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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婚了

 昵称zWojhGnh 2020-08-31

离婚那天早上,我们走错了地方。

曾经的民政局大门紧闭,贴在门口的搬迁通知已经模糊不清。

十年了,总会有些变化的。

谁也没说话,一前一后回到车上,调转车头继续前往新的目的地。

以前总以为离婚手续办起来应当比较麻烦些,事实上格外简单。

步骤不多,没有调解,没有劝说。办事员甚至心不在焉的和隔壁聊着天。

离婚证很快就办好了。

我翻开看了一下。照片拍得倒不错。

他问我去哪。

我说公司。工作已辞,有些交接尚未完成。

他说顺路带你。

又一前一后往停车场走。

他步子很快,渐渐和我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阳光透过高高的玻璃顶洒在宽大的走廊上,黑色大理石地面反倒显得有些雾蒙蒙。人来人往,如梦似幻。

我举起手机拍下这一幕,包括他金黄的背影。

与情绪无关,只是习惯性的记录场景。

杜拉斯在《情人》中这样写道:

他们走路的方式从容不迫,在人声嘈杂中,孤身自立,可以说,既不幸福,也不悲戚,更无好奇之心,向前走去又像是没有往前走。

这就是我当时的样子。

我既在那里,也不在那里。

亲身经历,又像旁观。

很久以后,真实的伤感才从心底慢慢溢出来,和重获自由的喜悦狭路相逢。

结婚那年我本该念大四。允许大学生结婚的政策刚实行不久。

我甚至没有遭遇回家索取户口本的难题。去学校附近的派出所开了一张集体户籍证明,这婚便结成了。

尚未毕业我就擅作主张远嫁千里,不啻于往家里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母亲甚至放出了断绝关系的狠话。

我义无反顾。

是自认为勇敢的追求爱情,也是心知肚明的自私懦弱。我想逃避的,正是这个永远硝烟弥漫,连春节都鸡飞狗跳的家庭。

我们相爱,我们也互相伤害。

记得有一年,除夕夜,父亲喝多了,开始指桑骂槐,肆意宣泄着他的痛苦。

我和小妹把母亲拉进房里躲起来。好言相劝是没用的,酒后的他从来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不一会他闯进来,手里举着明晃晃的尖刀。

母亲的脸瞬间白了。小妹吓得发抖,当即放声大哭。

我想也不想的挡在她们前面,对这个宠爱我时视为珍宝的男人怒目相向。

刀尖已经顶在我的肚子上,但分明没什么力量。

我知道他只是装腔作势罢了。

一直以来婚姻不睦,人到中年痛失爱子,都是我可以理解他的理由。

但那一刻我心里只剩下愤恨。

这个家人人都在炼狱中煎熬,谁又比谁更有资格痛苦。

我甚至想真正激怒他,将这一切推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只可惜母亲的天性在此时占了上风。

她很快从起初的惊惧中挣脱,像头凶猛的野兽一样扑上前来,隔开了我们。

她呼天喊地的哀嚎着,咒骂着,披头散发表情狰狞。

最终父亲渐渐清醒过来,懊丧地扔下刀。

他走后我们苦苦劝母亲离婚。

母亲个性强势,根本应付不来父亲的敏感细腻。既然不合,何必硬要捆绑在一起?

被自己的孩子求着离婚,母亲心里作何感想我不得而知,只记得她红肿着眼,含混不清地应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父亲就带着行李走了。不是负气,更像自我惩罚。

