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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诗法揭秘,薛宝钗为学诗者指明三个方向,真懂诗!

 六不和尚 2020-08-27

和尚有话说


 

《红楼梦》一部大书包罗万象,文备众体,其中引用了大量前人诗词,作者也为书中人物量身定做了多篇诗词曲赋。虽然曹雪芹未必有“传诗”之意,但其中的作品既符合人物性格,也展露出其各异才情,以致脍炙人而为历代读者喜欢。

据学者考证,曹雪芹诗风颇似李贺,其诗多新奇诡怪。然而《红楼梦》中人物所作之作品却似颇受“性灵说”影响,多纤巧细腻,辞藻典丽。但是,本系列文章,王和尚却无意评析书中诗作,却着眼于书中人物对诗的观点和议论。

为何?王和尚以为,这些观点立论颇为平和中正,足可为学诗者张心眼,正诗观。因此,王和尚计划,以书中诗论为引引申阐发其意。至于人物分析,本系列暂不涉及,且待王和尚另文细述。

此为第一篇:薛宝钗部分。

薛宝钗为学诗指明三个方向


《红楼梦》第37回,海棠诗社初建,众人兴头甚高,议论要作诗。李纨建议以海棠花为题写诗。迎春不擅诗词,就说“都还未赏,倒先作诗”。以迎春的理解,要题咏海棠花,就要先观赏一番,才有诗兴。宝钗有一段精彩的反驳,点明了写诗之奥义,脂砚斋评为:真诗人语

宝钗的第一层观点是:不过是白海棠,又何必定要见了才作。(古人)若都是见了才作,如今也就没这些诗了。

这段话很有道理。

诗人写诗是艺术创作,而非照相纪实。即便如杜甫被称为“现实主义诗人”,也绝不会事事非要经历亲见才能写诗。为何?写诗需要联想、想象,需要根据自己的经历进行艺术加工。因此,写诗既要立足真情,又要懂得剪裁之妙,但是绝得要当时看到、听到、经历过才能写诗。

比如,李白写闺怨“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难道李白真是看到此女子之动作才能写诗?他只须合理发挥想象,摹写其形影即可。

诗人之所以是诗人,并非仅仅因为其经历丰富,见识广博,关键在于其善于观察和联想。观察细节,合理联想,自然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了。

可笑的是,如今有些“诗人”,最爱“题图”,非要对着一张诗意的图片,才有诗兴。王和尚曾笑称:看图写话,不是小学才有的作文训练么?既然写诗,心中就没有诗意,非要图片来逗引么?平常不曾看云听雨,观花赏月么?而尤其可笑者,诸多“题图者”,仅仅是刻板直接描写画,而并无诗意诗趣。如此写诗,不过是堆积辞句罢了。

试看清初诗人吴绮的一首题画诗,诗曰:茅屋净无尘,溪树青疑雨。中有卷书人,坐与春山语。短短20个字,画中景与人,人之神态志趣,均已写足,如此才算是好的“题画”诗!

为何写诗要有志趣寄托?且看薛宝钗之第二层观点:古人诗赋,也不过都是寄兴写情耳。这就揭示出写诗之目的:寄兴写情

这也有两层含义。

其一,物象与诗情之关系。钟嵘《诗品·序》中说:“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行诸舞咏。”自然万物,荣衰消长,都会因此诗人内心之触动,因此“摇荡性情”才会写诗寄意。诗中之物象须要为表意服务。

比如,杜甫身经战乱,被困长安,故而其眼中之景乃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其看到诸葛亮祠堂之冷落萧条,笔下之景也是“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而孟郊科场登第,心情快意,自然就感觉“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因此,胡应麟说:作诗不过情景二端。写诗不过是以景写情,什么样的心情,笔下也自然是什么景了。处理好情与景的关系,才能如王国维所言,既能“以奴仆命风月”,也能“与花鸟共忧乐”

而写诗是为了什么?这就是“寄兴写情”的第二种含义,即在命意上有所寄托

所谓寄托,未必是诗人之壮志,豪情,不遇或者激愤,而诗人之志趣、胸怀、品格与感悟也是诗之寄托。一言以蔽之,就是写诗要言在此而意在彼,如此诗才有深度和厚度。

比如,南唐冯延巳之《鹊踏枝》阕,有“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一句,作者虽口口声声说“闲情”,而此句亦感叹时光流逝,但词中却另有深意,即南唐小国外伺强敌,内有纷争,朝事日非,亡国有日,这种忧虑和挣扎,才是冯氏之内心。故而该词虽看似写闲愁闲情,其实却蕴含着国事的担忧和内心的反省,此即所谓寄托。

