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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有话说 《水浒传》是王和尚最喜欢的书之一，前后看了无数遍。每有领会，便欣然忘食，不禁击节赞叹。水浒传之好，在于作者笔力遒劲，以史家笔法刻画人物，寥寥数笔便活化出人物的性格；还在于作者对人情人心揣摩非常透彻，人情世故写得惟妙惟肖；还在于作者胸中有大丘壑，一部大书娓娓道来，从容不迫，不知盘算多久才下笔。当然其思想之深刻，情怀之悲凉，见识之高远，更无需赘言。  和尚计划写一个系列的文章，来细读其笔法和语言。和尚读书讲究精读、细读和慢读。只有这样才能领会其趣味，把握其要旨，若当故事看，就对不住其“四大名著”的地位了。和尚会以原文为主，加以短评，来发现《水浒传》之美！ 这个系列先从书中一些“父母”级别的人物说起， 力求寻找每个人不同的性格和内心想法，看这个人物如何立体和鲜活。 请大家多多赏读和支持！（六不和尚：midouwei） 细说《水浒传》中的小人物 林冲岳父张教头 故事背景： 林冲身为高俅帐下一名教头却遭到飞来横祸，高俅义子高衙内强骗林娘子不成，而借高俅之手加害林冲。林冲误入白虎节堂，被判刺配沧州道。林冲担心高俅沿路加害于他，打算休妻，在出发之前跟其岳父张教头有一番对话。 林冲这样说： 泰山在上，年灾月厄，撞了高衙内，吃了一场屈官司。 今日有句话说，上禀泰山：自蒙泰山错爱，将令爱嫁事小人，已至三载，不曾有半些儿差池。虽不曾生半个儿女，未曾面红面赤，半点相争。 今小人遭这场横事，配去沧州，生死存亡未保。娘子在家，小人心去不稳，诚恐高衙内威逼这头亲事；况兼青春年少，休为林冲误了前程。 却是林冲自行主张，非他人逼迫。小人今日就高邻在此，明白立纸休书，任从改嫁，并无争执。 如此林冲去的心稳，免得高衙内陷害。” 点评： 林冲表达了几层意思：其一，高俅如此残害于他，林冲却说“年灾月厄”，其意仍然是为高俅高衙内开脱；其二，表达林冲夫妻间的恩爱，也有对张教头的感激之情；其三，因为 “心去不稳”怕“高衙内陷害”“威逼这头亲事”，怕“误了前程”故而决定休妻；其四，语言之中字字说“自行主张，非他人逼迫”，明明是被逼无奈却说是自己主张，仍然是在为高俅等开脱。金圣叹说“林冲自然是上上人物，写的只是太狠。看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的彻，都使人怕”，说得很是贴切。 但是这段话来看，林冲不免有些自私，怯懦和推卸责任。这样的人算是英雄么？（林冲部分在此先不详述，请待后文。） 请看林冲岳父张教头如何回答： 贤婿，甚么言语! 你是天年不齐，遭了横事，又不是你作将出来的。 今日权且去沧州躲灾避难，早晚天可怜见，放你回来时，依旧夫妻完聚。 老汉家中也颇有些过活，便取了我女家去，并锦儿，不拣怎的，三年五载，养赡得他。又不叫他出入，高衙内便要见，也不能够。 休要忧心，都在老汉身上。你在沧州牢城，我自频频寄书并衣服与你。 休得要胡思乱想，只顾放心去。 点评： 张教头这段话说得入情入理，很有担当。其一，“贤婿，甚么言语!”这段话断然回绝林冲想要休妻的念头，带有斥责口气。其二“又不是你作将出来的”，张教头虽然也说是“天年不齐”，但是重点在“又不是你作将出来的”，直接点明林冲是受了冤枉，和林冲“屈官司”相对，但是显得果断并且自信。其三，让林冲安心去服刑，回来依旧夫妻完聚，并且说家中自有过活资财，断然不会让儿女辛苦。其四，面对高衙内的骚扰，张老汉会把女儿牢牢看在家中，保得儿女贞节。其五“休要忧心，都在老汉身上。”这一句椎心泣血很有担当，显得倔强而且自信，好让林冲放心。其六，告诫林冲不要胡思乱想，再次否定林冲休妻的想法。 感谢泰山厚意。只是林冲放心不下，枉自两相耽误。 泰山可怜见林冲，依允小人，便死也瞑目。 点评： 张教头已经承诺照顾女儿生活和安全，但是林冲还说“放心不下”，放心不下妻子还是放心不下自己？说“两厢耽误”是耽误自己还是害怕耽误妻子？既然舍不得妻子，为何说“依允就死也瞑目呢”？林冲此时真不能称为英雄，大丈夫？如此坚持抛弃妻子，到底是自私还是关爱？ 若不依允小人之时，林冲便挣扎得回来，誓不与娘子相聚。 点评： 林冲的逻辑很是奇怪。“若依允休妻就死也甘心”“若不依允，回来也不和妻子完聚”。难道不休妻就不能活了么？不能活不还是怕高衙内陷害么？这段话再次重申休妻的愿望，并且说得斩钉截铁。 既然恁地时，权且由你写下，我只不把女儿嫁人便了。” 点评： 至此，张教头仍然不理解林冲内心真实的想法，但是他尊重了“贤婿”的选择。但是他仍然坚持“不把女儿嫁人”，说得同样决绝。可见，张教头并不怕高衙内，并且坚持要承担起女儿和夫婿的责任。