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我外婆疯了,是被小三逼的

 昵称zWojhGnh 2020-08-31

我的母亲,1975年出生在江西的一个偏僻农村。
外公重男轻女,外婆也是,我们那儿的老人无一例外,都只喜欢男孩。
那年春天,外公对着外婆的大肚子,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要再生个崽呢,我也就收心了,不鬼混了,你这肚子可要争气呀!”
“好好好,肯定是崽,肯定是崽。”外婆连忙应和。
在当时,外公可是全镇有名的浪子。
情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打起老婆来,那叫一个狠啊。


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用外婆自己的话来说,就没有“过日子”,只有“熬日子”。
熬吧,也总得有个盼头。外婆现在这个盼头,就是指望能再生个儿子,让男人收收心。
可惜天不遂人愿 。
听村里老人说,我母亲是中午12点出生的,当天下午3点,我外婆就起来自己做饭了。
至于外公,早在听接生婆说“是个千金”,然后就袖子一摆,扫兴离去。
外公嫌,外婆恨,这样的环境下,母亲的命运,仿佛天然就披上了一层悲剧色彩。
母亲记事很早。
但她说,这不是好事,是命苦,是老天爷变着法子折磨她。
我翻了翻日历,母亲记忆的起点,应该发生在1980年。
那时外公和外婆闹离婚,已僵持了大半年。
是外公要离。原因是他被一情妇鬼迷了心窍,宁是离婚,要娶新欢为妻。
但外婆不同意。
这个可怜的妇人,就算白天挨饿,晚上挨揍,第二天清晨还得给男人倒屎倒尿,她还是固执地说:“要娶她进门,你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三姑六婆也支持外婆的“壮举”,说好女不嫁二夫,这婚啊,离不得。
外公和外婆这样闹腾,这最苦的,自然还是他们脚下的三个孩子。
那是初夏,微凉的雨,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三夜。


挖来的野菜吃完了。
米缸里仅剩的一把米,被外婆熬成了稀粥,藏着掖着,只留给2岁的小舅喝(外婆后又生了个儿子,但这时外公对婚外情已越陷越深,无心回头)
8岁的大舅,已经可以靠偷东西、捡垃圾填个肚子。
但那时我只有5岁的母亲啊,天生体弱,没法自寻粮食,只能乞怜于外婆的施舍。
“妈,也给我一点粥吧,我好饿。”几十年前的一个白天,我母亲对外婆说到。
外婆说:“雨多的是,去喝吧,喝饱了就不饿了。”
“我已经喝三次了,还是饿。”
“那就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母亲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胆量去抢母亲手里的碗,她只是撑起幼小、虚荣的身体,拿起木盆,摇摇晃晃走到门口,盛水,然后,咕隆咕隆,喝了个干净。
醒醒睡睡,喝了又饿,饿了再喝······母亲以这种方式,熬过了那一整天。
黑夜之后的黎明,并没有给这一家人带来希望。
雨,还在下。
天明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婆突然大哭了起来。
“原来是粥没了,看来弟弟也没得喝。”5岁的母亲这样想。
几十年后,母亲说,那时她不是幸灾乐祸,她也希望家里有米,但谁知道呢,外婆居然被逼疯了!
外婆哭完之后,对着天空愣了愣,突然疯了似的,脱下上半身的衣服,一手拽着,冲向雨中。
她冲到了村里大槐树底下。
一边挥舞着那抹布似的衣服,一边撕裂着嗓门,唱起了戏。
“咿咿呀呀,嗨!这个哪里是做他媳妇?分明是卖与他一般。就准了他先借的……”
外婆两个干煸的乳房,耷拉在外面。
乳房下面,是紧紧抱着她大腿,被吓得僵住的母亲。
母亲附近,围着一群男男女女。


这些人,有的在骂我外公是“天杀的”,有的在那睁大了眼睛,恨不得再看清楚些什么。
但时隔多年后,母亲告诉我:“你外婆好像是装疯,这样就能救小舅,但你外婆好像又是真疯,因为她连衣服都不穿,她都不知道羞耻了。”
但不管真疯假疯,反正外婆目的达到了。
外公打着赤脚来了。
他把这对母女一齐拽回了家。
他居然没有打外婆,而是破天荒的,拿粮票换了半升米,煮了大半锅香喷喷的白米饭。
我母亲说,那是她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一顿饭。
但狼吞虎咽的同时,母亲又隐约听到“离婚“这个词。
于果腹的快乐中,她又感到一阵阵恐惧。
她害怕他们离婚,就因为要离婚,母亲哭,父亲骂,家不像家······但不管怎样,还是吃饭要紧,她想要吃快点,再吃快一点,比哥哥弟弟再多吃一点。
几天后,我那个满足胡渣的外公,对着三个孩子说:“你们的妈走啦,以后我给你们找个后妈。
“哎哎哎,哭什么哭,从今天起,大哥干活,姐姐当家,谁偷懒,我揍死他。”
母亲哭了一鼻子,也就没哭了。
外婆在家,还天天饿肚子,外婆走了,虽然要多干活,但起码不饿肚子——我母亲这样想以后,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但倒霉的是,因为种种荒诞的原因,外公没有娶到新欢,这也就说,孩子没有后妈。
把倒霉说得再直接点,母亲作为家唯一的女性,不可推卸的,担起了“后妈“的大小屁事。
捡柴做饭。
抚养弟弟。
但这么写,就有点不负责,因为根本不能体现我母亲曾受过的苦难。
于是我索性问她:“妈,你小时候最忘不了的事是什么事?”
母亲拍了拍脑门说,那得慢慢说来······
母亲9岁的时候,已经包揽了家里的全部家务活。
那天傍晚,天色昏沉,厨房炉壁附近,被火焰照的一片通红。
母亲正光着脚(因为在家舍不得穿鞋)添柴,好让火烧得更旺些。
但就在她起身时,突然踩到一东西,然后,“哇”得一声,痛哭流涕。


