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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探微 （097） 燕燕于归——释“燕” 朱英贵 一、“燕”字小引 “燕燕于归”这个成语源自《诗经·邶风·燕燕》：“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孔颖达疏：“此燕即今之燕也，古人重言之。”意谓诗中说的“燕燕”就是今天说的燕子，只不过古人是将其重叠成双音节来说罢了。后人将诗中的“燕燕于飞”和“之子于归”两句合成为“燕燕于归”这个成语，意思是女子出嫁。 《诗·邶风·燕燕》的全文是这样的：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之子于归，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 之子于归，远送于南。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 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将这首诗翻译作现代汉语大致是这样的意思： 燕子飞翔天上，参差舒展翅膀。 妹子今日远嫁，相送郊野路旁。 瞻望不见人影，泪流纷如雨降。 燕子飞翔天上，身姿忽下忽上。 妹子今日远嫁，相送不嫌路长。 瞻望不见人影，伫立满面泪淌。 燕子飞翔天上，鸣音呢喃低昂。 妹子今日远嫁，相送远去南方。 瞻望不见人影，实在痛心悲伤。 二妹诚信稳当，思虑切实深长。 温和而又恭顺，为人谨慎善良。 常常想着父王，叮咛响我耳旁。 本文就来解读这个用于诗歌起兴的迷人“燕”字的字形与字义。 二、“燕”字的字形解读及造字本义 从上图“燕”字的甲骨文初文可以看出，“燕”字是个独体象形字，它是一种翅膀尖长、尾巴剪形的候鸟，“燕”字的甲骨文就像鸟张嘴展翅向上飞的形状。上图下部“燕”字字形演变的前三个字形是从汉简抄写的古文字，其字形有所繁化，有的字形还增加了一个“鸟”字作为表意偏旁。 金文中未见“燕”字，“燕”字的小篆字形承继甲骨文形体，将鸟头和鸟喙写成像镊子一样的口，中像燕身及两翅，下像分叉的尾。隶书、楷书的“燕”字都是从小篆字形演变而来，只是将分叉的尾变成了四个小点，这样一来，很容易被误认为是“火”的变形，原来燕子的飞禽形象也就很难寻觅了。 《说文解字》卷十一燕部：“燕，玄鳥也。籋口，布翄，枝尾。象形。凡燕之屬皆从燕。” 许慎的解释大致意思为：“燕”，是一种黑色的鸟。箝形的口，如布般轻薄的翼，枝叉状的尾。“燕”字是个象形字。大凡跟“燕”的意思相关的字，都可以用“燕”作为表意偏旁。 许慎对“燕”字字形字义的解释完全正确，上部的“廿”形构件像头和嘴,中间的“口”形符号像身体,“口”形符号两侧的“北”形符号像两翅，下部的“灬”像尾巴。“燕”字的造字本义就是这样一种玄色（青黑色）羽毛、白色颈毛与腹毛的候鸟。 三、“燕”字的字义演变源流 “燕”字的造字本义就是燕子。例如：“白项而群飞者谓之燕鸟。”（《小尔雅》）再如：“燕雀乌鹊，巢堂坛兮。”（《楚辞·屈原·涉江》）又如：“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诗·邶风·燕燕》）孔颖达疏：“此燕即今之燕也，古人重言之。” 由于燕子的颈部为白色，故白颈鸦也可以称作“燕”。例如：“燕，白脰乌。”（《尔雅·释鸟》）再如：“白项而群飞者谓之燕乌。”（《小尔雅》）郝懿行义疏：“今此乌大于雅乌而小于慈乌。” “燕”字跟“安”字古音相近，可以同音假借，用作形容词表示安逸、安乐的意思。例如：“初九，虞吉，有它不燕。”（《易·中孚》）高亨注：“有意外之患则不安也。”孔颖达疏：“燕，安也。”