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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骑士VS蒙古铁骑的里格尼茨战役有什么好吹的?| 循迹晓讲

 循迹晓讲 2020-10-21


循迹晓讲

用文化给生活另一种可能

作者:warrior

图片/排版/校对:循迹小编

全文约5200字,大约需要14分钟

本文首发于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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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历史学家维克托·戴维斯·汉森在其著作《杀戮与文化》中这样宣称:“在温泉关战役后,除了在西班牙的摩尔人和在东欧的蒙古人,事实上并没有任何其他非欧洲军队利用非欧洲的武器在欧洲击败本地人的例子”。

这话听上去过于武断,但细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反过来看欧亚大陆的另一头,东亚老大哥中国倒没说这话的底气,近代屈辱历史就不提了,虽然很多所谓的“汉家儿女”喜欢嘴炮古代虽远必诛,但汉人主导的政权中,对葱岭以西的对手交战事迹寥寥无几。

多半雷声大雨点小,唯一场面大一点的怛罗斯之战还败了。很多人还不承认败得惨,但《资治通鉴》《新唐书》《旧唐书》都记载了怛罗斯之战中李嗣业的事迹。

▲怛罗斯之战 图片源于网络

他如何拿着个大棒子,连人带马杀了“数十百”,不过没一个敌人,全是自己人——他为了掩护节度使高仙芝逃跑,路上谁挡道就杀谁,把仍然忠于大唐的仆从军杀得“人马俱毙”。

说来说去,貌似东亚这边在对外扩张这方面上还真不咋地,一方面文化太保守,不爱出去看看世面,一方面武德不充沛,出门还喜欢挨揍。

但有个东亚政权,勉强和中国还沾点边的,倒是结结实实地敲打了欧洲,让百年之后的西方学者著书立说时还得用上个“except for(除……之外)”——这个政权就是蒙古。

在近六百年前的东欧草原上,蒙古骑兵用更胜欧洲人一筹的装备及战术,打败了欧洲人。

虽然这场发生在公元1241年4月的里格尼茨战役,表面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摩擦,但仍然有其影响。

01
蒙古人的装备强在哪?

先读一读这句话,“没有任何其他非欧洲军队利用非欧洲武器在欧洲击败本地人的例子”,其实这句话看上去像绕口令,分解来看倒没那么复杂。

首先,“非欧洲军队在欧洲击败本地人”这条其实还不算太难找,就是说踹了欧洲大门的外来民族。

欧洲虽没像中国那样被异族频繁“入关”,但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罗马畏惧的“上帝之鞭”的阿提拉、把君士坦丁堡啃下来的穆罕默德二世都痛扁过欧洲人。

但难的是中间那条“用非欧洲的武器”。

阿提拉(公元406年—公元453年),古代亚欧大陆匈人的领袖,在HBO出品的《权力的游戏》中的“马王”卓戈·卡奥就以阿提拉为原型 图片源于网络

阿提拉是在罗马宫廷长大的,接受了欧洲的教育(当然包括军事知识),穆罕默德二世用了乌尔班大炮等欧式火器。思来想去,要满足这个条件还真不容易。

但蒙古人就真做到了把东亚文明圈的发明辐射到欧洲去,来个逆向输出。

我们来看看双方的差距究竟在哪?

