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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一口 作者 铁裕

 新用户81954R2z 2020-08-31


                  奶一口

                作者       铁裕

        八仙营虽然不算大,也就那么千余号人,但也称得上人才辈出。在几百年的沧桑岁月中,真的出了一些能人、名人、善人。真可谓: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几百年前的那些名人、能人,我就不大清楚了。但在几十年前,有德高望重,行善慈悲的铁大老板,也就是我的爷爷,至今人们还在传颂着他的仁慈、美德,他的乐善、好施;还有年过百岁,治家有方的老祖婆,她能使五代人丁兴旺而不分家,且家道殷实、富有,五世同堂的寿匾至今仍存放在家族中;有飞檐走壁、足智多谋的三阿訇,他的传奇故事,至今仍在昭通、鲁甸、巧家、威宁等县城、乡村传说着;另外也有贼奸巨滑、一肚子坏水的弯弯转,一说起他,虽已死去几十年了,人们还恨得咬牙切齿呢。

       而现在,名声大噪、使人敬而远之的,就只有俗不可耐的奶一口了。奶一口的出名,并非他讲什么伦理、道德;讲什么理想、抱负;更不是因为他学富五车、著书立说,为人正直、善良,而是他的猥琐、荒唐;他的蒙味、可笑;他的愚蠢、自私;以及他悲惨而不幸、多舛而坎坷的命运。

        奶一口原名叫余四望。奶一口出生时,他的老娘已经50出头了,年过半百的她竟喜得儿子,而且是顺产。他们一家真是喜出望外,他爹连呼苍天有眼、安拉慈悲,让他们家又添一丁。因此,一家人都希望他今后能光宗耀祖、名垂八仙营史。于是,他爹喜滋滋的请来了村落里的一个孔乙己似的老先生,为他取个既响亮又有深刻内涵的名字。老先生想了想说:“就叫余四望吧”。所谓四望,就是:望子成龙、望帝啼鹃、望风承旨、望屋而食。

        可没多久,村落里的几个老者议论开了。都说“四望”不妥,有些像是咒人。因为“四”是“死”和“失”的谐音,你要望人家死和失望啊!“四望”不就是失望吗?奶一口的老娘听了,这还了得,这不是要她绝后又无望吗?她抱着奶一口一路小跑,来到八仙小学,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哭诉着:“老先生,你不要缺德嘛,我又没有踩着你家的祖坟,你咋个乱给我儿子取名字?”老先生听了她的哭诉后,只好又加一“望”:望洋兴叹!于是,余四望变成了余五望。

       可等奶一口的老娘回来时,有个读过私塾的老者又对她说:“你好糊涂啊,这个名字不妥,‘五’与‘无’谐音,‘五望’不是成了‘无望’了吗?奶一口的老娘一听,先是吃惊,既而昏厥过去。就这样,取名字一事只好搁在一边,再也没有人过问。

       奶一口一天天地长大,到了七岁时还没有正式的学名。也就是在他满八岁时,要去读书了,还在吃他老娘那干瘪得像破麻布口袋一样,早已没有了乳汁的干奶。当他回来时,就会说一声:“奶一口”。接着就掀开他老娘的对襟衣裳,吧唧吧唧地吮吸起来。于是,村落里有人就将“奶一口”当作了他的诨名。

        奶一口只因愚笨,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读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因此,闲着无事的他,不是到处浪荡,就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惹得村落里的人都恨死他了,骂他是有娘生下了无人教;骂他是砍血脑壳的短命儿亡;骂他是绝万丈深的龟儿子……

        有一天,他去偷滚刀肉栽在田坝里的蚕豆吃,被滚刀肉逮个正着,像提个小鸡似的,将奶一口从田坝里提着扔到他老娘面前,气呼呼的骂道:“养你妈的汉子,从小不教好,将来坐牢打板子吃枪子呵”。奶一口的老娘觉得颜面全无,就揪着他的耳朵刮了几个耳光,然后呸呸呸的吐了他几口,才骂到:“小绝尾巴儿子,蚕豆我们也种着的,你去偷人家的做什么?呕,你丢底现形啊”!

