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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处辉 看过电影《清官秘史》的人，都会记得小德张为讨好慈禧，被光绗皇帝斥责，一边喊着“奴才该死”，一边自打嘴巴的一幕。就是这个小德张，凭借慈禧的势焰，不但逐渐取得了很大权势，而且财运亨通，有“贵敌王侯，富埒天子”之称，到慈禧死后，竟又当上隆裕太后的总管太监。 小德张是怎样爬上去的?他的身世如何?他为慈禧及清廷做了些什么?文献记载较少。笔者最近在小德张的家乡，访问了小德张的近支后代①【①被访问者是小德张的亲侄媳，现年65岁，解放前一直和小德张生活在一起。】和乡老，参阅有关资料，衍为此文。 小德张(1877年一1958年)，原名张德，又名张兰德，乳名小德子，后来得到慈禧的宠爱，常称他为小德张。于是，“小德张”这个名字就取代了他的原名。他是天津市静海县吕官屯人。幼时家境贫寒，靠给人搞船运、打短工为生。他十五岁(1892年)时，一天正出门劳动，看到一个车套放在街中心，挡住了过往车辆，就走上去收拾，恰巧车的主人出来看见，对他大斥责，说什么：“弄坏了你家能赔得起吗?”小德张气得火冒三丈，跑回家问他母亲怎样才能发财?他母亲不解其意，信口答道：“当老公②【②当地均称太监为“老公”。】能发财。”于是乎他自己偷偷磨了一把刀子，跑到僻静之处，竟然自己忍痛净身，真的成了“老公”。第二年(1893年)就被送进了清宫。 鉴于明朝宦官专政的教训，清宫使用太监，在职务和数量上都有一定限制，只是到慈禧当政以后限制逐渐废驰。太监有严格的等级，大致可分为总管。首领和一般太监。太后和帝后身边都有总管，首领，妃宫只有首领。一般太监则地位低下，而且工作繁杂，除了伺侯起居饮食，随侍左右，执伞提炉等事之外，还有饲养各种动物、洒扫，收拾园林、唱戏．为皇帝当替身在雍和宫充当喇嘛等等，月银很低。小德张初入宫，也只是一个喂鸡喂鸭的一般太监。 小德张聪明伶俐，很善于投机钻营，他看到那些较大的太监差不多都在城里有房子，有家眷，而且其中几个大太监的房子都很排场，备有车马和佣人，真是羡慕极了，他深感自己没有出头之日，发财无望。经过一番苦思冥想，想出了一个容易显露头角的差事一要求参加宫中的戏班。按宫中惯例，每逢初一、十五，各演戏一天，端午节、中秋节、七夕节各演戏三天，新年从除夕一直演到正月十六为止，遇到太后、皇帝的“万寿节”(即生日)更要连演几天。清官中专有一个戏班，名叫“南府”。慈禧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不仅有极大的权欲，还非常讲求吃穿打扮，特别是爱看戏——就是她的亲生儿子同治皇帝病死时，也忘不了听戏作乐。每次演戏，要把戏名连同演员姓名都写在戏单上，提前交给慈禧点戏核定。于是张德的名字也逐渐为慈禧所熟悉了。据记载，有一次小德张和另一个小太监排练一段武打的动作，为防止打乱，一边打，一边念叨“该你啦”，“该我啦”。习惯成自然，正式上台演出时，也不自觉地一边打，一边念念有词。慈禧听不清是什么“台词”，于是让他们停下来，问口里嘟嚷些什么，他们才发觉自己出了漏子。幸亏慈禧并没有怪罪，这件事就成了宫中的新闻，广为流传。——连小德张也不曾想到，一次演出事故，反使自己“出了头”。 小德张此时虽已被慈禧知名，但要达到他发财的夙愿，却还有千里之遥。他常把自己和李莲英相比较，从中领悟了一个道理：要想超脱一般太监的卑下地位，最有效的办法是得到大权在握的慈禧的宠信。他时刻在寻找向慈禧表示“忠诚”的机会。不久，小德张望眼欲穿的机会来临了。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逼进北京。北京城里已能清晰地听到城郊的炮声，清宫中惊慌失措，乱侔一团，慈禧不顾百姓死话，仓惶地挟光绪西逃，先至大同，后到西安。一路上，那些没有“见识”的“随跸”太监们，都惊慌失措，唯恐丧命。只有小德张不顾一切，寸步不离慈 禧的左右。据说一次大雨后，一段道路成为泥潭，车不能行，小德张就身背慈禧而过，慈禧很高兴，随口夸奖道：“就是我的儿子能如此孝敬我，我也满意了。”擅于钻营的小德张，立刻跪在地上“谢恩”，从此就以慈禧的干儿子自居了。这是在小德张家乡的传说，不一定可靠，但从这次“随跸”，他更受慈祷的宠爱，成为慈禧的近侍太监，则是事实。当时慈禧的总管太监是李莲英，小德张当然不能和他相比。