过去受骑射吹的影响,中文互联网经常有“游牧射手放风筝射爆欧洲铁罐头”的说法。经过一代“冷吧洋奴”锲而不舍的科普后,持这种说法的人有所收敛。

大部分古战爱好者认识到了欧洲那时候没有板甲,蒙古打仗也靠重骑兵。

然而,与此同时另外一种矫枉过正的说法也在传播:欧洲的骑士在13世纪穿的铠甲就是钥匙环加破床单,蒙古人的东亚札甲碾压了欧洲锁子甲,骑士在蒙古铁骑的冲击下不堪一击。

欧佬的锁子甲究竟是什么一个水平呢?但在许多测试中,却无法得出这个结论:不少锁子甲不堪一击,一戳就破。

这些结论是基于错误的道具:有的用对接锁甲,就是复原者把铁环直接互相套在一起,想当然的以为是锁甲了。

有的复原者虽然用了铆接,但还是想的不够周到:复制品为了图省事把铆接处做的较薄,这样铆钉很容易被击飞,周围的部分也容易被切断。

古代这些地方恰恰会专门加厚,有的锁甲用料焊甚至焊接锁环。

▲印度锁甲(左)ISAK复原锁甲(中)15世纪锁甲(右)图片源于网络

在将这些方面都做到后,骑士的锁甲并不弱于蒙古札甲,只能说各有千秋:札甲甲片虽然大,但不如锁甲贴身透气,难以做到锁甲那么大的防护面,甲片是用绳子编起来的,容易受应力集中作用,甲绳也是软肋,不像锁子甲环环相扣。

但锁甲的问题是表面较软,容易形变,使用者会受到较大冲击,骑士会携带大大的盾牌做到软硬兼备。

综合看来,装甲差别不大,当然,蒙古军队也有穿锁甲的,骑士也有穿札甲的。

两样东西的装备率不同而已,铠甲方面不存在“非欧洲”的发明。

蒙古士兵的札甲(左)12世纪意大利骑士棋子(右) 图片源于网络

武器方面,一些人纠结于是弧刃的蒙古马刀好还是直刃的骑士长剑好,这也是走了误区。

简单来说,不管刀剑,一般都具有基本的刺砍能力,只是各有侧重。

至于哪个好,近代骑兵都没争出个所以然:刺击致死率高但不容易造成大的创面,受害者可能作垂死挣扎,反戈一击造成“双杀”局面;劈砍往往一刀下去可以斩断人的肢体或是划出使人几乎昏厥的大口子,但倘若穿深不够,受害者还能捡回一条命。

▲费舍尔砍刀(Falchion) 图片源于网络

此外,还要注意的是,欧佬也不是只会用直刃武器,有很多和东方大刀长得很像的费舍尔砍刀,将长剑与骑士捆绑是一种文化误读。

那么,蒙古人的“非欧洲武器”究竟是什么呢?

不是冷兵器,而是火器和化学武器,利用配重式投石机和火箭,蒙古人发射毒药烟球。

这种烟球是从宋金战争中学到的,里面混合了石灰、火药、巴豆、狼毒、沥青、砒霜等化学物。这将在之后的交锋中发挥重要作用。

02
欧亚决战

公元1241年4月9日,战斗在里格尼茨打响,这是河流间的一片旷野,是两军决一死战的不二选择。双方均在此处聚集了一万人左右的兵力,单从人数看,双方旗鼓相当。

欧洲方面,亨利公爵的手下正跃跃欲试,这支部队拥有比罗斯公国更多的骑兵,然而由于波兰封建化刚刚开始,整个地区一分为四,实际上质量不算高。

▲里格尼茨战役可能的交战地  图片源于网络

欧洲各王室也忙着内斗,送来的骑士团只有大约80名圣殿骑士。而根据最新研究顿骑士团没有参战。

波兰阵线的两翼是步兵及弩手,那些征召来的矿工士兵身材矮小结实,手持鹤嘴锄、战斧、长柄大刀和矛等既是打猎开矿的工具亦是兵器的装备投入战阵,这也是格林童话中矮人族的原型。

虽然看上去不是善茬,但实际上,这些工人很难与职业武士媲美。很多人甚至是头一次上战场。他们,是波兰方面的软肋。

▲临时征召来的矿工  图片源于网络

亚洲方面,拜答尔的蒙古大军也正摩拳擦掌,轻骑兵正在给游牧弓的弓弦做最后检查,重骑兵则做着热身,在冰冷的钢铁下屈伸着四肢,适应着厚重的甲胄。一些来自罗斯和突厥的仆从军则神色紧张。

但他们都不是拜答尔手中的王牌,在战地的后方,一些杂兵正运送着芦苇和牛粪,被称作“喷火龙”的火箭正在架设。这些装置在接下来的数小时中,将会发生巨大作用。

▲在蒙金战争中,蒙古人学到了不少“化学武器  图片源于网络

在紧张的对峙过后,波兰一方的轻骑兵先行出发,这些骑兵一开始十分紧张,试探蒙古大军,就像在捉弄老虎的胡须一般。

但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蒙古人竟然主动退却,这些轻骑兵这下如释重负,全速冲锋,已然忘记他们应该如蜻蜓点水一样在虎口逗弄一番便等待下一步进攻的。