半年后再见,女人的牵挂和男人的自省带来了暂时的安宁。

只是和从前一样,这种假象并不能维持多久。很快他们又开始互相折磨彼此,却都找着各种借口不肯放手。

上大学后,我已不大回家。

当然也没什么勇气谈恋爱。

直到认识他。总是明亮温暖的样子。像一抹阳光,突然照进我幽暗冰冷的世界。

我也终于在他家,过了一次真正的春节。

没有担惊受怕,没有苦大仇深。

他的父母笑意盈盈,端着酒杯彼此祝福,感谢对方一年来的辛苦和付出。

一顿温馨的年夜饭吃得我眼泪都快掉出来。

大概从那时起,我就已经想出逃了。

婚礼在冬天举行。

我已身怀有孕这个事实让全家都不得不做出了妥协。但也不过是母亲只身前来。

暖房夜我们同屋而眠,黑暗中听见她翻来覆去的叹息。

在此之前,她只见过他一次。第一眼就不喜欢。

大概因为他太瘦,看着又有些孩子气。

当时就同我说,这个人靠不住,将来你会后悔。

一语成谶。可惜当时一切未知。

婚后第一年是风平浪静的。

我休学在家待产,和公婆同住。

传说中的婆媳矛盾并未出现,我怀着孕诸事不管,婆婆勤劳温和,公公也慈爱有加。

而他心无城府,几乎从来不和我置气。偶有我情绪不稳无理取闹之时,他也只是沉默避让。

孩子出生时,他见我痛得大汗淋漓,拼命想忍住眼泪,却控制不住的嘴唇发抖。

那时我毫不怀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年轻单纯的目光,让我们都只看到一片岁月静好。

只是当时全然没有意识到,我们暂时的举案齐眉,不过是有人代为操持柴米油盐的轻装前行。

多年以后的某一天,我饿着肚子忍着疼痛独自去医院,他开车把我丢在公交站台就匆匆忙忙赶去参加饭局。

然而这样的漠不关心,我已经习以为常,也毫不在乎了。

是我,先冰冻了自己,任由两个人之间,大雪纷飞。

也曾细细想过,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我们会不会就那样好好的过上一辈子。

我不敢肯定。

事实上早在我前半生那个巨大的不幸发生之前,分道扬镳就初现端倪。

第二年九月,我按照原定计划返校。

孩子才四个月大,断奶第一天就因大人全体心碎妥协而失败告终。

紧急商量后,我决定带孩子一起走,婆婆随行。

母亲怕耽误我学习,也辞掉工作前来帮忙。

三个女人一起带孩子,各有主张,渐生嫌隙。

最后婆婆主动退出,以家里无人照顾为由,提前撤了。

少一个人插手,似乎和谐了许多,只是也辛苦了许多。

我初为人母,辛苦也甘之如饴。只是不得不时常丢下家务和孩子去上课,全靠母亲一个人操持,又心生愧疚。

起初租住在市区,我来回奔波,尚可勉强应付。

三个月后房租忽然大涨,体谅他尚需父母支援,也不愿母亲贴补,我搬去房租低也离校更远的近郊,便有些吃力起来。

上课迟到是家常便饭,回去时也常常才到楼下就已听见孩子在哇哇大哭。

不怪母亲,孩子不肯吃奶粉也拒绝奶瓶,总要饿着等我亲自去喂才张嘴。

好不容易熬到十个月大,再也喂不饱他,母亲通宵不眠地抱着哄了一天两夜,终于将奶断了。

母亲却累得旧病复发躺进医院。

她执意不肯惊动他人,说很快就好的。

现在回想,也不知那几日是如何撑下来的。

抱着孩子跑,抱着母亲的补身汤跑,抱着论文资料跑。

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说起来毫无惊心动魄之感,以至于我念念叨叨告诉他时,他听不出辛苦,却对我的狼狈乐不可支。

于是不再倾诉。

有天晚上安顿好母亲,我带着孩子回出租屋。

因着急写论文,便将孩子放在床上任他翻滚。

正入佳境,突然听见孩子哭。回头瞧见他一头倒栽在床和衣柜之间狭小的缝隙里,脸色已经发紫。

我几乎是一跃而起。

床紧靠墙角没法推,也不敢太用力生拔,怕伤了他。

有那么几秒,心跳骤停。

绝望之中,我竟一下子将衣柜顶出去半公分。

那样沉重的木质衣柜,平时大概用我两倍之力也不能撼动分毫。

待我将他抱在怀里,原本以为有一场嚎啕大哭,却半滴眼泪也没挤出。

 

