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是宋朝的开国元勋,陈桥兵变,他是策划人之一,杯酒释兵权,也是他的点子。 当上宰相以后,十余年来,协助赵匡胤总领朝纲,工作干得有声有色,深得赵匡胤的信赖。 可能是他家的风水尽了,倒霉的事情一件一件地降临到他的头上。 赵匡胤有个习惯,就是退朝后,经常要出去溜达溜达,只要他高兴,随时会走出宫,到街市上转转,或到哪个臣子家串串门,事先从不打招呼,弄得朝中几位宰臣非常紧张,回家也不敢脱朝服。 因为臣子见皇上,要穿上正规的朝服,否则就是失礼,失礼就是欺君,这样的罪名,谁承担得起呀? 一天晚上,赵匡胤心血来潮,又出宫了。 刚出宫时,只是想去逛逛京城的市场。 当时汴梁的商业非常发达,尤其是东华门街、酸枣门至潘楼街一带商业更是旺达,一些珍珠、布匹、香药铺,金银、彩帛交易所,都集中在这一带,店铺宽敞,门面阔绰,交易额动辄也是千万,很是吓人。 赵匡胤走近东华门街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身向宰相赵普家走去。 恰巧在这天晚上,赵普刚刚接待了吴越王钱俶派来的客人,来人说宰相为国操劳,实在是辛苦,特送来十罐海鲜,给宰相补补身子。 客人刚走,海鲜还放在走廊里,赵普来不及开罐看一眼,突然听到家人来报,说皇上已经进了家门,来不及入内换衣,赵匡胤已入了大厅。 赵匡胤看到走廊里放着十个瓷罐,随便问一句是什么东西。 赵普不敢说谎,说是吴越王托人送来的十罐海鲜。 赵匡胤与赵普,虽是君臣关系,私交也不错。 听说是吴越王刚送来的海鲜,高兴地说:“海鲜?味道一定很鲜美吧?拿出来,让朕也尝尝。” 赵普心里可有些为难了,因为他心里明白,使者说是海鲜,说不定海鲜里面有文章,因为仅仅是十罐海鲜,值不了几个钱,也用不着大老远地从吴越送到京师来。 但皇上开了金口,他也不敢抗命,只好让家人拿来工具开罐。 罐子打开了,赵匡胤傻眼了,赵普也傻眼了。 原来,罐子里装的并不是什么海鲜,而是闪闪发亮的瓜子金。 赵普曾说过,人臣无私受,也无私赠,如今竟出现这样的事,弄得非常尴尬,结结巴巴地说:“臣未开罐,不知道罐子里装的是黄白之物。” 赵匡胤叹息地说:“你也不妨接受了吧!他的来意很清楚,以为国家大事,都是你书生做主,所以就给你送来如此贵重的礼物。”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赵匡胤的话虽不多,却表达了一个信号,赵普的权力太大了,大得威胁到了皇权,大到连邻国都知道,要想得到赵宋的照抚,先得买通赵宋的宰相赵普。 赵普匆匆送走赵匡胤,回想到皇上离开时说话的语气,就像冬天掉进了冰窖里,里里外外凉透了。 此后好些天,赵普总是窥探赵匡胤的脸色,但赵匡胤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读不出什么内容,对他的态度也像以前一样,似乎并没有改变,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赵普要盖房子,派亲信到秦陇去购买木材。 这名亲信打着赵普的旗号,乘机多买了一些,运到京师转卖,从中牟取厚利。 当时朝廷有明文规定,禁止私贩秦陇木材。 赵普派人私自采购,而且还从中牟利,这个娄子可就捅大了。 三司使赵玭知道这件事,在赵匡胤面前告了御状。 赵匡胤听了赵玭汇报,联想到上次瓜子金事件,气不打一处来,大骂道:“赵普真是贪得无厌的家伙!” 骂过之后,命令翰林学士拟旨,要将赵普逐出朝廷。 老宰相王溥知道了这件事,畏于赵普的权力太大,极力替他开脱,才使得诏书没有发出去,赵普逃过一劫。 其实,这是赵匡胤不忍心向赵普下手,借驴下坡罢了。 赵玭并不是弹劾赵普的第一人,司户参军雷德骧也曾告发过赵普,有人将这件事密告赵普。 赵普借故罢了雷德骧的官,把他下放到灵武县去了。 赵匡胤也听说了这件事,但没有去追究。 雷德骧的儿子雷有邻,知道赵普故意排挤他的父亲,日夜寻找证据,要报复赵普。 查来查去,不但查清了赵普的许多重大贪赃受贿的证据,而且连他身边的几个党羽,堂后官胡赞、李可度,秘书丞王洞,摄上蔡主簿刘伟、宗正丞赵孚等人也牵连进来。 为了做到一击中的,雷有邻直接将事情捅到了皇上面前。 赵匡胤得知这件事后,怒火中烧,让大理寺立即讨论,如何惩处这几个贪官污吏。 结果,摄上蔡主簿刘伟被送到菜市口砍了头;秘书丞王洞、宗正丞赵孚先各打了八十大板,然后削职为民;堂后官胡赞、李可度被没收了全部家财。 雷有邻举报有功,提拔为秘书省正字,还给了丰厚的赏赐。 但对于如何处理赵普,赵匡胤一直下不了决心,尽管他也知道,只惩处几个中级官吏,放过赵普,不免有只打苍蝇、放过老虎之嫌,但他还是不忍心对这位患难知己、布衣之交的赵普下手。 