蒙古人的阵式由直线开始有了弧度,慢慢的变成了螃蟹钳一样的造型,这时轻骑兵们发觉不对了,两侧的游牧骑兵为他们降下了一阵箭雨,蒙古中军主动退却的轻骑兵也杀了个回马枪,对波兰轻骑兵来说,整个世界被密密麻麻的黑色箭雨所笼罩,蒙古中军的重骑兵也如铜墙铁壁一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缺乏防御的战马成为了第一批受害者,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噩梦般的几十分钟后,这支轻骑兵全军覆没。

▲波兰联军和蒙古军队阵列示意  图片源于网络

但这对亨利来说并不算太大的损失,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他下令大伙保持阵型,希望通过漂亮的冲锋一锤定音。矮人一般的矿工和骑兵就这样保持着紧密队形向蒙古大军进发。

对他们中间的许多人来说,这将是人生中最后一次进攻。

近了,更近了。波兰联军难以抑制内心的狂喜,尽管出现了一定范围的队伍脱节和人员溃散。但凭他们现在的状态完全可以一战。

就在这时,鞑靼军官拿着一根奇怪的杆子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那根杆子带有明显的东方特色:牦牛羊骨交叉而成的旗帜,周围还有不知是动物体毛还是人体胡须的条状物,在杀声震天、战火纷飞的沙场上出现这么一个怪人让士兵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咒语在波兰人身边响起,随着鞑靼军官的口一张一合,烟雾迷花了波兰联军的眼睛,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许多人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一些人摘下密闭的桶盔,呕吐不止,有的骑士掉下马来摔断了脖子。

▲战争重演  图片源于网络

少数挣扎着站起来的人发现他们的四肢变成了棉花做的,根本使不上劲。各式各样的球状物在他们周围爆炸,波兰兵似乎来到了充斥硫磺与烈火的地狱。

随着鞑靼军官念念有词,蒙古的重骑兵又如童话中的鬼怪在烟雾中出现,他们的脸上有的蒙上了湿布防止吸入有毒烟雾。

拜答尔调整了军阵,将重骑兵调了出来,其他各部也跟着全军出击。被合围的波兰联军再无战意,乱了阵脚,侧翼的矿工很快在箭雨的笼罩下,四散奔逃。

▲蒙古人经典的骑兵战术 图片源于网络

而中路的骑兵也被分割,乱做一团,亨利公爵在奔逃过程中遭遇了围追堵截,当他举起武器斩向蒙古士兵时,一杆长矛刺透了他的身体,随后他的脑袋也成了乱军的战利品。

欧洲人被打了个惨败。

03
永远的边缘

里格尼茨战役无疑是欧洲的耻辱,波兰军队几乎是被蒙古军团碾压了。

蒙古军团从东方带去的集团作战战术和神秘武器压倒了欧式零散的军队组织和冷兵器。

但,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光荣的。

1287年,波兰迎来蒙古第二次入侵,但同仇敌忾的波兰人这次击杀多名蒙古军千夫长,甚至在次年全歼了一支蒙古野战军。而此时的宋朝已在8年前的崖山海战后死不瞑目。

再看欧洲,各国仍然历劫而存,此时文艺复兴的号角已经吹响,亚欧大陆的东西两端的差距正式形成。

百年后,知耻而后勇的欧洲人再也不会被东方妖术所蒙骗,相反,他们发明了形形色色的火器和远超13世纪的所有甲胄的全身板甲;军制也出现了长足的进步。

▲波兰早期骠骑兵 图片源于网络

波兰草原将成为近代骑兵大放异彩的地方,在里格尼茨战役结束后几百年,波兰-立陶宛的早期骠骑兵会带两把副武器——一把弯刀,一把直剑。

当骑兵排出密集阵列冲锋之时,便平举直剑冲击敌阵,在陷入混战后,再左右挥舞弯刀。在他们身上似乎既看得到西方骑士的威武,又看得到游牧民族的悍勇。

我们不禁要思考:为何中原的火药或者化学武器一类的发明从未带来军事上的革命?为何中原王朝没有一种向外输出的活力,各种事物需要游牧民族带到欧洲?为何西方有一种越挫越勇的韧性?

