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爬冰·谢蔚博

北上广文学 2020-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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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诗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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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冰

谢蔚博

童年是天真烂漫的，少年是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的，年轻时的往事，会给人留下永远的记忆。生命的每个时代都有独特的烙印，父亲的童年时代，没有如今世界的五彩斑斓，没有公园中的碰碰车、滑滑板、海盗船。更不会节假日有父母陪着去电玩城享受一番。可他们的童年，让我想象着好奇、羡慕、憧憬。

父亲的童年，家庭兄弟姐妹成群，地阔天蓝，山清水秀。同村的伙伴上学去是一群，放学是一帮。夏日，村庄前的池塘，村庄后的小河，是他们的游乐场。在骄阳似火的正午，一个猛子扎进清澈的河水中，尽情地畅游、嬉戏。累了，躺在柔软的沙滩上爆晒，或糊上一身的黄泥巴、黑泥巴，在河岸上又蹦又跳，一身的泥巴顷刻间抖擞干净。用岸边的柳枝编一顶遮阳帽，在浅水的地方挖黄鳝，掏螃蟹；憋一口气扎进深处水底，能捞出硕大的河蚌，如果运气好能剥出晶莹剔透的珍珠。

放学后的时光，最是孩子们快乐的时侯，结伴去游泳，集体去偷瓜，或者做你想不到的恶作剧。一帮子小伙伴，走着玩着，打着闹着，无忧无虑的回家。

秋天，天高云淡，雁阵南行，谷子累弯了腰，高粱笑红了脸；河塘里鱼鲜蟹肥，村前屋后，东村西庄的瓜果累累，那个最红，那个最大，不管是谁家的，能摘不能摘，都是淘气孩子的囊中之物。

夕阳西下，夜色笼罩着大地，皎洁的月光洒在安静的村庄，孩子们开始了真正的喧嚣，村中的马路，空旷的场院，房前屋后的林地，都成了他们的属地。高喊着“老柳树，砍大刀，您那班的让俺挑，挑谁—小花”。这是最古老的游戏，简单、方便、易学，这是童年最深的记忆，一代一代的传承，这是千百年来中国最流行的歌曲，它没有阳春白雪的音韵，也没有曲高和寡的委婉，有的只是扯着嗓门的高喊。孩子们在这喊声中慢慢长大，慢慢成人，而后走向更远的世界。劳累一天的大人，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操持着家务，凭着特有的敏感与记忆，就能分辨出那是自己的孩，那是自己的妮。疯玩半夜的孩子，会悄悄地溜回家，倒头便睡，擦汗掖被的是爹娘，缝补烂衣的还是爹娘。

冬天来了，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天地银装素裹，孩子们穿上厚厚的冬衣，打雪仗，堆雪人，口中吐喘着热气，手里拿一根又尖又长的大冰溜子，好似得了个大宝贝，满世界炫耀。跟着大人们到雪地里围一场野兔，打几只野味，那是莫大的幸福与荣耀。

父辈们生长村庄的房屋前有几个不规则的坑塘，冬天里面的水并不多，大概也就有一米来深，随着天气的变冷，一开始象一个大蒸笼似烟雾缭绕，后来慢慢水静如止，上面薄薄地结上一层冰，站在坑塘边上用砖石或棍棒一砸，瞬间就会破碎一大片，碎烂的冰块浮在水面翻滚游动。再过些日子，使劲用东西砸，冰面只能被砸出些小洞口，就会有水溢出来。再冷些，用东西砸时，冰层表面上只留下一个破损的白点，这时侯，就有人在坑塘边上走动，先是小心翼翼的走，而后是在上面玩耍，或者在附近开一个小洞，下进去一张小软网，等过来透气的鱼儿钻进去，尔后就成为孩子们欢天喜地的战利品。这时的冰层还没有完全冻实，他们也只能在坑塘边上嬉戏，一听到冰面的咔嚓声，会即刻跑开。