小德张的职责只是侍候慈禧吃饭和喝茶。 清末的中国人民，深受三座大山的压迫，挣扎于饥寒交迫之中，而这位“量中华之财力，结与国之欢心”的慈禧，却依然过着奢侈无度的生活。她每顿饭必须有一百种用山珍海味精制而成的所谓“正菜”。正象德龄所说：“皇太后(指慈禧)的一生，可说便是为着‘吃’而生存的。”①【①《御香漂渺录》，秦瘦鸥译，云南人民出版社本第56页。】这位作过慈禧的女官的德龄，也还记述了小德张如何伺候慈禧吃饭的情景。“每一次正餐，必须齐齐整整地端上一百碗不同的菜来，……然而那些菜和太后相距得委实太远了，除了靠近伊的几种之外，伊的箸匙都不能得到，那么太后对于这些菜难道是可望而不可及吗?不!不!读者无须为伊焦急，原来旁边还有一个专门服侍太后用膳的太监咧!这个太监的名字唤做张德。……太后如其爱上了某一种菜，心想尝试一下的话，便吩咐了张德，让他恭恭敬敬地端近前来，请太后下箸。”①【①《御香漂渺录》第57页。】可见，是慈禧的权欲，使小德张得到她的赏识；而慈禧的奢侈腐化，使小德张进一步得到她的宠爱。这时的小德张，虽已成了大太监，但仍竭力向慈禧献殷勤。他除服侍慈禧吃饭，还负责慈禧喝茶，他手下虽已领有一班太监，可他仍亲自为慈禧烹茶煮茗，待到慈禧要喝茶时，他就小心翼翼地端上去。 太监专政或参政，是封建专制主义的结果，是政治腐败的产物。随着千疮百孔的清末政治的日益衰朽和那拉氏的淫威的膨胀，又一股宦官势焰在急剧地燃烧开来。小德张成了官僚们不可忽视的人物。中央大僚，地方官吏，凡要想保住自己的顶戴花翎，甚至加官晋级，首先必须迎合慈禧的意志，而要得知慈禧的动向，只有从常随慈禧左右的大太监那里得到的情报才最准确。所以他们都不惜重金，争先向李莲英、小德张行贿。小德张正是求之不得，于是他财运亨通了。数年之间，他娶了四个姨太太，建了几处楼阁，不仅北京有，天津也有，还在他的家乡建筑了占地面积达二十亩的地主庄园，“购买”了十数顷土地。——小德张的发财愿望总算实现了。为了报少年受辱之恨，他又有意地显示自己富有，在家乡办学校，并修建了相当规模的庙宇。他命令用纯银铸成一对马车车套上的夹板②【②驿马拉车时，夹在颈部使之得以着力的两块圆木，即为夹板。】，用银足有四，五百两，在庙宇落成“开光”时，悬挂在大门内的影壁上。他还特意请慈祷为他所建庙宇亲手题了一块匾额，上书“金界垂福”，字大如斗，并盖有御玺。小德张的地主庄园建筑得也非常讲究：大院周围有一丈多高的围墙，白天有人站岗，夜里有人巡逻，他母亲居住的房间里，摆设着用金、银铸造的二尺多高的金山、银山……。其实这时的小德张，早已蜕变为清朝封建统治者的忠实走狗，那拉氏慈禧的得意爪牙了。随着地位的提高，他的欲望也越来越大，在政界占一席位置，成了他最大的目标。为此，他竭尽全力地讨好慈禧。戊戌政变以后，慈禧把光绪软禁在瀛台，小德张就常为慈禧监视光绪。虽说在慈禧的晚期，小德张已成为她心目中不亚于李莲英的亲信太监，但由于李莲英一直任总管太监，直至1908年慈禧去世，小德张也没能得到总管太监的位置。只是在慈禧死后，他才当上了隆褡太后的总管太监。 隆裕是光绪皇帝的皇后，是慈禧的弟弟桂祥的女儿，光绪并不喜欢她，但慈禧为了便于自己的统治，硬把自己的侄女选为皇后。在慈禧、光绪在世时，隆裕很不得意，每天随侍于慈禧左右。小德张每天随侍慈禧，自然也常和隆裕接近，为了达到个人目的，他不仅极力奉迎慈禧，也注意讨好隆裕，同时暗地里还同袁世凯搞得火热。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十月，光绪、慈禧在两天内先后死去，按照慈禧的布置，三岁的溥仪即皇帝位，隆裕作为太后，掌有超脱于摄政王载沣的权力。隆裕既属慈禧的系统，所以慈禧宠幸的太监也就可以为她所用了。而这时的李莲英自觉失去护恃，加之年老，便主动“告退”。这样，小德张便被隆裕提拔做了总管太监。 小德张大愿已偿，爬上了太监权势的顶端，不但在政治上得意妄为，在财物上也更加肆无忌惮地上下其手，以求中饱了。《清稗类钞》就记述说他“设法骗取宫中之钱。……先是宫有佛殿数座，孝钦后(指慈禧)在时已旷废，小德张乃怂恿隆裕后修理，报销至二百余万(两银>。内务府大臣……谓报销太不实，隆裕以经手者实为小德张，置不问。”①【①《清稗类钞》卷十六。】又如：清制，凡是由亲王或世子入承大统，其“潜邸”例须改建佛寺，一是表示祝贺。二是因为这是皇帝住过的地方，不许由别人再住下去。溥仪入为皇帝后，醇王府也须改建寺院而另建新的王府，摄政王载沣等认为最多需要二百五十万两银子。而小德张却认为数额太少，暗地里向隆裕诬告载沣是无视太后，无视皇帝。