再如曹植之《洛神赋》,好事者多以为此为曹植苦恋甄后而作,实则大谬不然。殊不知,以美人比喻理想,追求乃是古诗之传统。若仅以苦恋为旨,实在是不懂中国文学之传统。

“美人”多不是实质的个体,而是代表诗人之理想追求。《诗经》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乃是理想远隔,需要跋涉追寻;《离骚》中“美人”是指他日夜思念的圣明君主,而“香草”则是具有高洁德操的挚诚君子。这也是诗人之寄托。

因此,诗人写景咏物,决不能停止于景物,而要在其中寄托其深意,如此诗才会耐读耐品。

同样在《红楼梦》第37回,薛宝钗咏白海棠诗,其中有“珍重芳姿昼掩门”一句,被李纨推赏,称其诗“有身份”。

 “有身份”三字也值得推敲,王和尚以为也有两重含义,足可谓写诗者注意。

其一,律诗之体自其诞生之日起就颇受诗家推重。虽然律诗写作风格多样,司空图目之为“二十四诗品”,严羽则以为可分为“九品”。不论如何分类,一般而言律诗以气象雍容,庄严沉着为正格。

何为气象雍容?即律诗大气苍茫,气象巍峨,规模宏远,此可以王维之“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及杜甫之“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两句为证。

何为庄严沉着?即律诗要求格律严整,典丽精工,并且气度沉着,优游不迫。即写律不可小家子气,也不可轻佻浮滑,如此才显得堂堂正正,如渊渟岳峙。

李纨之所以推重薛宝钗之诗,也在于此。薛宝钗系大家闺秀,自重身份,“非礼勿视,非礼勿动”,故而其笔下之海棠花,庄重不亵,自有一种矜持和自爱的气度。

其二,“有身份”三字更可为学诗者凛遵者,并不在上文之“沉着雍容”,而在于“有面目”。所谓“有面目”即有自己之特色、风格和气质。一言以蔽之曰:要有辨识度。

中国诗词上千年,其中名家辈出,各有其妙。今人学诗,“师古”不失为一个方法。严沧浪谆谆告诫学诗者要“以汉、魏、晋、盛唐为师,不作开元、天宝以下人物”。林黛玉教香菱学诗时,也说要先读王维、杜甫和李白的作品,然后读“陶渊明,应玚,谢、阮、庾、鲍”等人的诗作。如此学诗,才算是“入门正、立志高”。

 此论很有道理。但是,如此众多之诗家,如何去学,王和尚却有自己的看法。

学诗固然要学名家之作,但关键在沉下心去认真去学。并且,学名家之作是为打底,要进一步则需要独尊一家,旁及众长。为何?苏轼诗学白居易,姜夔诗学陆龟蒙,也有学其他名家贾岛、姚合,韩愈者。即,学诗到一定程度,就要认真去学一个人,或者一种流派了。如果枉费心力,想要博采众长,恐怕要邯郸学步,浪费心力了。

人之精力及思力有限,需要集中在一点才可叩门而入。而在选择学何人时,王和尚以为应该选择与自己脾气、秉性、经历乃至思想相近之名家,如此才有兴趣愈读愈深,愈行愈远。比如,王和尚自己,就以三年之精力通读,细读杜甫全集,也只是对其律绝略通一二而已。

此其为学诗要“有面目”,不能贪图博爱,花心过甚。

 学之既久,必能悟入。但是写诗,却要有自己之“本来面目”,学古而不能泥古,更不能套古,一定要有自己的真情实感和独有风格。学杜甫而像杜甫,又有何用?比如,江西诗派之陈与义,学杜甫用力最勤,也学之最像,却在江西诗派“一祖三宗”中成就最低,其原因无非是,着魔太深,而失去自己本来面目罢了。

但是,虽然李纨推重薛宝钗之诗“有身份”,后文有说林黛玉之诗“风流别致”,薛宝钗之作“含蓄浑厚”,那么“风流别致”和“含蓄浑厚”又各有何种含义,两种风格有高下之分么?请看王和尚后文的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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