再如：“吉甫燕喜，既多受祉。”（《诗·小雅·六月》）这两句诗的大意是：吉祥美好安乐喜悦，终得到了天子的重赏。又如：“故宫室苑囿以燕其居，车马器服以效其用。”（宋·陈师道《二亭记》）又如：燕安（安适满足），燕祉（安乐幸福），燕笑（犹欢笑），燕尔（和谐），燕适（安适），燕燕（安适的样子，和乐的样子），燕誉（安乐）等等。 由此可引申出休息、闲居的意思。例如：“日晏矣，君不若脱服就燕。”（《晏子春秋·谏下十六》）吴则虞集释：“《御览》……‘燕’作‘晏’。晏，息也。”再如：“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必冠，申申如也。”（《汉书·万石君传》）又如：燕户（闲君之室），燕休（闲居，休息），燕令（帝王退朝闲居时所发的命令），燕宇（供休息用的屋宇），燕安（安宁太平，心神安定），燕私（闲居休息），燕坐（安坐，闲坐），燕居（退朝而处，闲居）等等。 由此又可引申出接近、亲近的意思。例如：“士之用不在近远，而俳优侏儒，固人主之所与燕也。”（《韩非子·难三》）陈奇猷集释：“燕，谓燕处，言相近也。”再如：“保，保其身体；傅，傅之德义……于是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师，是与太子燕者也。”（汉贾谊《新书·保傅》）又如：燕好（友好），燕狎（亲近），燕昵（亲昵，亲热），燕会（亲昵相会），燕语（亲切交谈），燕诲（谓亲近之而加以教诲），燕莺（比喻相爱的青年男女）等等。 “燕”字还可用作动词，表示亵渎、轻慢的意思。例如：“宋音燕女溺志。”（《礼记·乐志》）再如：“丹青写真色，欲补《离骚》传。对之如灵均，冠佩不敢燕。”（宋苏轼《题杨次公春兰》诗）又如：燕诬（信口开河，说话轻慢），燕朋（轻慢朋友），燕辟（谓轻慢老师为讲解深义而作的浅近比喻），燕亵（亲昵猥亵）等等。 “燕”字跟“宴”字音同，还可以通“宴”，表示宴饮、宴请的动词意思。例如：“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诗·小雅·南有嘉鱼》）郑玄笺：“用酒与贤者燕饮而乐也。”再如：“昭公十五年，晋籍谈如周葬穆后，既除丧而燕。”（《汉书·五行志中之上》）颜师古注：“燕与宴同。”又如：“玄宗燕诸学士于便殿。”（宋·王谠《唐语林·赏誉》）又如：“二堂之西曰华厅，以燕宾。”（清·恽敬《重修瑞金县署记》） 当然，“燕”字也可以表示宴席、宴会的名词意思。例如：“积果如山岳，列肴同绮绣，露台之产，不周一燕之资。”（《梁书·贺琛传》）再如：“上命设燕禁中，令廷臣赋诗，以宠其行。”（宋·王明清《玉照新志》卷一）一本作“宴”。又如：“礼成，赐燕礼部，恩赉有加。”（《清史稿·选举志一》） 由此有可以引申出“燕射”（宴射）的意思，例如：“张兽侯，则王以息燕。”（《周礼·考工记·梓人》）郑玄注：“燕谓劳使臣若与群臣闲暇饮酒而射。” 而在燕射之前举行的燕射之礼即为燕礼，故“燕”字又有“燕礼”（宴礼）的意思。例如：“以燕以射。”（《礼记·射义》）孔颖达疏：“谓先行燕礼而后射也。”再如：“古者饮毕而射。射之司马，燕之司正也。此礼久不行，而其文具《仪礼》。”（明·何景明《乡射礼直节序例》） “燕”字还可以用作国名或地名，读作yān。 “燕”原本是周代诸侯国名。又有北燕与南燕之别。北燕姬姓，周公奭之后，在今河北省北部和辽宁省西端，建都蓟（今北京城西南隅），战国时为七雄之一，后为秦所灭。南燕姞姓，相传为黄帝之后，在今河南省延津县东北部。例如： （1）“齐人伐燕，胜之。”（《孟子·梁惠王下》）（此为北燕） （2）“周武王之灭纣，封召公于北燕。”（《史记·燕召公世家》）裴骃集解：“《世本》曰：‘居北燕。’宋忠曰：‘有南燕，故云北燕。’” （3）“卫人以燕师伐郑。”（《左传·隐公五年》）杜预注：“南燕国，今东郡燕县。”孔颖达疏：“燕有二国，一称北燕，故此注言南燕以别之。