于是乎隆裕大怒，“传懿旨，召王即入对，凡三小时而后出，则气促汗流，面色如土矣。……不久而特别解款之事起，……通电各省关监督及盐运使，督率筹解，未及一月，即筹有特别解款六百万两，为宫中工程岁修之用；然三年以内，绝无一木一石之新建筑也。”这些钱又是由“小德张经手”①【①《清稗类钞》卷十五】。他把这笔巨款，把这些民脂民膏欣然塞入自己的腰包，“于是小德张乃暴富”②【②《清稗类钞》卷十五】。其实，类似的贪污又岂仅有这一两次呢?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一书中说：“隆裕太后的总管太监张兰德，即绰号叫小德张的，所谓‘贵敌王侯，富埒天子’是尽人皆知的。”这种说法不是没有根据的。 李莲英死后，隆裕还把李莲英总管的小花园赐给小德张居住，一切权势享受比之李莲英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势焰薰赫，大官中多有与之结为兄弟者”③【《清稗类钞》卷十五】。 在这一时期，裒世凯早已成了满清贵族眼中的危险分子。他掌有北洋军的大权，为了实现个人的政治野心，不惜银两，行贿拉拢有用于己的人，小德张就是其中之一。他通过小德张劫取了不少的清廷动态。辛亥革命爆发后的1911年11月，袁世凯挟胁清帝退位。清贵族无可奈何，只好召开“御前会议”商讨办法。小德张对此都了如指掌。溥仪曾有这样的记述。“(御前会议后)王公们曾千嘱咐，万嘱咐不要把这件事和太监说起，可是，太后(指隆裕)一回宫，早被袁世凯喂饱的总管太监小德张却开了口：‘照奴才看，共和也罢，君主也罢，老主子都是一样。讲君主，老主子管的事不过是用用宝，讲共和，太后也还是太后，不过这可得答应了那“条件”，要不答应呵，革命党打到了北京，那就全完啦!’”④【④《我的前半生》第44页】《国朝(清)宫史》中记有很多清代前期皇帝关于不许太监参与政事的谕旨，而这时的小德张，竟敢对清朝的鼎祚存亡的头等大事犬放厥词，达到毫无顾忌的程度!如果说清末出现宦官干政的话，那么小德张就是干政宦官中的第一号人物，李莲英与之相比也是大为逊色的! 宣统三年(1911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隆裕被迫颁布了皇帝退位诏，袁世凯组织民国临时政府，和革命军达成协议，当上了临时大总统，清贵族们也根据“优待条件”退缩在紫禁城内，开始了小朝廷生活。小德张依然作为隆裕的总管太监留在宫中；民国二年(1913年)隆裕死后，他也仍住在紫禁城内。到1917年，出现了“丁巳复辟”的丑剧，这次复辟的总导演张勋，是小德张的挚友。笔者曾于小德张在其家乡所建的庙宇旧址发现一块碑刻，记载宣统元年至三年扩建庙宇时，官员士绅捐助银两的情况，其中就有“张勋助银四十两”的记录。复辟梦破灭后，小德张看出清廷已毫无希望，加之隆裕已死，便告退移居天津，在天津英租界有他旱已建好的一大片洋楼，时人称之“张家公馆”，而他自己却改姓其母亲的唐姓。从此，他从形式上退出政界，但凭着他和军阀们的老交情，加上钱能通神，也没有人敢找他的麻烦，他可以大摇大摆仍旧过着极为奢侈的生活。溥仪在1925年被赶出官禁，移住天津后，小德张已在天津居住数年了。溥仪回忆说：“我在天津时，小德张也住在天津，他在英租界有一座豪华的大楼，有几个姨太太和一大群奴仆伺候他，威风不下于一个军阀。”①【①《我的前半生》弟78页】他出入乘坐小汽车，并有数名侍从护卫。他还利用屯积的钱财，开办了字号为“德兴顺”的副食商店，并开办了字号为“泰昌利”的五香冬菜厂，总行设千天津，香港，广东都有分行。——当年殷勤地侍奉慈禧的小德张，此时已成为喝着工人血汗为生的资本家了。由于过于沉醉于奢糜生活和不善经营，三十年代以后，小德张的家境开始走下坡路，但直至新中国建立，他还不失为一个地主兼资本家。解放后，他的工厂商店都加入公私合营，本人也参加了社会主义改造，卖过油炸果子，由于态度较好，受到人民政府的宽大，后因年老退休，1958年死于天津。 清末政治的极端腐败，是宦官势力膨胀的土壤，而那拉氏慈禧的骄奢淫逸和专横拔扈，则是小德张平步青云的阶梯。小德张作为一个太监，能在清末大打出手，归根结底，应归罪于反动的封建专制主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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