终于,毕业了。

也终于,开始了真正的婚姻生活。

鸡毛蒜皮是有的,倒也没什么大碍。

只是我渐渐发现,即使已为人父母,我们却还都是孩子心性。

女人的无奈之处在于,即使不及格,依然要硬着头皮披挂上阵做个像样的母亲。男人却不必。

为了照顾孩子我就近工作,薪水不高,胜在方便,因此几度放弃更好的机会。

我已逐渐向一个母亲过渡时,他还停留在原地。

那时我们既没有房贷,也不必掏家用,却见不到他一分半毫。

孩子自然有两个女人操心,即使半夜哭得撕心裂肺,也与他无干。

有时动静大得实在睡不下去,他也只是茫然无措地坐起来,呆望几眼。

家里大事都是公公拿主意。

除了工作,他生活的重心,依然是在外面社交,却又大多并非必要。

实在闲来无事他也会勤勤恳恳地扮演司机、搬运工、称职的服务员、听话的旅客,唯独,缺了丈夫和父亲两种角色。

我们母子对他来说,好像没什么需要特别留意之处。只要还有饭吃,他就安心。

几个月后,我们之间,便出现了冷战迹象。

我是骄傲不肯开口以免落得像乞求,他则懵懂不知隔阂因何而起,怕更触怒我索性不理。

好友也曾问我,为何不一吐为快。

当然想,如果有用的话。

记得复学后的那个寒假,带着尚在哺乳期的孩子回来,我们一起去了趟医院。

等太久孩子饿了,排着号也不敢走远,只能就地解决。

那天医院人奇多,不至摩肩擦踵,却也实在无可避之处。

我虽然早已试过在公众场合哺乳,但这种程度的众目睽睽还从未有过。

他对我的尴尬处境毫无察觉。我几乎是央求的,让他替我遮挡片刻。

万没想到,他竟不以为然的,拒绝了。

他的理由是光明正大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

他大概忘了,当时我即便已经是个母亲,却也还是个内向害羞的女学生。

即使故作矫情,也不过劳他举手之力。他却宁愿对我的委屈视而不见。

类似的情形在后来的日子里不断重复上演。

没有激烈的纷争,都是些再琐碎不过的小事,却一点一点的,让我再次学会了闭嘴。

母亲总说,最后你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结伴同行的婚姻也不过如是。

如果就这样发展下去,可能我很快会再一次选择出逃。

然而天意弄人。生活突然拐了个急弯,差点将我甩出赛道。

也是寒冬,有天他起得很早,出人意料的,温柔地吻了我额头。

那天他走了之后,一夜未归。我气恼之下,决心不闻不问。

然而第二天也不见回来。连个短信也没有。

婆婆慌慌张张,说怎么一直联系不上。从单位回来的公公却闷不吭声神色有异。

忍不住拨了手机,果然不通。

此时方才觉得蹊跷。

再三追着公公问,他难以搪塞,终于道出实情。

竟是被警方拘了。

究竟为何,却又不肯细说。

当时我尚且不知事情有多严重,加倍恼他,打定主意等他出来定要正经闹个别扭。

这一等,将近五年。

及至六个月后开庭,我才完完整整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前的一百八十多天,每一天都以为他就快回来。等待,失望,忐忑,煎熬。