赵普屡屡逃过惩罚,朝中大臣虽然有些不服,但也只是在背后嘀咕几句,并没有人公开叫板,一切似乎都显得风平浪静。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终于有一个人从幕后跳出来了,这个人就是翰林学士卢多逊。 翰林学士卢多逊,是赵普的政敌,两人在朝堂上经常磕磕碰碰。卢多逊为人机警,知道皇上喜欢读书,便常到史馆去查看赵匡胤取哪些书,然后借同样的书回家,通宵阅读。 等到第二天召见时,赵匡胤问起大臣们书中的事情,唯有卢多逊一个人应答如流,大家都以为卢多逊学识渊博,打心眼里佩服他,赵匡胤也认为卢多逊有学问,因而对他也很赏识。 如此一来,卢多逊在赵匡胤面前就越来越吃香,在朝臣中的分量也就越来越重。 赵普虽然接二连三地出问题,却还没有被打趴下,卢多逊心有不甘,于是便亲自登场。 在赵匡胤面前告赵普的刁状,说赵普把河南、河北等一些地方的一些公田当做私田卖,大发横财;在京城和外地还建有多处豪华住宅;还经营店铺,与民争利等等。 赵匡胤虽然当时没有发作,但从他的脸色看已经怒到了极限。 卢多逊知道这把火挑起来了,识趣地退下。 出门后,听到屋内传来摔杯子的声音。 卢多逊出宫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开封府尹赵光义的府邸。 看来这个赵光义与“倒普”活动,似乎有某种联系。 赵匡胤本来对赵普就心有芥蒂,听到卢多逊的嘀咕,对赵普渐渐地失去了信任。 于是下诏,任命薛居正、吕余庆为参知政事,增加两名副宰相,这叫掺沙子,分散赵普手中的权力。 赵普是个聪明人,他从人事变动中看出了问题,主动向赵匡胤上表请辞,不做宰相,回家养老去了。 赵匡胤并没有挽留,下诏免去赵普宰相之职,改任河阳三城节度使。 宰相一职暂由薛居正代理,并封皇弟赵光义为晋王,仍领汴梁府,朝班位列宰相之前;封皇弟赵光美兼侍中;封儿子德昭同平章事。 赵普离京之时,给赵匡胤上了一道书,自诉说:“皇弟光义,忠孝两全,外人说臣轻议皇弟,臣怎敢做这样的事呢?这是外人的离间之词。何况当初太后临终前的遗命,臣是耳闻目见,并作了记录,怎能有二心呢?知臣莫若君,请陛下明察。” 这里,赵普首次提到了太后遗命,即金匮之盟,他似乎是要表白什么,但什么也没有明说。 看来,赵普的罢相,似乎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赵普是一个做事很认真的人,为相十年,刚毅果断,以天下事为己任,做事非常执著。 有一次,他认为某人适合一个职位,向赵匡胤举荐这个人,赵匡胤不同意; 第二天,再举荐,赵匡胤还是不同意; 第三天,继续举荐。 赵匡胤发怒了,将他的奏折扯破,甩在地下。 赵普神色自若,从地下将扯破了的奏折拾起来,带回去,用糨糊粘好。 第四天仍然将粘贴好的奏折呈给赵匡胤。 赵匡胤终于同意了,后来考察,此人果然称职。 还有一次,有名官员立了功,应当升迁官职。 但是,赵匡胤很不喜欢这个人,就将这个人晋职的事压了下来。 赵普多次奏请,应该给此人升职。赵匡胤非常恼火,不高兴地说:“朕不喜欢这个人,就是不给他升职,你能怎么样?” 赵普并没有被赵匡胤的气势吓倒,仍然是据理力争,说刑以惩恶,赏以酬功。 惩办谁,奖赏谁,是要看这个人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立了什么功,陛下怎么能以个人的好恶、任一己之喜怒而治理国家? 这话说得不中听,但赵匡胤又无以辩驳,于是起身就走。 赵普跟在赵匡胤的后面,不肯离去,赵匡胤进宫,赵普站在宫门口,一站就是几个时辰,赵匡胤无奈,只好同意了赵普的请求,提升了立功者的官职。 这表明,赵普不曲意逢迎皇帝赵匡胤,在效忠皇帝,还是效忠大宋朝廷上,他选择了后者,这恐怕触动了皇权与相权之争。 赵匡胤是位明君,他容忍了赵普。 在经济问题上,赵普受贿,且还庇护部下,这就触犯了法律。 赵匡胤想到这里,暗叹道,这样一个人才,怎么就经不住金钱的诱惑呢? 这样处理他,是对还是错? 想了半天,理不出一个头绪,还是放下了,命掌管档案的内侍把赵普的上表藏在金匮之内。 赵普罢相后,卢多逊提升为参知政事,当上了副宰相,在这一场官场角力中,卢多逊暂时占了上风,成了胜利者。 卢多逊的父亲曾担任过少尹之职,有丰富的官场经验,年纪大了,赋闲在家。 他得知儿子在皇上面前告赵普的刁状,致使赵普罢相,叹惜地说:“赵普是开国元勋,小子无知,诋毁先辈,他日一定遭到报应。我得早死,免得看到现世报。” 卢多逊的父亲果然不久病逝。 卢多逊为父丁忧,后又奉旨起复,照常上班,深得赵匡胤的信任。 至于说报应不报应,那是以后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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