《世本》：‘燕国，姞姓。’《地理志》：‘东郡燕县，南燕国，姞姓，黄帝之后也。’” （4）“宣公元年，卫燕伐周，出惠王，立王子颓。”（《史记·秦本纪》）张守节正义：“燕，南燕也。” “燕”自周代诸侯国用作国名之后，东晋时，鲜卑慕容氏称帝，国号也为“燕”，分前燕、后燕、西燕、南燕；汉人冯跋所建国亦名“燕”，史称北燕。（见《晋书·载记》十、二三、二四、二五） “燕”还可作为河北省的别称，有时也指河北省北部。 根据上面对“燕”字的字义演变过程的梳理，现将“燕”字字义的发展脉络简示如下（示意图中的横直线表示字义之间的先后演变关系）： 四、含有“燕”字文化含义的相关成语 含有“燕”字的相关成语比较多，根据“燕”字在成语中的含义，大致可以分为如下四种情形： 其一，成语中的“燕”字表示燕子，但在成语中多用为比喻意义，例如： 劳燕分飞——劳：伯劳。伯劳、燕子各飞东西。比喻夫妻、情侣别离。源自《乐府诗集·东飞伯劳歌》：“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又作“东劳西燕”、“伯劳飞燕”。 伯劳飞燕——借指离别的亲人或朋友。源自《玉台新咏·古词·东飞伯劳歌》：“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又作“劳燕分飞”、“东劳西燕”。 蚕头燕尾——形容书法起笔凝重，结笔轻疾。语见宋·赵佶《宣和画谱·颜真卿》：“惟其忠贯白日，识高天下，故精神见于翰墨之表者，特立而兼括。……后之俗学，乃求其形似之末，以谓蚕头燕尾，仅乃得之。” 池鱼幕燕——比喻处境危险极易遭殃的人。语见明·刘基《驿传杭台消息石末公有诗见寄次韵奉和并寓悲感》之一：“池鱼幕燕依栖浅，轩鹤冠猴宠渥新。”又作“池鱼堂燕”。 池鱼堂燕——比喻无辜受祸。语见清·孔尚任《桃花扇·归山》：“俺来此携琴访友，并不曾流连夜晓。无端的池鱼堂燕一时烧。”又作“池鱼幕燕”。 鼎鱼幕燕——宛如鼎中游动的鱼，帷幕上筑巢的燕子。比喻处于极危险境地的人或事物。源自南朝·梁·丘迟《与陈伯之书》：“今将军鱼游于沸鼎之中，燕巢于飞幕之上，不亦惑乎。”又作“釜鱼幕燕”。 釜鱼幕燕——生活在锅里的鱼、筑巢在帷幕上的燕。比喻处境极不安全。源自南朝·梁·丘迟《与陈伯之书》：“今将军鱼游於沸鼎之中，燕巢於飞幕之上，不亦惑乎？”又作“鼎鱼幕燕”。 处堂燕雀——比喻生活安定而失去警惕性。也比喻大祸临头而自己不知道。源自《孔丛子·论势》：“燕雀处屋，子母安哺，煦煦焉其相乐也，自以为安矣；灶突炎上，栋宇将焚，燕雀颜色不变，不知祸之将及也。” 歌莺舞燕——歌声宛转如黄莺，舞姿轻盈如飞燕。亦形容景色宜人，形势大好。源自宋·苏轼《锦被亭》词：“烟红露绿晓风香，燕舞莺啼春日长。”又作“燕舞莺啼”。 燕舞莺啼——莺：黄鹂。燕子在飞舞，黄莺在鸣叫。形容春光明媚。语见明·冯梦龙《醒世恒言》第二十五卷：“此时正值暮春天气，只见一路上有的是红桃绿柳，燕舞莺啼。” 来鸿去燕——比喻行踪漂泊不定的人。语见清·黄景仁《稚存从新安归作此寄之》诗：“来鸿去燕江干路，露宿风飞各朝暮。” 柳莺花燕——指柳上莺歌，花间燕语。指美好的春景。语见元·张可久《落梅风·闲居》曲：“青山隐居心自远，放浪他柳莺花燕。” 雁南燕北——比喻两地分离。语见《说岳全传》第三四回：“几载飘零逐转蓬，年来多难与兄同。雁南燕北分飞久，蓦地相逢似梦中。” 燕颔虎颈——颔：下巴颏。旧时形容王侯的贵相或武将相貌的威武。语见《后汉书·班超传》：“超问其状，相者指曰‘生燕颔虎颈，飞而食肉，此万里侯相也。’” 莺俦燕侣——莺、燕比喻女子；俦：伴侣。指男子的妻室或情侣。语见元·关汉卿《鲁斋郎》第三折：“你自有莺俦燕侣，我从今万事不关心。”又作“燕侣莺俦”。 燕雀相贺——燕雀因大厦落成有栖身之所而互相庆贺，多用作棕新屋落成之语。语见《淮南子·说林训》：“汤沐具而虮虱相吊，大厦成而燕雀相贺，忧乐别也。” 