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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以西

 济宁文学 2020-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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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以西

张文倩

彼时,我躲在火车车厢的角落里,看着车窗外闪过荒芜而寸草无生的野景,黄色土地连绵在视线里毫不停歇地向前疾驶。

车厢轻微的震颤,窗外的满目苍夷终于有了生气。笔直入天的白杨伫立在远处格外突兀,心里猛然一顿。沿途里静默如斯的鬼魅一般的白杨说,逃的愈远愈好。我抖着手按在手机的绿色键上,屏幕上闪亮的“家里”二字凛冽如剑,而后轻弱而又突然的熄了下去。

终于还是放弃了询问一个结局。其实早已无用,从母亲发出的第一声痛哭,父亲摔碎的第一只茶杯,就已经知晓了所有,明白了生活的种种现实和不堪,只是这些年来,早已学会了将情绪隐没,在剑拔弩张的环境下坦然的面对他们于彼此的厌恶,面对迟早一步的分散。

火车颠簸着驶进西藏,空旷的天猛地砸下来,早在十几天前就进入了低温状态。僻静的车厢里充斥着窗外昏黄的灯光,无比灿烂的闪耀着,像极光一样刺眼至深。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极目之处有我从未在书中在图片上见过的空旷与廖远。地面平坦如斯,几乎看不到一丝起伏,铺沿着连绵不绝薄如蝉翼的草皮,我恍然觉得自己似乎看穿了这片苍茫无垠的大地,一眼望透了它宽厚的忠贞的胸膛,看到了它生机勃勃不知疲倦跳动着的心脏。

藏南。颜子说,那里一定有最清亮的天和最荡气回肠的自由。她说十亦我一定要去那里的,她在与我的最后一面这样说,当然我不知道那会是最后一面,她却知道。

火车开动的前三个小时里,颜子将我喊到教室的外面,初秋的雨很凉,一滴一滴下来打在颜子脸上。

我们站开了大约一米,天太黑了,我看不清她的脸。屋内冰凉的白色灯光照在我们头顶上。

颜子说,下雨了。我沉默着,做不出任何回答。

她还是走了,哪怕是以逃遁的脆弱姿态。我的脑袋里轰鸣着她说的话,十亦,我该走了。

我想起我们幻想过的种种,一起远行,到藏南一个不知名的小镇,打份零工,攒点小钱,然后继续前行。一起坐下来,听羊群反刍的磨牙声。拔一株生长着的草。喂养一只凶猛冷漠的狗。

这叫做梦想,遥远到我从未渴望过它们走近并实现。

几个月后,颜子终于打了一个电话给我。她说,十亦,这里的冬天很冷,我没有带够钱,买不到衣服……十亦,我想你。放下电话,我蹲在墙角不可遏止地哭,眼泪像决堤一样淌下来。

我记得她说过,所有的路,我们一起。

可是今天,她还是选择了一个人走上这样一条路,猝不及防。每次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里挣扎着颜子的声音,仿佛她回来了。我猛然回头,小小的巷道里仍然是两侧昏黄的路灯。在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我们靠少年血性存留下来的梦想终于在某一刻彻彻底底地坍塌,丝毫不存,血流成河,溃不成军。

多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像亡命一样逃离,像颜子一样狼狈地逃遁出喧闹而阴森的城市。

我搭上一辆当雄到达纳木错的货车,仰面躺在车斗零星几个西瓜的旁边,或许是因为天色黑,司机开得很稳很慢。我又想起颜子。我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想象着她躺在我身边,看着漫天的黝黑悄悄的说,这是我们的。我很想她。

躺在货车顶上,四周静得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眼泪顺着指缝缓缓流出来,胸口窒息难捱的疼。

货车缓缓地停靠在路边,司机紧张的跳出来,拔掉嘴里的烟卷用生涩的汉语大声问我怎么了。他喊,你要是冷或者憋得厉害,就到车厢里来。

司机叫桑多,土生土长的藏族人。我爬下来,蹲在路边止不住的呕吐,强烈的高原反应令我严重晕眩。桑多递一张纸巾过来,说,吐了就好了。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很年轻,长了高高的鼻梁,眉毛十分浓密,竟有几分古罗马战士的味道。我站起来望了望远处,纳木错耀眼的美丽与突兀在不远处摄人心脾的轮廓,赫然绽放在眼前。

我心里回荡着空旷的呐喊,如同末世裂响。

每个晚上,我翻着书本会想起颜子说,我想去相信这世界,可是所有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如此窘迫,所以我不会对它给予太多希望,这不是绝望,这是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

记忆里的她孤傲而脆弱的匆匆离去,而多年以后我终于能够等来这次迟到的远行,一路前行。

我听见耳畔汽车轰隆隆地划过唐古拉山脉北麓的公路,穿过满是明亮积雪的唐古拉山,道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空旷草场。每一辆疾驶的汽车,都是奔向葬礼的记忆的载体,就如那些无声无息流逝的岁月,划过古老西藏的血脉,只留下苍老古籍所记载的日渐淡灭的记忆。

太阳苍茫的升起时,我终于到达了我和颜子在心中描绘过千百遍的圣湖。极目之处是纳木错耀眼的蓝色水波,蜿蜒不绝,凹凸有致的黄褐色草被浑厚地铺展在它的四周。

颜子,我到了。多年前我曾经和她预约了它,但是彼此都轻描淡写将年少的等待略去不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投奔茫茫的命运。再没有比命运更残忍的事情,它在我们感情充沛的悲喜中沉默,在黑暗中悄悄蒙上我们的眼睛。但我还是要继续行走,这些鲜活的故事似乎成为一种无法被证明的感恩。

这片高原和在这高原上生存的人们,似乎有足够的坚韧去抵抗自然的不公,他们平淡而原始的生活诉说了本质回归,是一种无法被穿透的厚重。

今天,我站在这里,突然不想再为逃离,而是虔诚地渴望灵魂的救赎,惦念过往。

桑多停好车走过来,站在我身边。他兴奋地指着一个小小的村庄说,那里有一所小学,你可以住在那里。见我诧异,桑多自豪地摸摸后脑,说,那是我嫂开的,她是校长也是唯一的老师。

他走在前面给我带路,兴高采烈地讲他的家乡,讲他怀孕的嫂嫂有多漂亮。他说,嫂嫂和你一样的,汉人。

我突然哽咽在原地,看着一个面色沉静的女人走出来,她挽着乌黑的长发,系着一条藏裙。

她的眉眼于我来说太过熟悉,竟至震惊,十几年的相识在记忆里打下的鸿沟即使天崩地裂也绝不会填平。

她远远的看过来,呆滞在原地一动未动,这之间的几十米长竟像隔了一辈子那样长。我的脑海里走马观花放映着她的过往,像梦境一样虚幻而遥远。我们谁都没动,我怕她突然又像在梦中多次出现的那样又瞬间消失。我不敢相信。

我和颜子相拥而泣,一个高大而淳朴的藏族汉子怜惜地看着她。

我听见面前小小的简陋的校舍里传出一阵阵整齐而明朗的声音,阳光从未像此刻这般在我的生命里铺天盖地,它们跳跃下来,终于让我拥有了此时足够欢欣雀跃的温暖。

远处飘荡的经幡和身侧堆积成山的玛尼石静默着,剧烈的疲惫感穿透我,坚守不破的冷漠侵袭而来。我搂住颜子,无须再说什么。

我满怀希望,如刑罚将尽的过错的人,为上帝所救赎。我们在这块土地上,慢慢的哭了,又笑了。

(作者张文倩,济宁实验中学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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