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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选粹】仰忠|我的姐姐

 新锐散文 2020-08-31


新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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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姐姐

初夏的一天,我在上海浦东遇见我姐初中同学也是我的电大老师陶先生。闲聊中他说我姐从小聪明伶俐,品学兼优,可惜结婚早、恢复高考时没去参加,否则她也能考上大学的。
是的,我姐小时读书勤奋,中学数理化语文成绩优良,尤其是俄语考试名次屡居班级榜首。但是人生的命运往往身不由己,文革期间父亲被批斗,生活所迫,姐姐辍学打工,18岁她知青下乡务农,20岁无奈出嫁。
记得1971年元旦,在无力抗争之下,姐姐穿上朴素的嫁衣。当年我家客居柳城,由于内心纠结,我不想看见姐姐做新娘时那不开心的样子,执意不肯去武义,而由弟弟前去当“大舅”。我和母亲默默送她到了宣平汽车站,目睹着姐姐孤零零地乘车远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解放初,母亲曾生下头胎男婴,因患“七日疯”不幸夭折。故生育我姐后,父母如获至宝,视为“掌上明珠”,倍加珍爱。
想当年姐上小学,不仅学习用功,体育也很好。她把参加全县小学生乒乓球比赛第三名获得的一块咖啡色海棉球板送给我,还手把手地教我打球。
姐16岁时,正是豆蔻年华,乃逢文革伊始,武义二中组织红卫兵外出革命大串连活动,姐和同学们要去杭州、宁波等地串连。父亲特意买来一双雨胶鞋叮嘱我姐:到杭州坐电车,穿上雨胶鞋不会被触电。虽像是杞人忧天,但体现了浓浓的父爱。

第一次出远门,姐舍不得花钱,仅买了一副织毛衣用的细钢针。回家后“鸟枪换炮”,她把竹针丢在一边,用钢针织起棉纱更加得心应手。棉纱是从白手套上拆出来的,姐给家人织袜、织背心,一发而不可收,她无师自通,织技熟练。那些年我下乡支农,寒冬穿的棉纱衣裤就是姐姐一针一针织成,穿在身上,暖在心里。
姐姐心灵手巧,织毛衣花样多,速度快。只见她右手拿针不停地向前锥、向左拨,把左手针上的毛线挑入右手的针孔,反复进行着,织啊、织啊。平时她也没有什么嗜好,一有空就织衣织袜,甚至还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毛线衣。
在那艰苦的年代,家人与有些亲友穿的棉纱或毛线衣裤、拆旧翻新大多是我姐打织而成。也有人雇她帮织毛线衣,每支(两)加工费2块钱,姐一个晚上能织线一支,十来天时间就能把一件织好的毛线衣交到客户手上。
姐18岁那年知青下乡插队在东皋第一生产队,临时居住在区委旧宿舍,之后住进知青棚屋。从她寄回的家书中获悉,姐是在蚕桑队干活,成了名副其实的“蚕花姑娘”,当然农忙季节仍然要下田劳作。
后来我也下乡务农,由于在农村表现好,被抽调至邵宅公社电影队工作(不转户粮)。那年秋天,经联系安排跨区到桐琴公社东皋大队放一场露天电影,当时我心存“私”念,为的是能去姐姐支农的地方看望她。
这是我第一次去东皋村,经打听找到村里那一排十多间知青住的棚屋,姐和其他知青分别住在各自一小间又矮又暗泥木结构的平屋里。姐一见到我,十分惊喜,欲烧面条给我吃。我忙说:不用了,桐琴公社电影队的小倪已安排我们到球墨铸铁厂食堂用餐。
记得那天晚上,东皋村晒谷场上放映新片《渡江侦察记》,村里的男女老小加上周边来赶场的群众黑压压一片,挤的水泄不通。姐坐在我身边装放映器材的木箱上,我专心操作放映机,好像是特意给姐放映一次专场电影似的。
1977年前后,我和下乡支农七年的姐姐先后被招工。我分配到边远山区合作商店站柜台,她分配到武建公司食堂当炊事员,从此我姐便与烹饪结下不解之缘。
建筑工人露天作业,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他们性情豪放,说话直来直去。我姐初当炊事员,有时做菜难免咸淡不匀,从而遭到一些人的嘲笑与责备。但她不计较、不泄气,主动去棉纺厂大食堂,向技术高超的炊事员师傅讨教烹饪厨艺,渐渐地掌握了炒“大锅菜”色香味俱佳的烹饪技术。随着厨艺的提高,久而久之,人们对她刮目相看,都喜欢到食堂里用餐。