在创造发明方面,很多时候是需求决定供给,中原没有欧洲那样的理性文化和尚武的社会环境,因而许多东西只能是纸面上的设想或有限的应用。

▲巴格达电池 图片源于网

还够不上首创发明的标准。这种事情在世界历史上很常见,比如在网文大吹特吹的人类最早电池——巴格达电池,尽管能产生微弱电流,但电压还不如柠檬电池,古人那时候还没有那些工业社会才会出现的对能源的迫切需求,搞出这些东西不是为了发电而是为了帮助神棍忽悠人,微量电流可以造成所谓的“与神交流”的感觉。

很难把巴格达电池与现代电池归为一类物品,所以所谓的宋代发明步枪化学武器也是同样的牵强附会:突火枪声光效果大于杀伤效果,没有膛线和扳机,更像是过年孩子玩的冲天炮。

巴格达电池不是为了供能,中原人对火药的兴趣不是它能炸人,而是它够响,祭祖时够有排面!烟熏这招在原始社会打猎时就会用到,古典时代的斯巴达人也用沥青硫磺混合物烧过雅典人。

在近代化学知识建立起来后,真正的大规模杀伤性的生化武器才变成了现实。中外发明者的目的不同,物品的性能自然也就不同。

▲可劲儿吹 图片源于网

令人吃惊的是,在中原只能算奇技淫巧的小玩意的发明到了其他民族的手里立马就有了妙用:在各国的文献中,均记载了蒙古人带来的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装备,显然相当部分是从中原那里学去,并服务于军事需要进行再发明了的

同样的,欧洲人有了技术优势后,立马输出金属、火枪换取全球霸权。

而这些创意在中国,从未发展成熟到可以大规模应用的阶段,而是走入了进化的死胡同,中原人也没想到拿技术去换真金白银。

这是汉人种族的问题吗?

不是的,蒙古人入主中原后,半汉化的元帝国再无抢眼的发明创造,军事上也再无成就:进攻日本、缅甸、越南、爪哇等国家均遭失败。

追根溯源是因为中原的秦制环境根本就不适合搞发明创造,也不适合对外交流。故步自封、武德不兴才是主旋律。

因而,像里格尼茨之战这种东风压倒西风的事例,也只能成为浩如烟海的史书中的寥寥孤例,历史学家出于严谨,在下定论时带上一笔,就那么过去了。

结语

读蒙古西征史,倒读不出什么辉煌。

13世纪是个分水岭,在此之后,中原便进入了世界历史永恒的边缘,唐宋的辉煌从此再也没有重现,如蒙古人那样跋山涉水,走到世界尽头,用弓马之道向欧洲人宣告亚洲军事成就的行为也成了绝唱!

东亚文明之火已然熄灭,只有那余烬还在劈啪作响,造成一种仍有活力的假象,蒙古西征便是其中迸发出的一两点火星。

就像草原上的野火一般,蒙古人来得快去的也快,烧掉大半个欧亚大陆后便销声匿迹。而欧亚大陆的西端,经过火的炙烤后,文明之树反倒更加欣欣向荣,并雄心勃勃地预备用它的荫蔽遮住全球。

蒙古西征史,给人带来更多的是反思。

它切切实实的证明了,东亚人并不是脑子不好使,他们完全有能力搞发明创造,具有革新军事的潜力。

然而又更加切切实实证明了,秦制社会又完全有能力窒息社会的活力和创造力

里格尼茨之战就是这么一回事,也只有提到蒙古人,东亚人能想到自己的先祖也有一段如欧洲殖民者那般四处征服、攻城略地的历史,也曾经使用过“非欧洲的武器”给洋人来了个反向输出。

没有蒙古西征的故事,东亚一潭死水的历史恐怕会更加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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