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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木匠生涯(下)

 新用户6525yWoI 2020-08-30

我的木匠生涯(下)

肖海涛

图片选自网络

       我依然背起我的锯刨斧凿去闯荡自己的人生之路,古镇花园的许多单位都留下了我的足迹:副食品公司,供销合作社,区机械厂,滑石粉厂,油毡厂……其间流下了多少血汗只有日月星辰知道。现在,我手上的累累伤痕早已痊愈,但那些刻在心底的伤痕却因雨雪风起而时时隐隐疼痛。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师傅和我及几个师兄弟在花园土产公司盖仓库的屋面,我穿着一件破旧的军棉袄,腰间缠着一根稻草绳子,灰头灰脸,潦倒得就像叫花子一样。上屋架的时候,我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当屋架刚刚在墙柱上落座,还没来得及加支衬固定,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牵拉拔杆的钎绳有一方突然松开了,高大的拔杆朝我迎面倒了下来,就在要砸到我头顶的一瞬间,那根粗大的拔杆突然像有神力拉住一般一动不动了,我算是躲过了生死一劫,现在想起还有些后怕。也许是上天眷顾让我命不该绝,不然我的人生就会戛然而止。这已是我第二次逢凶化吉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愿做那些诸如上梁盖屋的事情,我的心思是只做那些细木的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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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的第一件大件家具是五屉柜。主家是一位部队伤病的后勤处处长,北方人,一家三口,有一个女儿十五六岁,在当时的八一学校上学。不知什么原因,女儿听说我给她家做五屉柜硬是哭着闹着十二分的不愿意,也许是担心我年轻技术不行,也许是怕我做不出她想要的样式。处长长期患病不理家事,倒是女主人还算开明,坚持着让我做。这是我第一次独自做大件家具,自己心里也确实没底。为了不让主家失望,我绞尽脑汁搜寻当时各种流行的样式,晚上睡在床上还在构思五屉柜的构造,直到成竹在胸,我便邀上两个师兄弟打下手,不知天高地厚地自己当起了掌墨师傅热火朝天地做了起来。柜子做好后,主家十分满意,我也感到万分荣耀。我想,我终于可以独立打造结构复杂的大件家具了,这是我锯刨斧凿人生的一次辉煌的成功。后来听人说,就在我们做柜子的时候,屋子外面的马路上有两个人注视了很久很久,他大惑不解,始终没弄清楚是哪位年轻的师傅能做那么复杂的五屉柜子,这两个人就是当时远近闻名的张姓木匠兄弟。从此,部队家属大院里找我做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我有时候计件包工,最好的一次我一天赚了十二块钱(那时一个工的工钱是两块钱)。最重要的是我结识了部队的一些朋友,能在部队里揽上木工活,应该说这是我木匠生涯中最出彩的一段日子。特别是那些结识的部队朋友们,他们的诚实和热情,他们的正直和友善,永远烙印在我的心中。他们送给我旧军装,给我制作书夹,帮我买了第一块上海牌手表,无偿送给我闲置的板车轮胎,特别是在连队食堂搭伙时给予了特殊照顾,这些往事直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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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就这样按照既定的轨道日复一日地行进着,我的人生似乎也像堰塞的湖水一样滞塞死寂,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更不知道时代的风云将会如何变幻。一九七六年清明节后的一天,我早早的收工回家,走在路上,明亮的太阳仍然高高地挂在西天,道路两旁是一片灿若云霞的红花草籽,辛勤的社员们有的在挥舞牛鞭,有的在平整水田,春天似乎永远是那么忙碌温暖。这时,高音喇叭里传来了新闻联播的声音:“那个剃着平头的家伙……”我不明白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天安门前有什么人在聚众悼念;我只在乎我明天还有没有木工活干。此后的日子里,“批林批孔批周公”,“反击右倾翻案风”,司空见惯的运动一个接着一个,革命的口号一阵高过一阵,但我觉得只有我手握斧头的砍砍声才与我的命运息息相关。转眼间春去秋来,一个云遮阳光的下午,在部队装甲修理连的营房里,一个沉痛的消息传来:197699日零时10分,我党我军我国各族人民敬爱的伟大领袖,国际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伟大导师毛泽东东同志在北京逝世,享年83岁。听到噩耗,我静静地呆坐在一堆做好的门窗上,心里没有那种天塌地陷世界末日般的感觉,但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这时,我听到了师傅说:“海涛,毛主席走了,说不定你还有点希望了。”我心头一怔,我不明白我有点希望的含义是什么,我只是隐隐地感觉到这个世界可能要发生某些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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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一天我到家属大院里一位即将转业的营教导员家里做穿衣柜,闲聊的时候教导员意味深长地对我说:“毛主席逝世了,如果有人要变了你怎么办?”我说:“没怎么办,我只想做我的木匠,其它也办不了。”后来的世界的确变了,“四人帮”倒台了,华主席英明了,而我的人生轨迹也有了些许的改变。那一年的冬天,大队学校因有人当兵走了而缺少一名老师,学校的校长找到我,父亲那时又当上了生产队的会计,工分问题也好解决,因而我很顺利的当上了每个月不拿六块钱补助的编外民办教师。那是一段值得怀念的日子,尽管还没有走出文革极左路线惯性的牵引,但冰雪消融的春天的信息毕竟给人带来美好的憧憬。我大声高歌:“迎着灿灿的朝阳,我站在讲台上,兴奋的话语不知从何讲,粉碎了万恶的四人帮,神州大地,展现出崭新的气象……”(摘自我当时的诗作)在繁忙的教学之余,我最后一次派上了木工的用场,整整一个暑假,我把生产大队先前在塘堤上砍伐的所有木头都做成了几十套简陋的桌椅,算是我为故乡学校留下的最美好的礼物。后来,上大学了,我用暑假期间做木工挣的钱买了生平的第一双皮鞋,算是真正走上了脱下草鞋穿上皮鞋的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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