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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雪窗 | 城居杂咏九十首

 冰海明月 2020-08-27

作者

杨雪窗,本名杨强,网名帝乡子。1987年生,湖北襄阳人,有《雪窗诗词稿》。

城居杂咏

九十首

至竟蟠胸底不平,蹉跎百感客江城。

扫除雪月风花句,来听人间市井声。

鬻蔬髯叟雪盈头,我亦劳人感客愁。

驮背稻粱真蝜蝂,寓身天地即蜉蝣。

酒社诗盟语夜长,倦归灯火望冥茫。

春寒一角支炉处,政有皤翁鬻薯香。

春物江城浩莫收,等闲徙倚最高楼。

披襟迥出风尘表,指顾南湖水一沤。

雪作肌肤玉作魂,樱花万树簇鬟云。

珞珈山上饶英俊,何日鏖诗张一军。

车声报站到江干,终古烟涛控二山。

黄鹤楼头赢一顾,风埃莽莽几人闲?

(二山,龟山、蛇山)

修鞋小巷日丁丁,送尽流年是此声。

绿阴细话斜阳晚,邂逅知君不世情。

(修鞋匠)

攫壁苍藤照落曛,扑衣花谢自纷纷。

两翁晏坐敲棋子,众口澜翻佐一军。

人海车龙欲沸城,康衢鬻艺动悲声。

一媪一翁何伛偻,尔来乞食我吹笙。

紫葚离离写玉盘,客窗细嚼感微酸。

曾是故园桑下过,髫年日日仰头看。

十一

豫州烩面夙知闻,沙县天南张一军。

不道旗开东北饺,英雄割据定三分。

(小巷餐馆)

十二

倾城夜雨挟春雷,卧读遗山亦快哉。

太行一脉盘奇气,不见重生此霸才。

十三

一角蜗庐送市声,隔帘莺语报春晴。

雨馀郁勃青争出,曙破苍茫红欲生。

十四

九轨横江万毂通,龙骧擘浪走西东。

青山寂寂微茫夜,无限春寒明月中。

(长江大桥)

十五

鸽盘远树恣低昂,花落闲庭小径香。

午睡觉来深巷过,篷阴知有绿瓜尝。

十六

东湖一角动风澜,片石飞来堕此间。

玉立黄生贪一啸,与山并看两冥顽。

(半侧山。黄生,名文正,为人兀傲不群)

十七

囊橐随身鬓著尘,霜街伛偻日酸辛。

逆旅相逢动颜色,少年我亦拾荒人。

(拾荒者。少年句,余十四五岁尝从阿母拾荒)

十八

玉颗玲珑贯竹针,客乡偶啖立街阴。

阿翁唤卖风割面,小巷归来寒夜深。

(冬夜食糖葫芦)

十九

钟虡重泉闭窅茫,大音出世破天荒。

我来一事尤堪傲,终古家山是楚乡。

(省博物馆曾侯乙编钟)

二十

桥头游女入时妆,陌上驼翁鬻饼忙。

不见软红如海处,有人失子恸肝肠。

(过光谷广场,有发“寻人启事”者)

二十一

入手吉他翻曲新,婵娟小立翠娥颦。

鬻歌假食雍门道,异日凭谁招断魂。

(此首用词韵)

二十二

草间儿女竟何辜,一凤哀哀将九雏。

何日尔曹皆长大,深恩莫负百年劬。

(闻拾荒媪抚九弃婴,慨然有作)

二十三

寓世元知蚁磨旋,孤鸿无地尚盘桓。

气豪湖海成何济,第一人间问舍难。

(与友人)

二十四

三晋云山望莫收,肩囊万里听吴讴。

十年倔强风尘色,我本蛮人不服周。

二十五

百签串炙若珍肴,小巷烟熏动老饕。

命侣携觞成一快,襟期磊落散尘劳。

(烧烤店)

二十六

楼头杲杲散初阳,世役驱人万毂忙。

试倩晓风吹醒眼,不知方梦大槐乡。

(上班道中)

二十七

六翮凌苍谪仙死,一台高揭倚城隈。

绝怜狂客东归后,日落湖山我独来。

(放鹰台。黄生东归,余独过此台,愀然有作)

二十八

尽道莺花数磨山,可怜两涘邈风烟。

春艇价昂人不渡,艄公闲著柳阴边。

(东湖)

二十九

晓树藏莺万幄春,远街雷毂日辚辚。

黄衣拥彗风尘里,人境垂垂老一身。

(清洁工)

三十

新筑崔嵬倚碧穹,鳞鳞矮屋宿群工。

居然小作人烟聚,不道功成扫迹空。

(建筑工。矮屋,活动板房)

三十一

玉楼宴罢涴雕盘,入手莹光映月寒。

曩时阿母劳中夜,忆到苍凉鼻一酸。

(洗碗工。曩时句,阿母寓鹏城时尝操此业)

三十二

小院天香定可人,朱门隔梦想风神。

岂知野陌盈盈朵,独立墙阴自在春。

(过牡丹园,不得入,墙外生野花一株,赏玩久之)

三十三

故交远寄觉情亲,茗出江南味更醇。

万籁无声人不寐,一瓯坐想满山春。

(啜茗)

三十四

扺掌雄谈接夜阑,满天风露不知还。

辜黄置酒两诗敌,九月天香桂子山。

(辜黄,辜学超、黄文正)

三十五

故人万里客长安,何日持螯吐肺肝?