由此可见，张教头的性格是：明白事理，善恶分明，有担当，有正气。 这时候张教头还有一番话： 我儿放心，虽是女婿恁的主张，我终不成下得将你来再嫁人!这事且由他放心去。 他便不来时，我也安排你一世的终身盘费，只教你守志便了。 对林冲这样说： 你顾前程去挣扎，回来厮见。 你的老小，我明日便取回去，养在家里，待你回来完聚。 你但放心去，不要挂念。 如有便人，千万频频寄些书信来。 点评： 张教头对女儿满心怜爱，虽然休书写下，但是张教头仍然坚持不让女儿改嫁。即便林冲回不来，仍然承担责任让女儿守节。可见张教头这话也是说给林冲听的，就是宁死也不会让女儿败坏门风，更不会拖林冲的后腿。而对林冲的话，显得更加大气和正气，先嘱咐林冲隐忍，争取挣扎回来，并且承担起抚养林冲老小的责任，再三告诫林冲“放心”，虽然张教头未必知道林冲为何不放心，但是他会从自己方面把事情做好，让林冲放心。 林娘子是水浒传全书中具有的正面形象的极少女性之一。林娘子刚烈，守礼，并且一心 照顾林冲。其性格不能不说是受到张教头的家教影响。张教头通情达理、有责任有担当，并且由正义感，相对林冲的自私怯懦来说，张教头才是真正的英雄。当然林冲经过死与火的考验，才渐渐变成了真正的英雄，这当然是后话了。 梁中书的岳父 故事背景： 林冲上山落草，杨志买刀杀人，被断配北京大名府充军。杨志的武艺和能力被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看中，就提拔他做了管军提辖使。梁中书梁世杰，是当朝太师蔡京的女婿。 虽然富贵，但是梁中书还要接受这种考验： 只见蔡夫人道：“相公自从出身，今日为一统帅，掌握国家重任，这功名富贵从何而来？” 点评： 这段话非常有趣。蔡夫人是蔡太师的千金宝贝，说话颐指气使。张口就问你的富贵从哪里来。话中带着 骄矜，并且对梁中书耳提面命，说指派谁去送生辰纲就可以指派谁去。想来也是一笑。 面对岳父的权势和妻子的娇纵，梁中书也只有陪着笑脸和小心而已。值得一提的是，跟杨志一起去押送生辰纲的人还有一个太师府下的奶公，对杨志也可以颐指气使，非常托大。梁中书的亲信杨志，远远比不上太师府中的一个小小奶公，太师府的人个个骄横，而梁中书“怕老婆”的病是治不好的了。 生辰纲终于被劫，《水浒传》有一串极为精彩的描写。如下： 丢失生辰纲，家人汇报后，梁中书听了大惊。 点评： 这四个大惊既写出生辰纲被劫造成的影响之大，也反映出梁中书和府尹对太师权力的害怕。太师的威势，虽不直写，但是意在其中。这也是《水浒传》笔力精到之处。 阮氏兄弟之母 故事背景： 梁中书搜刮生辰纲孝敬岳丈，消息走露。刘唐纠结晁盖吴用要取了这不义之财。吴用说“这事人多做不得，人少也做不得”。为了要劝说三阮入伙，吴用亲去石碣村，寻找三阮，用巧舌鼓动他们入伙。 在吴用寻找三阮的时候，有两个小细节。 一、 阮小二叫道：“老娘，五哥在么？” 点评： 阮小五老娘只出现一次，但是值得细品。 其一，侧面交待阮小五生活不顺，心情不好，整日价赌钱取乐。这正好给吴用鼓动他们抢劫生辰纲奠定了基础。 二 吴用找齐阮氏三兄弟之后，先在酒店闲谈了一会，吴用并未露出真意，而是顺着三兄弟的意思要在石碣村再待一晚。 于是四人离了酒店，再下了船。都在阮小二家后面水亭上坐定。阮小七宰了鸡，叫阿嫂同讨的小猴子在厨下安排。 点评： 这里“阮小七宰了鸡”一句，金圣叹有精妙的评点。阮小二家自有阿嫂也有小猴子（小仆人），为何偏偏写阮小七杀鸡呢？ 这是因为阮小七性格爽快粗豪，并且杀人手溜，故而点出阮小七杀鸡。这是水浒传善用的点染手法，琐事之中蕴含作者的深意，并且毫无行迹。 再试举一例。 那阮小五斜戴着一顶破头巾，鬓边插朵石榴花，披着一领旧布衫，露出胸前刺着的青郁郁一个豹子来，里面匾扎起裤子，上面围着一条间道棋子布手巾。 点评： 这段阮小五的形貌描写，有几点值得注意。 其一“石榴花”，石榴花开正好在夏季，而蔡太师是六月十五日的生辰。作者害怕读者忘记“劫生辰纲”一大关目，故而点出此时时间。 另外，阮小五穿戴破旧，偏偏戴一朵石榴花，一方面写阮氏兄弟此时生活的穷困，也写出阮小五性格的粗豪爱俏，写出粗豪人也有细致心思的一面。 再有，阮小五胸前刺有豹子文身，无形中使得阮小五显得威武雄壮了许多，突出其草莽英雄的气概。 当然金圣叹认为“青郁郁一个豹子来”，代表寓言作者和阮小五胸中都有一腔块垒，压抑不去。并且林冲号称“豹子头”就是“恶首”而九纹龙，鲁智深，阮小五等有文身刺绣的人都是恶兽。这点和尚以为有过度引申嫌疑，故不取其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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