她赤脚踩中的,是一个烧得红彤的铁叉。
那是炎夏,没几天时间,母亲脚上的一大块肉,就烂了。
母亲干不了活了。但她更害怕自己会变成瘸子。因为大人们都这么说。
她只好求外公:“爹,你带我去医院吧,我脚快发臭了。”
父亲没有理她。
但斟酌一会,还是叫了一声:“崽啊,帮你妹妹弄点灰,帮她脚抹一下!”
幼小的母亲,算是体会了什么叫不幸的万幸。
脚底的肉,烂得连苍蝇都嫌恶心。
但奇怪的,最后还好了,只留了一层疤,没落下什么残疾。
提及往事时,母亲感慨,真是想不通啊,为什么你外公就这么绝情
“是啊,想不通,就像我小时候也想不通,妈你为什么也这么绝情”——当然,我只是放在心里想,没有说出口。
我不说出口,不单只是因为想窃取母亲的记忆,而更是因为,在看到母亲诸多苦难后,我隐约释怀了一些,之前所不能释怀的情感。
母亲的最高学历,是小学五年级。
也就在她读五年级的某一天,那个年仅13岁的女孩,遭受了一次心灵上的大冲荡。
那天,放学后,天降大雨。
带伞的同学,都走了,没带伞的,就挤在走廊上,等家人来接。
母亲没带伞,她也知道没人来送伞,她只好等雨停了再走。


就在百无聊赖时,有个同班同学跟她说:“嘿,听说你没有妈妈,我妈妈来了,要不让我妈妈一起送吧?”
那个瞬间,母亲顿时羞愧至极,但羞愧之后,是无尽的愤怒和不甘。
“让开。”
一声怒斥,她猛地推开同学,以双手环抱的姿势,往大雨滂沱的地方冲去。
到家后,这个瘦如火柴棒的女孩,已全身湿透。
但这是冬天,她没有衣服再换,她只好脱掉衣服,躲在那个破如垃圾场的被窝里,一边取暖,一边含泪哽咽:“为什么我没有妈妈,为什么我没有妈妈······”
故事听到这,我鼻子一酸,怕泪落下来,便连忙转移话题:“妈,后来呢,你后来还在抱怨吗?”
“没有,结婚后就没有。那时的想法,就是说,我一定要让我的孩子有妈妈。”
母亲说这话时,显然有点不好意思。
但有时候,越不好意思的话,真诚度越高。

再后面的事,我就不用问母亲了。
因为悲剧更换了主角。
因为一个故事的受虐者,摇身一变,成了另一故事的施暴者。
母亲是1996年春天生下我的。
我的感觉,就跟20年前母亲的感觉差不多——我就不应该来到这世界上。
在我那并不遥远的记忆里,父母的婚姻,甚至这个家,都像是一场笑话。
我忘不了两个舅舅围殴父亲的场面。


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两人把家里锅碗瓢盆砸的稀巴烂,然后70多岁的爷爷哭着说:“造孽啊!”。
是啊,造孽,婚姻没有成为母亲的救赎,居然成了她另一种悲剧的延续。
但和以前不同的是,苦难之船上,她不再是一个人,她还带拽上了她的儿子······

我11岁那年的暑假,于父母的外出打工地度过。
父亲是个职业摊贩,以下乡流动卖水果为生。
母亲的任务,则是经营那个不足15平米的水果店。
记得一天下午,有牌友约母亲去搓麻将。
母亲喜欢打麻将,这是她多年不变的爱好。于是她对我说:“现在没什么生意,你看着点啊,我去麻将馆待一会。”
我说好。
但就在下午3点左右,天突然阴了下来,瞬间暴雨如注。
门口的棚子倒了。
一大片新鲜的水果,像放爆竹似的,被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我吓懵了。
我才11岁啊,还是个小屁孩,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场面。
吓懵之后,我连忙打开伞,盖住香蕉(因为听妈妈说,香蕉容易坏),然后,再抡起小小的胳膊,去重新支起棚架······
“你个要死个,搬水果到店里啊!!!”
母亲尖锐的嗓门,像闪电似的,直直向我劈来。


