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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还有一颗石榴籽儿 作者：李强 笔名：千里赵牧
我的姥姥家在老邯郸南关口的群众胡同里。院子是长方形的，大门朝东开，门前是一口时间久远的甜水井，井边的石头上，一道道绳子留下的划痕，深凹清晰。门口立着两个水泥墩子，小时候来了，就会爬到墩子上，仰望星空。院子里从里到外，依次住着三户人家。我的姥姥家人口多，住在最里面，房子也是最多的。几间房子构成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院中院。往里走，院子中间的过道边上有葡萄架，旁边是大公鸡的家，就在它们家的正当中，长着一棵满可以为大公鸡遮阳避雨的石榴树。这棵石榴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随着妈妈的过世，已经无从考证了。每到中秋节的前后，枝上的石榴儿硕果累累，总是把树枝累的弯下了腰，每当夜空中月亮妈妈出来的时候，银色的光照在一个个“小灯笼”上，恬淡，安静。即便是“小年儿”，摘下的果子，全家也吃不完。成家后，我也在早市上见过大个儿的石榴，可怎么看，都不如当年老宅子里的好。姥姥家石榴树上挂的果子，就和现在的超大个的苹果一样大，表面上略微有几道楞，皮子很薄，上面泛着微黄，偶尔会有褐色的斑点，等到它彻底长熟了，从里到外便渗出了淡淡的红色，好多的会一下子张开嘴儿，仿佛过年时的喜娃开口笑般。一个个的看着外表不起眼，也没有其他水果那么香气远飘，只需要轻轻的一剥，码放的齐刷刷的红籽展现在了眼前，随意拨拉出几粒放进嘴里，每一粒籽上裹着的清甜唯美，顿时间让你欲罢不能，甜到心坎，甜到远方。姥爷是苦出身，孩童时跟着祖辈从吴桥逃荒，来到邯郸。几十年里，靠着老实肯干、能写会算，在和平路上的一家杂货铺当伙计，挣钱养活了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妈妈曾经给我说过几件值得牢记的事情。为了能在店铺里长久的干下去，他偷偷的向老师傅们学习记账，很短的时间即练就了双手打算盘的功夫，负责记账后的日子里从未失手；姥爷注重文化和规矩，他写的一手的好字，不管是用毛笔，还是后来用钢笔，每一个字都是力透纸背，入木三分。严教儿女写一笔好字便是其一，如今，随便看看家里舅舅小姨们的字，均是如此，规范朴实。偶尔拉开抽屉取东西，看到妈妈记事的便条，还像是妈妈在世时的样子，静静的在那里，整整齐齐的放着，翻上几页，字里行间满是父爱浸润，满是苦短情长。我熟识姥爷的字，尤其是过年时，妈妈总会把我叫到长条桌子前，认认真真的端详着姥爷写对联，一笔一划书就家庭的坎坎坷坷，一蘸一书落定未来的幸福美满。“吃不言睡不语”是小规矩，过去常挂在老人们的嘴边上。老人在世时，一大家子一起吃饭，说话的人极少，如果是我们这些晚辈说话了，顿时就是一筷子打到头上，啪一声，立惊四座。今天，喂女儿吃饭，我也是如此叮嘱孩子：石榴儿，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虽说是严厉了一些，可记忆却是值得。骄傲之余，还有酸楚往事。曾经有一个时期，市里的鸡蛋奇缺，为了给家里病人补养身体，姥爷骑着自行车在冰雪交加的一天早上出门，到几十公里外的县里寻着，买鸡蛋。天黑了，大雪还在纷纷扬扬的肆意播撒着，姥姥和太姥姥都揪心的等着，等着，瞅着窗外的大门，望眼欲穿，院子里的门响了，姥爷推着车子回来了，一个装钉的很规矩的小木箱子，被结结实实的绑在车后座上，打开木盖子，稻草填得严严实实，轻轻撩开最上面的草，新鲜完好的鸡蛋，一个一个的躺在角落里，竟然没有一个开裂。就在大家忙活着收拾东西，热饭时，妈妈给姥爷换衣服间忽然看到，姥爷的裤子竟然粘在了腿上！唉，每次回想这一段，便是情不由己……我不知道如何记下当时的情景，也真心的写不出当时妈妈的心境……穿的不厚，雪又太大，湿透了再冻上！