       时光荏苒,岁月迷离。匆匆流逝的岁月,哪知人世间的冷暖阴晴?人世间又怎识无情岁月的蹉跎?

        奶一口不知不觉已是二十老几的人了。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那七十多岁的老娘请人为他介绍了山背后、芦柴冲、撒家弯、关厅里、马家院子等村落中的几个姑娘。奶一口就是看不起,他想着的是像刘三姐、阿诗玛那样的美女;像刘晓庆、陈冲那样的明星;像邓丽君、童丽那样的歌手。他的老娘气得骂道:“我的小兄弟呀,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点脓样,你想娶祝英台、孟姜女呵?你成得什么疝气呵?心想天高,命才有这点。你就任命了吧”。

        奶一口并没有听他老娘的话,而是继续浪荡着。后来,再也无人为他介绍对象了。人们叹息说:“哎,她老娘给他的口唤不好,骂他小绝尾巴儿子,他真的要绝尾巴了”!

        有一次,奶一口觉得下身不舒服,脱开裤子一看,在阴囊旁有一肿块,他真的得疝气了,就到昭通市中医院去看病。刚挂了号,尿就急了,他见一个年轻漂亮的护士走了过来,就问:“医生孃孃,厕所在哪里?”,护士随手一指说:“在那里”!奶一口抬头一看,上面写着三个醒目的正揩大字:洗手间。他又色眯眯的对护士说:“医生孃孃,我找的是厕所,不是洗手间”。护士一看他,土里土气的,就说:“洗手间就是厕所,你傻呀”!奶一口半信半疑地走了进去,谁知他走错了门,走进了女洗手间去了。当他走进去时,确实看到有个女人正在洗手。那女人见他进来,吓得惊叫起来,抓流氓!奶一口听了,心想:难道只准你们女人洗手,不准男人洗手?他也打开水龙头洗起手来,还哼着山歌、小调:

        小妹生的像技花,不妨今天到我家。
        哪天就想把她见,今天总算见到她。

       喊声小妹听我说,唱唱玩玩练嘴壳。
       两句三言逗逗你,龇牙咧嘴望着我。

         这时,奶一口看到有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进来,才慌忙的退了出来。他就冲着那个护士说:“哄你家外公,那里是洗手间,不是厕所”。正当他愤愤不平、骂骂咧咧时,却挨了那女人的老公几脚几巴打得他眼冒金星、晕头转向,打得他尿都撒在裤裆里了。

       奶一口被打,病也不看了,哭丧着脸跑回八仙营。他老娘见其脸种得像牛泡肺似的,就心疼地问:“你被哪个砍血脑壳的打了”?奶一口没好气的说:“我去找厕所,就问一个护士,结果那绝婆娘做缺德事,将洗手间说成是厕所。我进去时,就被一个女人叫抓流氓,又被她老公打了一顿”。

      他大哥说:“你咋个日迷胎眼的,连洗手间就是厕所都认毬不得”?

        岁月,淘汰了太多命运多舛的人,遗忘了多少奢望的心;
        时代,不知沧桑了多少梦想,释怀了多少苦恼人的悲怆;
       八仙,不知演绎着多少悲喜剧,成就多少追求者的愿望。

       奶一口在漫长的岁月里,常常在沙沟边忆起岁月的沧桑,回想着少年时代的放荡和轻狂。只因他的命运多舛,他无法将时光惊艳;只因他已心灰意冷,他难以将岁月温暖。

       随着年龄的增长,奶一口感到有些绝望。他想离开这个纷攘、繁复的尘世,他要以死来挣脱上苍对他的不公,他要以亡来向人们诠释他的悲壮。

       于是,他就跑到大水井去,准备慷慨赴死。

       我想,难道奶一口知道报国无门,政治抱负难以施展的屈原投进了汩罗江吗?
         难道奶一口听说过宋卫王赵昺投水殉国的悲壮故事吗?
         难道奶一口看到唐代诗人卢照邻在抑郁中投颖水而亡的惨烈场面吗?
         难道奶一口知道近代爱国青年陈天华蹈海的情景吗?
        难道奶一口看到过明代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投水时那伤感的身影吗?
        难道奶一口听说过魏晋时期用兵如神的慕荣宗在英年之际,却怀着失落的心情投水而死吗?
        难道奶一口又听说过明末诗人陈子龙因抗清失败,不得已而投水殉国的悲壮故事吗?

