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闻文举君大作《大石城》即将付梓,我的心情便也随之激动不已,同时也在内心深处为文举君送去祝福,千般辛劳,万般汗水,终于可变为枝头一果,更为甚者,《大石城》的出版,必将为西吉文学百花园再添一朵灿烂奇葩,幸甚,幸甚!
在《大石城》出版之际,受文举君重托为其作序,实为汗颜,一是自己才疏学浅,肚里没货,定然辞难达意;二是感觉自己近年因为日子和年事的缘故已不大好动嘴动手,故而今日伏案,更觉囊中羞涩而捉襟见肘;三是如此厚重之作,若请名家为序,方可为其锦上添花,因之亦为之提升影响力,吾等平庸之辈,除过增添蛇足之憾外,又有何补?好在文举君央我说“我们熟悉”,普通的四个字,可看出文举君的平常心和一个作家应该秉持的从文态度是多么朴素而可贵!因之更显出文举君的可敬可爱来,藉此便欣然受命,只为写出对文举君其人其文的“熟悉”,同时在内心对眼前这位朴实而不失帅气的大男孩因重新审视而满含敬意,同时也藉此强迫着自己满含敬畏之心面对屏幕,面对一部二十万字的大块头来一次比较深刻的阅读,毋宁说是一件乐事!
我和文举君都生活在宁夏西海固地区的西吉县,因为文学和创作的缘故,西吉县于2010年被中国文联授予中国首个“文学之乡”的殊荣,回看西吉“文学史”,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寥若星辰的几个作家的单打独斗,到今天老中青少几代人组成的蔚为壮观的“西吉作家群”,仅凭三十多年来不间断增加的虔诚而又热爱的底层信徒这种表面现象而言,西吉这片土地确实不负“文学之乡”之殊荣,而且,在中国文学圈,“西吉作家群”中叫得响的领军作家也有其人几个,掷地有声的作品也有那么几部,诸此证之,更使“文学之乡”名至实归。但细数起来,这些作家乃至整个“西吉作家群”里,花一两年甚至更多时间去“讲述”和“琢磨”“一个”“故事”的作家确是屈指可数,当然我指的是长篇小说的创作。有走出西吉的老作家火仲舫的民俗小说《花旦》,郭文斌与人合著的历史小说《西夏》,有仍然生活在西吉本土的袁志学的乡村风情小说《真情岁月》,李义多年酝酿的一部与教育人物有关的小说作品,但至今未出手。打个不太准确的比方,其实不光西吉,整个宁夏文学圈,长篇小说的创作因为艰辛和庞大,抑或切入角度难以寻觅的缘故,可算作是文学创作门类里“垦不动的荒”。甘肃有个作家叫雪漠,二十没出头时在《飞天》发表第一篇作品,为短篇小说,然后时隔十二年在上海发表第二篇作品,是长篇小说《大漠祭》,一时产生较为不小的轰动,这样的作家,不要说西吉,就整个宁夏,恐怕没有一个能出其右。不论何处,咋呼的作家实在不少,而耐得住寂寞的作家的确是寥寥无数。确实,西吉长篇小说的稀缺,实为“文学之乡”之憾事。在此背景之下来看《大石城》的出版,《大石城》的意义便初露端倪,同时也端倪出一点文举君的可贵来。文举君在他的《大石城》后记里说:“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便报着迎接流言蜚语的心理准备,报着偿试一回写小说的真实感受的想法,于2013年7月开始动笔,历经近两年的时间,总算完成了对这段历史故事的涂鸦复原。”“历经近两年”,这个时间不算太长,但在今天劳作工具不断革新、传播媒介高度便捷的“碎片阅读”时代,两年,也确实不短,而且我想,在这个“两年”里,行色匆匆的文举君一定是亢着奋走过了这“两年”里的每一个日日夜夜的。而“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这“酝酿”的“一段时间”,也是决然不可以与短短的“两年”等量齐观的。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在西吉一所乡村中学里混饭吃,时年某月,有一位从大学里刚毕业的小伙子走进了这个乡的政府大院,他高挑个头、瘦削大方、戴一副近视眼镜、满面挂着春风般的笑意和热情,这个小伙子,就是文举君。我和文举君虽说个性在表面上迥然有别,但却骨子里仍然有些“臭味相投”的地方,因为这个缘故,我和文举君便很快走到了一起,又因为学校与乡政府仅存一街之隔,工作和生活的闲暇里便有了我们较多的小聚和闲叙,闲文学叙生活,话题多而不繁。记得有次,到了兴致处,文举君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装帧非常讲究的十六开硬皮本给我看,原来这是他把自己多年见诸报端的一些“豆腐块”剪辑在一起珍藏在这里,足见文举君对文字的热爱和对自己劳作成果的珍惜!面对此情此景,我虽嘴里没说,但心里是想起了我自己曾经也是做过这么一回事的,我知道我和他都是在学校里读书时就萌生了一个崇高而朦胧的梦想,然后怀揣这个梦想从校园里出来,走向社会、走向生活的,我只在心里为我们祈祷,在这片寂寥的土地上,在很多人为金钱奔忙的年月里,扛着文字的人,在错综的棋盘上能用自己的虔诚和热爱走出一着险棋,走出一片瑰丽的秀色。其后不久,文举君被调到县城的土地局工作,不久,又出土地局,到基层乡政府,继而又到县委大院,几进几出,折腾多年以后,于 2011年初调到火石寨国家级地质森林公园管理处工作,至此,文举君似乎是“定居”了下来。