我不敢做任何反驳,唯有低着头,按母亲指示,急速将水果搬至屋内。
但慌乱中,母亲仍气愤不过,拿起一烂苹果,朝我脸上砸去,并大骂道:“我怎么生了你个蠢货,下次再这么蠢,我跟你说,我要拿刀砍的啊!”
我没有被苹果砸中。
但这把“刀”,却永远插进了我的心里。
因为我整个暑假,乃至整个童年都在想:妈,你就这么不爱我吗?我的命还不如水果值钱吗?我再惹你生气,你真拿刀砍死我吗?
我以为母亲的话,是真的。


刀,是我童年恐怖记忆之一。
比如母亲拿菜刀,要跟父亲拼命时的凶狠。
比如我被小混混拿西瓜刀恐吓时的不安。
但跟15岁那次的“刀”比起来,这些显然都算不了什么。
初二上学期,有段时间,因为地基边界的纠纷,家里与邻居的关系,一度处于非常紧张状态。
乡下人把土地看得重。
这是他们的命根,是祖宗传下来的宝贝,被别人争去抢去,那都是极丢脸的事。


因此我也被搞忧心忡忡,生怕两家人要拼个你死我活。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清楚记得,那是周六的上午。
母亲听到风声,邻居家的老木准备今天来挖土,强立边界。
由于父亲不在家,母亲便急冲冲找到我,并给出命令:“听说今天下午老木来挖土,妈了个巴子,菜刀就在厨房,他要敢来,你就拿刀去砍!”
我当即一阵心惊,答不上话。
她继续说:“反正你未成年,杀了人也不要紧,别跟你爹一样像个孬种。”
母亲的命令我向来不敢反驳。
更何况我也15岁了,怎么能退缩?对,不能退缩,于是我佯装淡定:“好,来了我砍死他!”
那是我有史以来,活得最恐惧的一天。
我不敢走到厨房,因为我害怕那明晃晃的菜刀。
我只能不断在房间和客厅里踱步,时而给自己打气——“连砍人都怕,还还算什么男人?”
但时而又怯怯地望向门外,希望不要出现一个拿着锄头的男人。
好吧,我承认,我懦弱,我害怕极了。
我排斥血腥,我无法想象被刀砍会有多痛,我也恐惧往后都在监狱里度过······
太阳落山时,我深深地、深深地长吸了一口气。
老木没有来。
我侥幸躲过一劫。


小时候,我是爱母亲的。
这似乎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孩子都会爱母亲,这是天性。
成年后,我就开始恨了。
恨她从来不抱我。
恨她没一点为母的慈悲。
恨她在我整个童年记忆里,我居然抠不出一丝,能值得回忆的美好时光——奇怪,真的一丝都无。
很长一段时间,每想到此,便喉咙哽咽,情绪不能自持。


直到几个月前,我在一本心理学书上,看到这样一问题:回忆你的童年,父母对你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
我闭上双眼后,很快,一个熟悉的画面,渐渐袭来:
母亲又和父亲吵架了。
她紧拽着我,泪水横流,哭声尖锐:“我要不为了你,我早就和你爹离婚了。
对,这就是母亲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但随后,我又忍不住想,母亲为了我什么?为了更好的虐待我,所以不离婚吗?
沿着母亲的回忆,我找到了答案——她因为没有妈妈,深受其苦,所以她要实现那个执念:

我的孩子不能没有妈妈(因为我们当地有个不成文的风俗,夫妻离婚,孩子只能归男方抚养)
也就是说,母亲一直以她独特的方式爱着我——不离婚,不离开。
尽管这份爱,是我童年不能承受之重。


两个月前,我回了趟家。
爷爷已经去世,父亲在外谋生,家中只有母亲一人。
那天傍晚,她做了好几个菜,都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
她还给我买了瓶啤酒,给自己买瓶饮料,就这样,边喝边聊,直至皓月当空。
但我和母亲聊得并不深。
事实上,我和她情感从来发生过交汇,就像两块磁铁的同极,不管怎么用力,都隔着一道难以穿越的屏障。
但意外的,我们聊到了外公。
我问母亲:“你怎么看外公?毕竟你小时候那么可怜。”
母亲没有回我,而是反问了句:“那你怎么看我呢?觉得我好还是坏?”


我一时愣住。
我太渴望诉说下多年的恨与怨:妈,你为何这般冷血?你为什么要这样虐待我?你知不知道你龇牙咧嘴的样子,究竟有多恐怖?!
但下意识的,我脑海又冒出那位心理医生的叮嘱:“据测试,你母亲有重度抑郁症,伴随一定自杀倾向,你做孩子的,要多注意啊。”
不说了,不止现在,可能以后,再以后,直至我和她一齐被卷入时间的荒芜,那个“恨”字,终不会说出口。
疑迟几秒后,我没有正面回母亲的问题。
我只是笑了笑,夹起一块鱼肉,放到母亲碗里,然后略带羞涩地说:“妈,以前你那么苦,现在老了,我会孝顺你的。
母亲“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也许你还想看:
原生家庭为何毁女人,不毁男人?

当赚钱有违初心,该怎么选?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