这期间拘留所通知探视,曾隔着玻璃见过一次。

他把头埋在胸前,不敢看我们。

那时的我还是太年轻,电话拿在手里,一句话没说,倒先哭得不能自已。心疼他,也觉得委屈。

他不知道,我过得最好的春节是因他,过得最惨的春节也因他。

那年除夕我使劲往嘴里扒着饭,终于没忍住,在饭桌上抽噎起来。

第二次见,便是开庭那天了。

他和另一个人穿着囚服被押解出来。看起来面色都有些浮肿。

正是为了那个人,为了是非不分的朋友情谊,他成了盗窃案从犯。

涉案金额巨大,社会影响恶劣。主犯判刑十三年,从犯八年。

判决书是后来才下的。然而当时已知量刑不轻。

庭审结束,我木然地走到法院门口。

我不知道为何偏偏是他,为何偏偏是我。

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我连累了他。

如果我温柔一点。如果我循循善诱。

也许,他就不会有行差踏错的机会。

最后,我清楚的意识到,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不会再有转机。

一辆囚车驶过,想象着他坐在里面镣铐锁身绝望瘫软的样子,万箭攒心。

我至今仍然清楚记得自己追着囚车哭得有多凄惨无助。

我以为生活总会对我笑一笑的。不料它绝情至此。

那年我刚满24岁。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独自走进酒吧,喝到不省人事。

凌晨三点酒吧打烊,有人从我包里找到手机,打了几个电话,报告了我的位置。

不知道在酒吧外面的青石板路上躺了多久,半梦半醒,隐约听见很多人说话,又感觉有人把我背起来。

我胡乱叫喊着,又说了些什么。女人们开始哭。

后来才知道,来接我的,是他的父母,堂姐和姐夫。

我昏睡到下午才悠悠醒转。

睁开眼看到孩子坐在我身边,举着一颗葡萄,含混地说着,妈妈吃。

我翻身坐起来抱着他,看着外面明晃晃的太阳,感觉这个世界不大真实。

孩子紧紧贴着我。柔软的小脑袋顶着我的下巴。

婆婆端着一碗汤走进来。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愧疚和不安。

忽然就忆起,夜里背我的该是她。

我骤然发现,大难临头,连出逃的资格都没有了。

丢下同样心伤的老人和无辜的孩子吗?让他在狱中再受一次打击吗?我做不到。

然而无可消弭的痛苦就在眼前。

我需要另外一些伤来覆盖它。

有一种恶在我心里滋生起来。

我想让自己变得更不幸。

此前一直瞒着父母,那一刻我决定打电话告诉他们实情。

我以为会有一场痛骂,对他,对我。全身的细胞都做好了迎接暴击的准备。

不料母亲沉默着听完,只是小心翼翼的,简单问了几句。

然后换父亲接听。

像小时候我发脾气时哄我一样,他温柔,关切,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没事的啊,有我在。