那种疼真不是一针药，一次摔倒的感觉呀，为了不把辛辛苦苦买来的鸡蛋打破，一路扛着我们不能企及的寒冻，走了十几个小时……姥爷一辈子谨守孝道，为儿孙们做出榜样！其中一件需要说：为了满足太姥姥与丈夫同葬的愿望，祖辈在世时，姥爷曾经多次去过武汉，苦寻为了生计，埋骨他乡的太爷爷，在武汉郊外的乱坟岗上，一钎一镐的找了很久，很久；又辗转多地，联系过去的知情人，重新返回，重复的一钎一镐的找了很久，很久，年岁大了，走不动了，终未能如愿，直到他们先后去世。时光流转，物是人非；遗憾虽有，孝心铭刻！还是童年时的我更幸福，听不懂大人们的辛苦操劳，也没有很重的心理担子，更不必为长辈的付出，承受久久不能释怀的痛。捡起树上掉落的大石榴儿，来就跑着跳着，足以让我举着它在院子里跑上好几圈，玩上半天，直到妈妈喊我，直到我知道自己跑不动了。即使是累的坐在小板凳上，呼呼的喘着粗气，仍旧凝视着手里的那个大石榴儿。太阳公公要下山了，躲在薄薄的云彩后面，浸透了深红色的光，她的余晖穿过树叶，打在一片一片的灰瓦上，流到院子的角角落落，顺便洒在我的石榴儿上。这时的石榴儿皮子上，更光滑水溜、润泽可爱了。我故意把开口子的转向一边，不让它见着阳光，留着一排排整整齐齐的石榴籽，一颗颗饱含甜蜜的石榴籽，像钻石一样包起来，留下来，直到我找回它的那时那刻。那时的我，不懂得欲望和它背后的是是非非，珍惜的就是手里的石榴儿，心底的快乐也总会在不怎么重要的时间里，照亮我自己。如今，又恰巧是它支撑着我走在起起伏的路上，一口甜蜜，一丝慰籍，化作了微不足道的梦想，给我挡风遮雨，给我力量，给我画出漆黑将尽的未来。有过几年的时光，哥哥在姥姥家常住。一到周末，爸爸总会骑着一辆擦得发光的红旗牌大二八，后面坐着美滋滋的妈妈，前面坐着乐呵呵的我，去姥姥家。一来看望老人，二来给哥哥买点吃的用的。每次去，平时非常省吃俭用的妈妈爸爸，总会很 “大方”，我呢，也总是在这个时候，尝到一点自己非常喜欢吃的肉肉和点心。傍晚，我要跟着妈妈爸爸回家了，哥哥一会儿站在门口看着，一会儿跑过来拉拉我的手，如今回想起来，心里依旧酸楚不堪……我流着泪，坐在车子上，两只小手捧着沉甸甸的石榴，走了很远，都不舍放下，很久，很久。老南关口随着城市的建设，早已是物是人非了。前几日路过熟悉的地方，不愿意看却拗不过思念的冲动，在人头攒动的小路尽头，只有过去胡同口的老槐树依旧站在那里，其它的什么都没有了。如果，那棵石榴树还在，一定是茁壮成长，一定是开花结果，也一定是故事没有尽头。如今，胡同里的老人们早已仙逝，曾经的老房子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想起过去的炊烟袅袅，又有多少人愿意想起过去的简单无常。日子像是一列没有回程的小火车，在一条似乎确定的轨道上，奔驰不息。我愿意一直为童年留着位置，心有不静的时候，就拿出来晒晒，挺好的。我好像知道，记着来时的路，总要比忘记更有价值，毕竟岁月不会辜负你。多想再梦见一个大石榴儿，因为，外婆家还有一颗石榴籽儿，还真真的在这儿。
2019.12
作者简介：李强，男，笔名千里赵牧，河北永年人，从事一线教育工作近三十年。明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道理；谨守玉壶存挚心，遍种百花香的从教誓言。始终如一的努力，终有回报，获得过河北省“三育人”先进个人，河北省“师德”先进个人，河北省“骨干教师”称号，邯郸市青年岗位能手，邯郸市百佳“青年之星”，邯郸市教育系统“五四”青年奖章，邯郸市向上向善好青年，共青团邯郸市委 “新长征突击手”等省市级荣誉二十余项。忙忙碌碌之中，稍纵的闲暇时光，便是扶老携幼，倾望星空，漫步苍翠，偶尔记录撩动心弦之文，近是心意满满，不枉此生。几年间，所写散文、时评、传记、专业论文等七十余篇，在各级各类纸质媒体、网络媒体等融媒体上公开发表，获得认可。青春过隙不待惰客，我愿奋进不歇，逐日放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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