科手术台，会觉得是那么的野蛮和血腥。然而如今在洁净明亮的手术室中进行的外科手术，恰恰是由当初那些堪称蛮荒的手术方式发展而来的。曾经的西方理发手术师和外科医生们，就是在一片未知中，摸索出了通向现代科学规范安全手术的道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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