十年枉负雕龙手,可奈天涯去住难。

(韦散木)

三十六

蹭蹬幽燕词气哀,江城过我翠尊开。

空肠一夜生芒角,归卧天南傲此才。

(送李东园)

三十七

漠漠车尘入望中,忽闻巷陌语春风。

凭栏一笑走童子,放学归来落照红。

三十八

市井春深店作行,故家风味动柔肠。

卅年阿母无双手,领略人间第一香。

三十九

谁抟玉雪化飞龙,蟠入微澜藻荇中。

日晏摩挲老饕腹,哦成七字策奇功。

(食面)

四十

岸草汀鸥万象宾,不知烟月属何人。

一椽我欲湖山老,笑杀青衫落拓身。

(过东湖别墅)

四十一

城堡崚嶒别样风,雕锼瑰伟复玲珑。

此身无计浮沧海,只当云游异域中。

(风情街)

四十二

远翠横空缥缈间,何须载酒浪登山。

隔断沧波三百顷,满湖风雨看烟鬟。

(狮子山)

四十三

六载并州若故乡,秋风世路转苍黄。

可怜逆旅天涯夜,十万霓灯望闵行。

(癸巳年秋,余自太原赴沪上,寓居闵行。以下十有七首,追叙沪上所历)

四十四

浩浩江风送客船,云楼缥缈入壶天。

春夜外滩人似海,软红催醉太平年。

(黄浦江)

四十五

教堂危立隐葱茏,偶陟云间第一峰。

坐觉胸中小吴越,暮尘归去欲迷踪。

(游佘山。云间,松江别称)

四十六

客路风埃任转蓬,五年南北课童蒙。

翻忆儿时读书处,小庐挂壁一灯红。

(毕业以来,辗转鹏城、太原、沪上,任辅导教师,日以课童蒙为业)

四十七

千楼忽作小巑岏,触手天星若可攀。

九陌车流窥指隙,昏昏灯火下人间。

(登环球金融中心百层楼)

四十八

客寓名都梦化尘,立锥无地作斯民。

何敢自矜诗满腹,由来不济客囊贫。

(甲午年夏,迁居隔板房。不数月,有司遣人拆除。时惘惘不知所适,几欲泪下)

四十九

诘旦驱人意气豪,北邻南舍转萧条。

剧怜翁媪哭无室,终愧吾民累圣朝。

(同上。剧怜句,邻室乃翁媪所居,亦遭此厄)

五十

满目萧萧城一隅,小桥流水若村居。

道傍迓客清真店,隔岸人家好种蔬。

(数日后,移居浦东三林)

五十一

徐汇风尘牵物役,浦东霜月照清羸。

屈指往还三百日,悠然读破少陵诗。

(甲午年八月至乙未年九月,昼赴徐家汇供职,夜归浦东。地铁往还途中,每读《杜诗详注》以自遣)

五十二

遥夜窥帘三两星,一椽高卧寄郊坰。

柳岸蛙声藏不住,梦回只作故园听。

(三林)

五十三

百里湖山望武林,飘零吾子最知心。

转忆韶州初识面,一灯话到夜沉沉。

(凤凰山人)

五十四

玉盏微匀雪乳香,静听夷乐正清扬。

曾共美人窗下坐,一时回首意茫茫。

(重过某咖啡馆)

五十五

缘溪人在镜中行,小坐乌篷摇橹轻。

解道水乡风物好,只今唯忆沈蓉城。

(枫泾古镇。沈蓉城,清代枫泾人,有《枫泾竹枝词》百首传世)

五十六

岭海飘蓬两鬓丝,家山虽在梦依稀。

情知世味秋荼苦,岁晏团圞底不归?

(慈亲。家母自辛卯年七月至鹏城打工,癸巳、甲午年除夕,栖迟未归)

五十七

灯火高城认杳茫,春来赴沪意何长。

岁岁还家身是客,天涯何必苦思乡。

(乙未年正月六日,辞家入沪)

五十八

结侣骚坛岁月稠,高擎旌纛共英流。

韦张俨作曹刘敌,何李真成陶谢游。

(唐社。韦张,韦散木、张雪斋;何李,何辣斋、李东园)

五十九

柳陌虹梁一水通,珍奇簇市斗玲珑。

溪头羡杀写生手,貌得江乡小镇风。

(七宝街)

六十

襟期几度武林游,别梦应怜两地秋。

万里楚天终一去,此情吾与大江流。

(乙未年秋,别沪赴汉,寄凤凰山人)