        也许,这些悲剧性的历史人物、诗人、名妓们的悲惨结局,连拥有几百年历史的八仙营都不知道,只活了几十年的奶一口哪里又知道这些,懂得人生的悲苦啊!

       奶一口在大水井旁边先是坐着呜呜咽咽的哭泣一番,而后又仰天长叹:天将亡我奶一口,为何将我前程断?

        他想写份遗嘱,只恨识字太少,他想呼喊,却又无声。

        我不知奶一口是否听过这首诗:
        身世浑如水上鸥,春去冬来辗九州。
        饭钵薄暮盛残月,歌板临晨唱晚秋。
        少时憧憬尘世界,老来徘徊黄泉沟。
        而今不乞嗟来食,村犬何须吠不休。

        我不知道奶一口是否吟过唐寅的诗: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
        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飘流在异乡。

        我更不知道奶一口是否听过潘崇体的绝命诗:
         最苦衰年尚训蒙,病深含泪作冬烘。
         夜台渺渺魂归处,差胜人间叹路穷。

        奶一口哭罢,抬头看看大碑山,还是那样苍翠;抬头看看二碑山,还是那样荒凉;再抬头看看凉风台,还是那样巍巍峨峨然。他最后含着眼泪,又看了看八仙营,这个他曾经生活过几十年的古老村落。然后,眼睛一闭,纵身一跃,跳了进去。这场面真有点像荆轲要去刺秦王时那悲壮的场面。真可谓: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奶一口跳进大水井后,只感水只是齐腰深,淹不死他。他将头伸进水里,呛了几口水,又伸出头来。寒风呼呼的吹刮着,冷得奶一口瑟瑟发抖。他悄悄地爬上岸来,坐着企盼有人看见他跳水,劝他要想开些,给他一点点心灵的慰藉和关怀。

        这时,他看见二把半来挑水了,又往水里跳。可二把半装作没有看见,挑着水桶往回走。奶一口见状,好不懊恼,又从水里爬了起来,满身泥污的坐着,无限凄凉。

       到了太阳偏西,只见寡公子又来挑水了。奶一口先哼了几声,以此引起寡公子的注意,然后又跳下去。寡公子对他说:“奶一口呵,如果你真的想死,就去甘河闸、上营闸跳,这里的水浅,淹不死你。再说了,毬大二哥同情你”?

        其实,奶一口没有勇气真的去死。他如此折腾,只不过是为了博取人们对他的同情。

        正如有人说:
        生生若死死亦生,生生死死天有命。
        前世有缘不今生,来生相守三生幸。

       看着奶一口的阴影,我不禁想:并非每一个命运都是一路坦途,并非每一个人都能一帆风顺。活在这世上,千万别在意风吹花落,也别想着去竞逐繁华。那远逝的韶华,就让它去吧,那诱人的功名,就当它如泥土吧!人生易老,谁能耗得起?

       唉,这真是: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
        悲喜千般同梦幻,古今一梦尽荒唐。
         



   作者简介:  铁裕,笔名:一荒玄,60后,96年开始创作散文,先后在《柳江文学》、《华商时报》、《合肥日报》、《中央文献出版社》、《清远日报》、《边疆文学》、《昭通作家》、《昭通文学》、《昭通日报》、《鹤壁文艺》、《文苑》、《中国青年报》、《作家驿站》、《作家前线》、《世界作家》、《世界作家园林》以及各文学公众号发过诗、文千余篇、首。2000年至2014年因各种原因辍笔,2015年又开始散文创作。


编辑部:

水天茫茫   闻雨时

主      审: 水天茫茫

主      编: 闻雨时

制      作:水天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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