没有一星半点责怪。

这种舐犊情深的本能一下子击溃了我绷得不能再紧的防线。

我软弱得,再次痛哭。

没多久,他们多年来第一次一起出门,看我,也特地去看他。

父亲甚至手写书信给我公公,极尽宽慰之语。

我心知他们做这一切,全是为了我。怕我想不开,怕我也出事。

孩子面临危险时,再不和睦的父母都能瞬间摒弃前嫌并肩战斗,变成天下最牢不可破的同盟。

他们确实救了我。

有天深夜开车在无人的公路,望着前方车灯撞不破的黑暗,渐渐悲从心起。我放开方向盘,闭上了眼睛。

那时候想起了他们。

想到他们如何能再次承受丧女之痛,我即使被碾压成泥,也该活着。于是让自己好好活着了。

后来无意间和小妹聊到此事,她大惊失色,带着哭腔,说别人如何我不管,你死我死。

我知道此言绝非小姑娘撒娇之语。父母失去幼子固然生不如死,他们尚可在大吵之时对此哀嚎泣诉,而小妹和我一样,从不敢声张的,默默承受着斩断手足的锥心之痛。

我抱着她狠狠哭了一场。那是我最后一次用力释放眼泪。

从此以后的难过,都是安静的。

从此以后的动荡,也再没让我慌过。

四年又十一个月,他回来了。

没有促膝长谈,没有问起对方过去将近五年是如何艰难度过。

早在每月一次的探视和书信往来中,就已经形成回避的默契。

很久以后,偶有聊起,他把监狱生活里的艰难不堪描述得像春游趣事,我也将漫长等待中的痛苦煎熬表现得云淡风轻。

就让往事都随风吧。我想。

他人缘极好,出狱的消息传出后上门探访祝贺的人络绎不绝。

他积极回应着他们,努力融入其中。

很快,他在一家小公司就职,月薪不过三千,却应酬不断。

他甚至连我当初愤而清空的QQ好友,都一一找回,吃请,请吃。

他已习惯事事不必有交代,问起来,也只简单知会两句。

好不容易回到的家,又成了他的旅馆。

不难看出,重新回到过去的生活让他觉得安逸又满足。

他心安理得的,拿着微薄的薪水,享受着父母的各种照顾。

凡我在场的聚餐,他都会信誓旦旦,向所有人宣布,他会弥补我多年辛苦。

情真意切,感人至深。

当初纷纷不请自来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我想开点带着孩子留下来安心等他的那群亲友们,总会卖力配合演出。

并非我无故厌弃他们,在我心碎神伤为爱生悲之时,他们的关怀方式,是暗示我留下来有利可图,也是我最可靠的出路。

我无法指责他们的好意,但我也装不出喜欢和感激。

他们贴心为他浪子回头鼓掌叫好,又顺意开解他当初之事不过是为人所累。一次又一次。


所有人都沐浴在冬去春来的阳光里。

只我一人,还身处寒夜,独自哀鸣。

我不需要弥补。我要的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一个真正的丈夫。

而他除了填补双人床的另一半,仍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活在只用玩泥巴过家家的童话世界里。

甚至没学会诚恳说句对不起。

第一次争吵,是在某场家宴过后。

他遍寻不着自己的钱包。

一向以性格好著称的人,气鼓鼓的,怨起自己的母亲来。

怪她没有替自己留意着包。

婆婆委屈的辩解几句,又被他一顿指责。

我也是母亲,那情形当真是忍无可忍。

我问他是不是就这么习惯把自己的责任推给别人。

就此扯出陈年往事,不欢而散。

第二天钱包出现,原是他自己收在了车里。

他讪讪,借口说醉了酒一时忘记。

倒又成了酒的错。

总之他凡事有借口。

我虽失望着,却也忍耐着。

五年等待的艰辛,老人孩子的脆弱,还有对他残留的情意,都成为我坚持的动力。

但幸福不是能够强求的,它从来只能是结果。我终于还是失去了在这段婚姻里追寻它的理由。

 

似乎我的每个噩梦都发生在寒冬。

那晚他洗过澡,我走进卫生间,发现一个U盘。

谁会把U盘这种东西,带进卫生间呢。

女人的直觉敏锐而准确,我很肯定那里面有秘密。

我想,最恶劣不过是出轨视频吧。我并不愤怒伤心,只是好奇而又急于确认。

他回来之后我们貌合神离,很少同房。渐渐,我已经完全不能接受他的身体。

如果他有些小动作,我不会感到惊讶。

曾无意间发现他有微信小号,称呼一个头发又黑又直的姑娘宝贝。

我淡淡提起此事,几个小时的沉默后,他矢口否认。

我不欲纠缠,明确表示,既然情难再续,我是真心希望他觅得佳人,能学会如何爱自己也爱别人,我们便可好合好散。

如此,父母无忧,孩子也不必承受我们恶言成仇之苦。

我的淡定从容反倒激怒他,质问我是否已心有所属。

可他明明知道,我情淡的原因。

单为孩子计,我也不愿与他撕扯。此后便搁下不提。

他既然不愿离婚,我想天长日久,总还是有希望的。

他固然有错,我也难辞其咎。

就这样过下去,也许,我们都成长起来,就好了。

过去往往过不去。

我在那个压倒最后一根稻草的U盘里,看到了时间跨度长达两年的偷拍视频。

大多是我,在洗澡,或在房间着装清凉。

如果这些尚不足以震惊我,我非主角的那一段,是扎扎实实的捅了我一刀。

我想为他开解,许是误拍了。原本冲我来的,却拍到了为祝贺我们搬新家来做客的表妹。

可是明明白白的,那视频经过精心剪辑,还特意注上了名字。

我的表妹,当时正是孕期。

一向善于结交的他,和表妹夫,从认识那天起,就称兄道弟。

虽已不爱,但我心里的他,依然还有当初那个阳光男孩的影子。

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我的脑袋轰轰作响,全身发麻,手却抖得厉害。

视频无声播放着,我不敢再多看一眼,又难以自控的想象着他猥琐偷窥表妹洗澡的样子,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这个畜生,禽兽,变态,人渣,伪君子!