九十年代末,企业改制、职工分流,我姐下岗。离异后的她,无依无靠无住房,上学的两个儿子又要她抚养照顾,生活步履艰难。
那时姐姐寄住在父母下王宅小巷的平屋阁楼里。冬天,寒风从瓦片缝隙里丝丝地吹来;夏天,闷热的阁楼就像烤箱一样。姐与孩子就是在这么一个简陋的小阁楼里整整住了十一年,其苦难以言表。
姐与几位下岗工人在城东路公司一楼店面承包了一爿餐饮店,她们起早摸黑,做早餐供应馒头包子稀饭豆浆,正餐炒菜米饭粉干面条,精打细算薄利多销。当时我姐的烹调技术已达到厨师中级水平,她能做出一百多道传统与特色的荤食素莱。
当然家里逢年过节的烧菜做饭,都离不开她这个厨师亲手掌勺。时节八头,她做清明果、裹粽子、烤肉麦饼、蒸千层糕、裹馄饨、制甜酒酿、煮青草糊等小吃,给我们带来了口福。
姐做的“羊尾”特别好吃,她将蘸黏湿粉的肥肉条放入热油锅上炸,然后捞出放在白糖熟粉上一拌,便成了一条条肥而不腻、香喷喷的“羊尾”。还有她做的“葱花肉”,是用豆腐皮裹着瘦肉蛋清姜葱蒜放入油锅热炸而成,这是一道老少偕宜的美食,也是我姐最拿手的厨艺之作。
多年来,我和父母、弟妹每逢十大生日办庆宴之时,都少不了我姐亲自下厨亮剑,使出十八般武艺,蒸炒炖煮,“变”出一道道美味佳肴摆上餐桌,一点也不比大酒店宴席逊色。
后来,浙江三美化工有限公司食堂慕名聘用我姐。该公司系外向型的上规模企业,应酬宾客离不开用餐,这让我姐施展厨艺又有了英雄用武之地。
话说三美公司食堂有位姓蒋的炊事员,桃溪民丰村人,年已半百,看上去像个老实人。2009年1月,他同我姐谈起准备辞职去三角店村办养猪场的事,并提出借钱周转一下。我姐出于好心,就把自己从牙缝里省下来的2万元积蓄借给了他。
一年后儿子要结婚需用钱,我姐就向蒋某讨债,蒋某满口答应5月底把猪出售后马上归还借款。岂料,到了4月份,蒋某夫妇私下卖掉存栏生猪,连欠村里猪栏屋三千元的租金也不付,便匆匆离开三角店不知去向。
2011年4月,当律师的我代理姐姐向法院起诉,虽然法院采取强制执行,但至今十年了,蒋某夫妇下落不明,2万元借款一直无法追回,真是好心换来驴肝肺。
多年来,姐姐勤俭持家,一分钱掰成两分花,终于在县城买下一套百余平方米的住房,又给儿子操办了婚事,全家人合合美美。退休后的姐,成了家庭炊事员,她洗衣做饭、接送孙女,从无怨言。
自父亲走后,我姐倍加关心八旬老母,多次劝母居住一起。但母亲怕麻烦我们,不愿与儿女们住在一起。姐是个孝女,平日里我和弟弟工作忙,母亲的一日三餐均由我姐来照料,有时她还给母亲洗澡擦身,无微不至,直至我母十年前去世。
近年来,我妻常在上海女儿家帮带外孙女,所以晚上我就到姐姐家蹭饭吃。姐姐格外用心,常烤肉麦饼或裹粽子让我带去早餐吃。她知道我喜欢吃鱼,就时不时地去菜场或超市买来新鲜活鱼。有时我工作忙下班迟,姐一家人都在等我到了才共进晚餐,有一次甚至等我等到晚上七点多钟才开饭,真让我过意不去。
父母不在,长姐如母。回想起姐姐多年来孝敬父母善待弟妹的往事一幕幕,我由衷庆幸自己有个好姐姐。今年正逢姐姐七十岁,弟弟我特写此文略表对姐的感激之情,也祝她诸事如意、寿比南山。

作者简介:仰忠,执业律师,浙江省金华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省、市主流媒体上发表了多篇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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