燕雀之见——比喻浅薄的见识。语见清·戴名世《朱翁诗序》：“[翁]乃欲为鸿飞之冥冥，于人世已不复置其一喙，而吾犹呶呶焉为之悲怜其遇，其犹燕雀之见也夫！” 燕雀之居——比喻简陋的庐舍。语见明·陈汝元《金莲记·焚券》：“蒙还燕雀之居，当尽犬鹰之力。兹且相别，后或再逢。” 燕燕于归——指女子出嫁。源自《诗·邶风·燕燕》：“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燕语莺声——莺：黄鹂。燕子的话语，黄鹂的歌声。原形容大好春光，多形容年轻女子说笑的声音。语见元·关汉卿《金线池》楔子：“袅娜复轻盈，都是宜描上翠屏，语若流莺声似燕，丹青，燕语莺声怎画成？” 燕约莺期——比喻相爱的男女约会的时日。语见元·昊昌龄《张天师》第二折：“等，等，等，则待要喜孜孜赴燕约莺期。” 其二，成语中的“燕”字表示国名或地名，在成语中用于称代意义，例如： 鲁斤燕削——鲁之削（小刀），宋之斤（斧头），质量都很好；如易地生产，在鲁造斤而在燕制削，质量不会优良。比喻由于地域等条件限制，学习模仿达不到原来水平。 燕岱之石——比喻庸才下品。语见隋·江总《让尚书令表》：“谬以商丘之木，遂比舟楫之材；燕岱之石，混同瑚琏之器。” 燕石妄珍——妄视无用之物为珍宝。语见唐·刘知幾《史通·人物》：“若愚智毕载，妍媸靡择，此则燕石妄珍，齐竽混吹者矣！” 燕歌赵舞——①古燕赵人善歌舞，泛指美妙的歌舞。②用以形容文辞美妙。语见唐·卢照邻《长安古意》诗：“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 燕驾越毂——燕地的车越地的毂。指把不同的东西混在一起。语见明·高攀龙《寄瞿洞观书》之二：“广土众民，君子所欲。老丈得之，其与世俗吏传舍一官者，必有如燕驾越毂，不可同年而语。” 燕市悲歌——以之表现朋友间的情谊以及惜别的情怀。源自《史记·刺客列传》：“荆轲既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 燕昭好马——燕昭王喜爱骏马，作求贤之典。语见《旧唐书·薛登传》：“燕昭好马，则骏马来庭；叶公好龙，则真龙入室。” 郢书燕说——郢：春秋战国时楚国的都城；书：信；燕：古诸侯国名；说：解释。比喻牵强附会，曲解原意。源自《韩非子·外储说左上》：“郢人有遗燕相国书者，夜书，火不明，因谓持烛者曰‘举烛’，云而过书‘举烛’。……燕相白王，王大悦，国以治。治则治矣，非书意也。” 其三，成语中的“燕”字表示人名“赵飞燕”，在成语中用于称代意义，例如： 环肥燕瘦——形容女子形态不同，各有各好看的地方。也借喻艺术作品风格不同，而各有所长。源自宋·苏轼《孙莘老求墨妙亭诗》：“杜陵评书贵瘦硬，此论未公吾不凭。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又作“燕瘦环肥”。 燕瘦环肥——形容女子体态不同，各有各好看的地方。源自宋·苏轼《孙莘老求墨妙亭诗》：“杜陵评书贵瘦硬，此论未公吾不凭。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又作“环肥燕瘦”。 其四，成语中的“燕”字表示安逸、安乐的意思，在成语中用为形容词义，例如： 燕尔新婚——原为弃妇诉说原夫再娶与新欢作乐，后反其意，用作庆贺新婚之辞。形容新婚时的欢乐。语见《诗经·邶风·谷风》：“燕尔新婚，如兄如弟。”又作“新婚燕尔”。 新婚燕尔——原为弃妇诉说原夫再娶与新欢作乐，后反其意，用作庆贺新婚之辞。形容新婚时的欢乐。源自《诗经·邶风·谷风》：“燕尔新婚，如兄如弟。”又作“燕尔新婚”。 相关链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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