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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盘人文 ‖835】散文 · 宁夏西吉 张玉良——《无声细雨润我心》

 六盘山诗文 2020-08-26
                


无声细雨润我心
 ‖宁夏西吉  张玉良


散文天地        


我是一名教师,从教小学开始,教到初中,教到高中,又回到教初中和小学。我最多的朋友是学生,他们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如同细雨,滋润着我的心灵。
十九岁师范毕业的我被分派到西吉县夏寨中学教书。这所学校,有小学,有初中。我任小学三年级一个班的班主任,语文、数学、自然、思想品德等都由我带,也就是“包班”。一周六天,每天至少五节课,可以说泡在班里,我是大哥哥,他们是小弟弟、小妹妹。那时正推崇启发式教学,至于究竟该如何启发,我也搞得真不是很清楚,我以为提出问题让学生回答就是启发式。学生喜欢回答问题,以为得到了老师的肯定和鼓励,因而抢着举手,抢着回答。有一个学生,感到我要提问题了,就把手早早准备好,以高高举起;一条腿从凳子上移到过道里,只要得到允许,就会一个箭步奔到讲台;一旦没有获得回答的机会,非常遗憾地落下拳头,收回腿脚。如何激励他们能有机会回答问题或参加板演,而且要照顾到每一个学生,这是我经常需要深思的。他们教育我公平,监督我心里装着每一位学生,也是他们坚定了我教学的民主思想。
每天课外活动,他们要给我提水。我还没有走出教室,他们已飞奔而去,“给老师提水走”,“走”字拉得很长。当我走到门前,一学生撑开手臂,扳住门框,拦住所有的学生,“老师,赶紧给我桶子!”我说:“你拦着我,我怎么进去呀!”他迅速地移开臂膀,让我进去。我把水桶给他,其他同学喊,“给我,我给老师提。”“你不要抢,你昨天提过了。”一股幸福的暖流流遍我的全身,孩子王,老师,学生心中最神圣的人。提上水桶,一溜烟飞了,一会儿,两只小手提着多半桶水,后面还跟着七八人。“老师,他提水洒了一路,我提水溢不出来。”我说:“明天你提。”他向其他同学宣告:“明天我给老师提水喽,明天我给老师提水喽,不许你们抢。”
一日,有个调皮鬼犯事了,我得给些颜色,杀个鸡给猴瞧瞧,也让他们明白,我惯你们是有尺度的,也是有底线的。拿起教鞭,让他申述“罪状”,述说完毕,我说:“怎么惩治你?你自己选择。”“打,老师!”他怯怯地说。自己领罪,还真有些泄气,不打你又如何服众,正当我凶恶般举起竹棍的时候,他的裤腿发抖,我不忍心打他了,“同学,老师不打你,你不要害怕。”我蹲下身子,摸摸他的腿,三九寒天他竟然穿着单裤子,没有袜子,布鞋,脚腕皴裂,不知是他家困难还是他没有穿,也不知是我吓着他了还是因为严寒,我感到他是多么的可敬!
以前,在农村,时兴体罚,名曰严师出高徒,也能信手拈来几个严师出高徒的例子。1995年,我开始教高中。高中的学生成熟了许多,个头也大;男学生已经有了胡须,女同学也把辫子梳得光光地。上课时他们睁大眼睛,倾听我上课,我有种无形的压力,似乎他们锐利的眼睛看出我学问的缺陷,听出我吐词的含糊。我得努力教书,惮怕教不好他们。备课的资料摆满了一桌,但还是找不到最恰切的答案。从高一到高三,我没有找到一个理由体罚一下他们中的任何一位,他们始终用明亮的眼睛凝视着我,渴望学到更多知识,也在鞭策我上好每一节课。教学相长,或许就始于一种默契的情感认同。一次,有位同学说:“老师,我们喜欢你批评我们。”我很奇怪,竟然还喜欢批评,“怎讲?”他说:“你用典故、成语等教导我们,很有味。”现在回想起来,脑海中还能浮现出当时的一些画面,偶尔当我批评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是认真地听着,有的还会心地微笑着。他们在土教室上课,课桌很破旧,离家二三十公里,背着干粮,住在通铺的宿舍里,却能如此认真地上我的课,我只有讲好每一节课,回报他们温暖睿智的目光。二十多年来,他们的目光如一盏明灯,指引我前进。
    二十年前,连接县城和乡村的交通工具是班车,因为人多,往往没有座,站着是常有的事情。我年轻,站着也容易,也能把仅有的座位留给年长者。一次,我照例站着,看着窗外的盘盘路,突然听到一声“老师,你坐!”我忙说:“没事没事,你坐着。”他执意站着,我不好意思地坐下,想着学生让座,还是坐下为好。我挖空心思,实在不是我教过课的学生,或许是学校的吧,哪个班呢?心骛八极,仍想不起来,斗胆质询:“同学,我不是你的老师,不过你能让座,一定是好学生。”“老师,我在回中,你给我上过一节课的,我听得出你的声音,课上得很好。”他这一说,我想起来了,是三年前参加优质课评选,给回中高一的学生上过一节课,讲的是《天山景物记》,但学生的面孔早已被时间不慎删除了,没有保存下来,一个也记不起来。我自豪之余,心里翻滚着,难道一节课的老师,也是老师吗,“一字之师”不假呀。一节课,在教师生涯中如一丝风拂过,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在学生心中留下了烙印。自此,我不敢小看一节课,因为每个人都是别人心中的自己。