“近年来,我如一个百无一用的可有可无之人,又似一位艰难行进中的盲者,看不清眼前、脚下是平、是凸、是凹,是路、是泥、是崖,伤心、无奈、寂寞地在这个纷乱、浮躁的时空里整天无所事事地飘荡着,内心除了孤独就仅剩下伤感作伴了。好在没有被身边的环境完全迷失,也没有丢失个性的所有,在内心深处保留了一份属于自己的爱好——喜欢文字。就凭着这点爱好,以打发生命中的这段闲暇时间而揣摩着写完了自己的首篇小说《大石城》,而且还美其名曰长篇(真不知它够不够这个称呼的资格),几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无论它能否面世,亦无论它的质量、价值如何暂且不议,但它终归是这几年来我的心血所在,是我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曲曲扭扭地留下的一段真实的痕迹。换句话说,就是庆幸没有给生命中的这段旅途留下过多的空白与遗憾,所以我兴奋、我激动。”这是文举君写在“后记”里的一段话,足以看出他胸怀的谦逊和向内的坚守,也看出他对目前的工作和生活的环境是满足的,喜悦的,也可以看出他似乎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可以看出他目前的态度是趋向于沉静的。
在上上下下折腾的多年里,文举君似乎确实没有多少“作品”面诸于世,这自然也有“忙”的缘故,但没有作品并不等于没有收获,我想,在机关大院里,人事、心机、面具、纠葛等等这些人情世态,文举君定然是亲身体验而了然于心的,当然,这为他日后的薄发积淀了养料,藉此,今天,《大石城》的出版当然也就不是那么突兀了。我想,任何一部作品都是含蓄着一种寄托的,《大石城》也不例外。另外,一个作家不可缺少的是冲动,但沉下来更标志着一个作家趋向于成熟。
在火石寨管理处工作的这几年里,文举君相继有《西吉赋》《火石寨赋》《震湖赋》等赋体诗歌面世,也有对火石寨深情吟唱的自由体诗歌,虽然,赋体诗歌为当今一些著名诗人所不齿,但我认为“樊体赋”还是有些推陈出新的,它至少不再是华丽辞藻的堆砌,而是融入了地缘历史人文风俗人情等大量内容,以及作者本人的思索和追寻。不难看出文举君在这几年里确实是沉下来做了大量的考察,读了大量的书。尤其今天的这部历史小说《大石城》,更是蕴蓄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以及与火石寨血肉相连的风土人情、天然的自然风光等。这么一块大部头,没有大量的寻觅追问、考察收集、阅读吸收、思考积淀,要拿出它的这部雏稿便为空谈。停止阅读和思考的作家是闹饥荒的作家,也是自废武功的作家,但种种迹象表明,多年来,文举君并没有闹饥荒,也没有自废武功。而阅读和思考的习惯和方式,其实正是一个作家向内的修炼,向内的功夫。《大石城》的出版,标志着文举君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走出了坚实的一步,也标志着作为一个作家的文举君在坚守和追求上的进一步成熟,因为他向着自己的内心迈进了很有丐质的一步。希望文举君能一直坚持这种向内的修炼,让自己不断走向内敛而强大。
也许是因为初试牛刀的缘故,在《大石城》的手稿里确实还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缺陷,比如,叙述语言还不够精炼,体式结构仍然没有脱离中国传统小说的窠臼,叙述视觉仍然沾染着今天流俗的影视作品里所普遍共有的那种弱点和不足,等等。虽然,到一定的境界,形式并不是显得那么重要,而最大的缺陷,我认为,还是文举君的创作心态仍然不够内敛。因为这个缘故,创作者在取材的时候,自然想到的是通过烽火狼烟去凸现地缘现实以及历史的骨感,这当然是一种低级的制作,因为,真正的大作家在着手创作一部作品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做到绵里藏针,因之,他会长久地沉寂在自己的内心里,向着自己的內心之神苦苦追讨那一点灵犀,一旦内心的神灯点燃,他便提起笔来,用自己的作品和文字含蓄而平缓地为时代立言,比如,曹雪芹和《红楼梦》,马尔克斯和《百年孤独》,屠格涅夫和《猎人笔记》,等等,不一而足。
不过话再说回来,一部作品所存在的缺陷仍然不失其可贵之处,因为它为作家以后的创作之路预设出更为广阔的可供提升的空间,同样,《大石城》虽然不是那么尽如完美,但它却折射着文举君的创作张力,希望文举君不要把自己的目标定得过低,也能够一如既往的保持目前这种阅读和思考的可贵行为和状态,用内敛修为自己向内的功夫,让自己的心下沉,再下沉,让自己的心平静,再平静,在下沉和平静里向自己的内心寻找那盏若隐若现的创作神灯。“在春末夏初这个躁动不安的季节,我的内心却仍然像一面平静而澄澈的湖水,又如同初春早晨那片柔和的阳光洒满山川”,这便是向内的功夫。我等待着文举君的下一部长篇,定然会放射着平静而柔和的光芒。
是为序
二零一五年八月于平峰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