俗语说：“一九、二九伸不开手，三九、四九冰上走。”真正的入了九，冰面上就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打陀螺、赛溜冰、对推掌，这些都是孩子们爱玩的游戏。不知是谁，在冰面的某一处发现了一条冻僵的小鱼，小伙伴们会争先恐后地找来工具，把它凿挖出来，拿回家放在温水盆里，时间不长，小鱼就会复活，然后，孩子们象得了宝贝似的，把它养的很久、很久。

冬日里去上学，是非常有趣的事情，想方设法凿一块厚冰，一人坐，一人拉着或推着，轮换着享受这独特的惬意。每当北风呼啸大雪纷飞的时侯，河水开始结冰，是孩子们最期盼的日子，每天都打量着河冰往中间延伸的厚度与长度，期待着早一刻能够在上面玩耍，那些迫不及待者，在岸边的冰上歪歪扭扭的溜一会，愤忿地看看天，摇摇头对中间流淌着的河水说：“别淌了，赶快冻上吧！”忽的一夜寒风来，茸茸雪花铺满大地。两边的河冰牵了手，孩子们欢呼，孩子们跳跃。大声的喊叫：“冻起来了！冻起来了！”胆大的亦步亦趋地上去沿冰试试，可没有向里面走几步，脚下便发出咔嚓、咔嚓炸裂声，就连滚带爬地跳到岸上。旁边的伙伴象是安慰，又象是自言自语的惋惜：“再等等，说不定一两天就冻结实了。”而有的信誓旦旦地肯定，明天就管上去。大家七嘴八舌的争论着，直争到学校教室门口。

学校放寒假的头几天，孩子们逐渐穿上了过年的新衣服，天气出奇的冷，下午放学之后，一群伙伴，开始了沿冰过河，领头的卸下了身上的书包，交待了万一掉下去如何拉扯自己，如何找地方烤干衣裳，如何向长辈们保守秘密。然后，象一个打头阵的将军，昂首阔步走向冰面，先是在岸边冰面跺几脚，觉得冰面冻的很坚实，就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随着人在冰面向前移动，冰层发出了咔嚓、咔嚓的炸裂声，冰上的人回头看了看河边的伙伴，笑了笑，玩个鬼脸，继续向中心走过去，才走了两步，河冰的炸裂声频繁起来，领头者的表情严肃起来，精神也开始高度紧张，岸边的伙伴似乎比他还紧张，脱口而出：“小心！”其他伙伴使劲瞪他一眼，低声说：“别说话。”好像说话就会把冰层压塌下去。

天上寒风凛冽，刺骨的风中夹杂着细碎的雪粒，打在脸上生疼，岸边的人手心握出了汗，冰上的人蹲下去一步一步的向前挪，离河心越来越近，不知道岸边的人是谁喊了一句：“爬过去！”河中人赶快趴下，开始向前爬冰。冰面滑不溜秋，向前爬冰非常艰难，有劲使不上，脚登几下前进不了半个身子，见前面有嵌入冰面的砖石，两手使劲的既搬又拉，速度快了许多，爬冰者慢慢过了河中心，就连滚带爬地冲上对岸。

爬冰者上了岸，不是先擦头上的汗，也不是整理弄脏的衣服，而是高举着双手大喊：“过来了，我过来了！”另一边的伙伴们，如同自己过去一样欢呼雀跃。

在第一个过河的感召下，剩下的伙伴们，一个又一个地开始过河，人人是亦步亦趋，小心谨慎，有滚有爬，多数是爬过去的。但也有胆小的，开始提出来要绕桥过去，后来过了三分之一又想返回，但最终在大家的要求与鼓励下，爬冰过去。

小孩子爬冰过河，是不安全，也是危险的，那个年代的父辈们，在这样的环境中，磨砺出不同寻常的毅力与意志。爬冰，是一个充满冒险的活动，让他们向不可能挑战，向自己挑战。在爬冰过河中觉悟出什么是一往无前，小心翼翼，什么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童年中磨砺出的成长，会终生受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