我在脑海中搜索着一切可以砸在他身上的恶毒语言。

那天晚上,我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动了杀心。

枕头闷死他?棍棒敲死?还是一刀砍在脖子上?

然而第二天一早,我已经镇定下来。

他很快发现罪证丢失,谎称有重要资料不见了,满屋子乱窜,四处翻找。

找一遍,自然是没有,急得脸都白了。

我只是静静看着。到点,照常上班。

那天早上他告了假,不知如何卖力的翻箱倒柜。

而我揣着U盘,在办公室苦苦思索,该怎么结束这一切。

这个问题我想了整整三个月。

他早已放弃寻找。或许猜想过被我捡走,却不敢问。

于我而言,和他同桌吃饭,同房而眠,甚至同向而行,都成了巨大的折磨。

我被迫在每次洗澡时仔细检查各个角落,甚至买了一个探测器。

我也找到了他藏起来的移动探头,弄清了每次安放的位置。

我不知道我还在等什么。

也许是他主动忏悔请求原谅。也许是不伤及无辜的万全之策。

终于,在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有如醍醐灌顶,我平和的,直白的,发消息告诉他U盘在我手里。

我说离婚吧。

过了很久,他回了一大段文字。

他还是那个他。错得再明显不过,也要先强词夺理。

唯一不同的,这一次,他知道万难求和,敷衍无望,细细跟我算起了明帐。

概括起来,双方父母合力为我们买的房子他要,孩子他要,什么都要。

除了我这个早已有名无实的妻子。

我替他悲哀,也替自己悲哀,更替莫名受害的表妹悲哀。

她又何错之有。

是我错了。如果我早做决断,至少不会牵连无辜。

当晚见面,他态度倨傲。

他不知道还有一事我必须做也决意要做。

我不知道那些视频是否被传播。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藏匿更多。

更重要的是,我要让他明白,纵有天大的理由,错了也该承担责罚。

关五年不行,就再关一次,哪怕一天。

我当着他的面报了警。收到消息的公婆很快赶过来。

我不知道谁更难堪,除了不知情的孩子,众人一夜无眠。

凌晨做完笔录走出警局,看着空旷的大街,我终于如释重负。

因在自家偷拍,又暂无证据表明已传播,扣下所有涉案物证待查,第二天他便被放出来。

只这一夜,他态度大变,蔫头搭脑的客气。

婆婆劝我,说都怪自己未能管教好儿子,请看在孩子份上原谅他。

我知道在她心里,他依然是个需要疼爱的大宝宝。

我对婆婆说了抱歉。我不愿去责怪一个可怜的母亲。但我也无力相帮了。

写离婚协议时,我尽力地成全了他。

我本是一无所有的来,便一无所有的去。只在协议中要求返还我父母那部分购房款,然后共同抚养孩子。

其他的,本就与我无关,我也无意争夺。

平静告知父母此事前因后果,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震动,但也很快平息下来。

他们依然肩并肩的一起站在我身后伸出了扶持的双手。

三个月后,警方通知领取被扣物品。

未查出传播迹象,警方对他批评教育,又将U盘交我处置,此案便结了。

我们客客气气谈了一场话。

从此只是孩子的父亲,孩子的母亲。

人称三十三岁为崩溃之年,会怀疑从前种种,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比如离婚,比如辞职。

然而三十三并非我的崩溃之年。

我确实不知未来怎样,但已不慌不忙。

我的一生,正以三十三岁为起点,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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