二十多年后,我任校长,全校没有音乐老师,我又有上世纪八十年代师范专业的音乐底子,就大胆给六年级两个班教音乐。我不熟悉音乐教学的课程标准,也不会键盘乐器,只能给学生教一些基本的乐理,如音节、节拍等,教学生乐谱,教他们唱歌。教室里有歌声,学校就有生气。看着学生摇头晃脑,看着学生扯嗓子,看着他们似乎也陶醉在歌声里,我感到我也是音乐老师。我先教歌谱,再教唱词,体会歌曲的优美旋律和情感。课本上学习北京奥运会主题曲,我让学生体会“来吧朋友,伸出你的手”怎么可以用姿体语言表达。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伸出手抱住我,一股孩子的奶腥气息流遍我的周身,我也像抱我的孩子一样抱住他。课堂氛围很好,是音乐,让我们师生之间有了更深入的心灵交流和碰撞,也是音乐,更进一步地拉近了我和学生之间的感情。
一年教师节的时候,我参加县上的庆祝会议,很晚才回到学校。掏出钥匙开门,发现门上用胶带粘着一纸片,我轻轻剥下来,拿到灯光下,是一片绿色彩纸剪了个心字形,上面写着“老师,祝您节日快乐!”,“您”字是写好“你”字后补上“心”字的。我非常感动,这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我知道,有学生惦记着我,惦记着我是老师,而不是什么校长。童心是最真挚的,因而礼物也是最珍贵的。我把这件礼物包好,珍藏起来,每每感到艰难的时候,松懈的时候,我抚摸一下它,顿时就会充满了信心和力量。我离开这所学校五年了,它还在我的书桌上,监督着我努力学习,努力做人。
    一个老师,在一所学校工作,教同一个学生也就一两年,最多三年。1991年8月,我从西吉的夏寨中学被调整到三合中学,教初一两个班的语文,兼任一班班主任,一年后我去宁夏教育学院进修,两年后我又回到这所学校,他们毕业了。老实说二十五年后,也就是2017年,我能听到他们消息的也就几个学生,也很少见面。我常常想起他们,但总是一些模糊的片段,即就是他们清晰的面容,那时是充满童稚的,可爱的,今天已是不惑之年,肯定是岁月的痕迹爬上他们的额头和双鬓,即使相见也不相识,或者不知说什么。我曾碰见过我的一个学生,比我小不了几岁,甚至艰辛使他比我看上去还沧桑些。他不知道如何问候我,站着,两臂下垂,似乎是挨我训的架势,紧张得满面是汗。我忙说:“紧张啥呀,二十多年了,老师都记不起来给你教了什么,咱俩年龄相仿,就是朋友呀!”“是是,老师,不由人地紧张,不过还是尊敬老师着好。”我调动所有的记忆,想多说些他的故事,但仅此而已,上过课,当过班主任,可在学生心中却是深刻地记忆和尊重,难怪古人讲“天地君亲师”,把老师与天地君王父母并列。
    有一天,一个不停加我微信的人,说是我的学生,我通过了,说:“老师,我是你的学生,我们打问了很多人,找到了你的电话,我们联系着的同学向你问好,我们都长大了。我们搜集到你的照片,加上我们的,制作了一个相册,发给你。”我连声说“谢谢你们,很多年了还记着老师。”作为老师,忘记了学生,也是很尴尬的。我赶紧打开微信相册,封面是我二十年前的照片,头发长了些,没有白发;穿着西服,没有领带;面带微笑,露出喉结,一副略显傲气的书生相。随着照片打开,伴着歌唱老师的音乐,有我的照片,学生的照片,还有他们的子女和住房照片等;女学生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尽管他们从事着不同的工作,但还是能够从中揣测出大家对曾经学生生活的怀念。看着他们的照片,我认真链接二十年前的生活,记忆慢慢地清晰起来。我的照片最多,表达的是师生情。我问他们,哪来我的照片,说从电脑里,手机里搜集到的,制成相册,以表怀念。
    时间磨平了很多记忆,却没有抹去师生情谊。我深深自责,未能做学生的贵人,却得到他们如此多的牵念。人生最美的或许就是不经意中的相遇和相知,再到分离和怀念。
    你乘车远行,窗外的鲜花和野草,掠过你的视野,进入你的心里。其实,它们也看见了你,给你美好和回忆。从教三十年了,我的学生们,你们是我生命里的贵人,我心中灿烂的花朵。



【张玉良】宁夏西吉人,作品散见于《固原日报》《葫芦河》《西望》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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