六十一

生小荆襄鱼稻乡,孰知少壮别离长。

一从汾晋飘蓬后,汤饼供肠细细香。

(丁亥年秋,负笈山西。以下九首,追叙并州所历)

六十二

汾水穿城走玉龙,飞梁隐隐堕双虹。

雨过渚莲香满袖,人间不信有秋风。

(游汾河)

六十三

飒至清风卧北窗,读书寄傲午阴长。

幽禽过语无寻处,掩映槐花数树香。

(文瀛宿舍)

六十四

野径凌空小屈盘,故人高咏破奇寒。

长松十万森如戟,散向坡陀护翠峦。

(与翟生冬游中北大学二龙山)

六十五

路入城西悬瓮山,古祠烟树两苍然。

老柏尚怜千劫在,泉声坐想叔虞前。

(晋祠。老柏,指周柏;泉声,难老泉)

六十六

当年草创定三分,四纪声华海内闻。

可怜勋业归平淡,何日风雷起一军。

(读山西大学校史。三分,指北洋大学堂、京师大学堂、山西大学堂)

六十七

破刃南瓜入釜香,微匀小米慰饥肠。

北人莫作等闲看,赢得天涯一味长。

(大学期间,爱食小米南瓜粥)

六十八

尽道春风属少年,春风桃李竟阑珊。

壮心销尽浑闲事,秋气沉沉到杏坛。

六十九

绕槛穿亭逸兴浓,暂凭小像写春容。

剧怜同舍六君子,异日相思底处逢?

(与舍友拍毕业照)

七十

忽忽驹光感掷梭,别离胸次小嵯峨。

天北天南何限意,一樽和泪唱骊歌。

(别宴)

七十一

乱山北走破空青,楚树湘云解送迎。

默思第一销魂事,襆被天南万里行。

(辛卯年夏,赴南粤。以下九首,追叙鹏城所历)

七十二

篱院茅茨是故家,岂知人世有繁华。

试上高楼穷望眼,夜城如海客天涯。

(抵华强北,宿三十二楼)

七十三

寓世同为逆旅人,龙岗风物眼中新。

一灯絮絮家常话,契阔终怜骨肉亲。

(过龙岗,与舍妹小聚)

七十四

客里杯盘意最深,小楼夜雨话乡音。

知君饱看人间世,问到飘零感不禁。

(布吉与乡人话旧)

七十五

少壮肩囊万里征,尚留翁妪守春耕。

东村有女颜如玉,试扫蛾眉到莞城。

(闻乡人言故园事,感作)

七十六

六月炎蒸金欲流,劳劳总为稻粱谋。

倚楼灯火倾城夜,寓目尘氛特地愁。

(客居逾月,谋职无成)

七十七

图南戢翼小迍邅,欲去孤踪尚自怜。

世事磨砻成此器,劳生一挫莫颓然。

(应聘某文化公司,越一日,被辞。欲去句,时有离粤北征意)

七十八

白头千里足间关,岭海初逢感万端。

穷途所愧为人子,忍见慈亲行路难。

(阿母来粤谋职,小聚)

七十九

一枕槐安梦不成,无才碌碌感微生。

名城幸有容身地,托命天涯作蚁氓。

(移居红荔西路,任辅导教师,时月薪不足两千)

八十

岭外飘飖尘满衣,故园腊尽凛寒威。

不用囊空赧颜色,倚闾老父待人归。

(腊月二十九日,离粤还乡)

八十一

四山巉立莽成围,重入龙城看落晖。

绝怜踪迹如鸿雁,万里逢春作北飞。

(壬辰年春,辞乡赴晋。以下七首,复叙山西所历)

八十二

蘧庐一枕足安身,唯见生民日苦辛。

小巷春深饶贾客,相逢俱是异乡人。

(宿北张)

八十三

襟城汾水渺连空,别后汤汤入梦中。

落尽渚莲香露冷,重来萧瑟感秋风。

(重过汾河)

八十四

饱看云间万叠峦,我来领略朔方寒。

百年结得鸳鸯侣,此事输君先著鞭。

(落生新婚,赴朔州。此首用词韵)

八十五

灯火高楼各一觞,江湖夜雨话同窗。

散尽风蓬天地阔,岂知缘会等参商。

(故人来晋,春夜招饮。此首用词韵)

八十六

月牖风檐意讵忘,轻阴小院暂徊徨。

屋舍虽存人换尽,老槐空似故时香。

(过文瀛宿舍)

八十七

太行万古望崔嵬,间气桓桓挺此才。

欲吊秋风三尺土,好乘斜照出城来。

(赴忻州,谒元遗山墓)

八十八

翟君高谊薄云表,问讯生涯感别情。

肩囊独下东南去,旅食秋风寄海城。

(癸巳年秋,翟生创辅导班,招余赴沪。沪上所历,见第四十三至六十首)

八十九

忍登高阁送斜晖,回首春风万事违。

翌年逆旅知何处,俛仰尘寰一粟微。

九十

几人寓世成真隐,何用云山傲此情。

屠狗卖浆喧里巷,更无一处不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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