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哥的婚姻可能就这么走到头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首先想到的是将怎样面对我的父母,他们本来就反对我和大哥结合的。 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说什么前世缘相约不分手,其实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可我的筵席也太短了,实在太短了。 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是,小昭的存在,击碎了我的所有假想。 大哥将如何处置这一严重事件,我不得而知,看吧。 小昭就要和我们一起生活,这怎么可以?我爸爸妈妈那里怎么交待?外人将怎么看?我将面对的是一个怎样复杂的局面?内忧外患! 我必须要跟大哥摊牌。 但是,既然要摊牌,那么,我的底牌是什么?我没有想好,好像也想不好。我爱心爱肝地爱着大哥,就因为爱,我才摊不出我满意的一张牌。 不管怎么说,这牌,还是要摊的。 在与大哥摊牌之前,我把小昭安排在饭店住了一个星期。 这一周,我给自己一个考虑问题的时间和空间,也给小昭一个缓冲的时空。 梅子,你怎么还不带我去见我爸爸? 这是小昭每天必问的一句话。 明天。 我天天就这么回答。 明日复明日,总不是个事。 其实,再多的时间,都不足以让我鼓起勇气将小昭带回家,时间越拖就越没有勇气。 小昭,成了我一块烫手山芋。 我奇怪,怎么由我捧着这块烫手山芋?按说应该由大哥捧着,应该是他不敢把他在外面生的娃儿往家带,怎么是我? 可谁让我自己要到广州会小昭她妈妈?我怎么没有想到把小昭推给她妈妈,让她妈妈直接找凌岱华?我这不又是大脑少一根筋了吗?唉!真是应了南京人的那句脏话,裤裆里的泥巴,不是屎也是屎!是我自己把这团泥巴塞进自己的裤裆里的。 没法子,硬着头皮,我带着小昭,回到家中。 小昭很开心。 也不知怎么的,我看着挂在墙上的那幅百鸟贺喜图,别说多别扭。西乐君题写的前世缘相约不分手,今生爱互敬到白头的两句话,极具讽刺意味,像针一样扎着我的脸面。此前,怎么没有这感觉? 我们刚到家一会儿,大哥便吹着口哨,哼着外婆的澎湖湾,进了家门。 哟!来了位小客人?谁家的? 大哥一眼看到小昭,咧着嘴笑嘻嘻的。 我们家的,不是客人,是……主人。 我说。 主人? 大哥一愣。 爸爸! 小昭扑向大哥。 爸……爸? 大哥再一愣,接着就傻了。 小昭拽着大哥的手,爸爸爸爸地就哭开了。 别哭别哭,这这这……怎么回事?谁谁谁……谁是你爸爸? 大哥说。 看得出,大哥神情很慌乱。 大哥一把将小昭拽到沙发上坐下,愣愣地瞅着她,在他眼里,或许小昭就是个外星人。 小昭哽咽着,同……学们……都……都……都……笑我没有……有爸爸,我……我说……我……我……我有爸爸…… 这怎么回事? 大哥仰起头,冲我发愣。 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呢。 我说。 你怎么有个小孩子? 大哥还是傻乎乎地冲我发愣。 我的……小孩子?!我哪来的小孩子!?这娃儿都13岁了,我才多大?我…… 我朝大哥喊着。 女人大约有三大能耐,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启动了第一能耐,哭!我喔天喔地地哭开了,越哭越觉得太委屈。往往女人一委屈就哭,一哭,能说明白的事情也都说不明白了,只知道哭。哭很方便,心里的酸一泛,嘴一憋,哭啵。 我一哭,小昭就越发哭得不可收拾。当然,小昭将来也要做女人的,从小就该会这一套,天性。 一个女人的凄楚和一个小女娃的悲切,都没能让大哥怎么的。相比之下,大哥显得城府很深,他一直没有吱声,似在理着这个没有头绪的头绪。他起身,在桌子上拿过那卷纸巾,抽出两份,一份递给小昭,一份递给了我。 小昭接过纸巾,擦拭着鼻子。 我将接过来的纸巾扯得粉碎。 小昭擦完鼻子,说,我告诉同学们,我爸爸在台湾,可是,后来妈妈……告诉我,爸爸在南京…… 说着说着,小昭就又哭了。 大哥再次给她纸巾。 我心里有点数了,搬张凳子,离他们远远的坐着。 你妈妈是谁? 大哥问。 我妈叫康惠,我跟我妈姓,我叫康小昭。 小昭回答。 大哥似在思索着,然后问,你是从哪里来? 广州。 小昭回答。 你是怎么到南京来的? 大哥再问。 小昭转过身来看着我。 大哥的视线被小昭牵动着,他注视着我。 她怎么来南京,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没有往下说,我不想激怒大哥,我决不会启动女人第二个能耐,更不会启动女人第三个能耐,我想学着大哥的样子,克制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再说。我倒是要看看,这曲戏,大哥怎么收场。 那好吧,既然来了……就来了吧,别着急,有话慢慢讲,慢慢讲,怎么也讲得清楚的。 大哥说这话,有意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对小昭说,嘿,我做你爸爸,也够格。 大约三秒钟的停顿后,大哥好像还笑了一下,指着我对小昭说,她不行,她,你可不许叫妈妈,她比你大不了多少岁…… 爸爸,我叫她梅子的。 小昭说。 不行,既然你叫我爸爸,那爸爸就得给你上上规矩,你得叫她…… 就叫梅子,没啥,什么规不规矩的? 我打断大哥的话。 嗬,看来你们……怎么的,也得叫声阿姨吧?……那好,叫梅子就叫梅子。大哥转对我说,走,咱们上外面吃顿饭,可不能怠慢了远道而来的……小昭。 今晚……爸爸请客! 大哥终于承认了。 这句爸爸请客的话,让我的脑子涨了一下,好像被人打了一闷棍,晕。不过,我还是感觉不大对劲,大哥一向丁是丁卯是卯,今天对这件事怎么这么草率?我想他还没有搞清楚来龙去脉吧?要不就是他不用搞搞清楚,听到康惠这个名字,就一切都明白了? 我就又有些疑惑。 我们在离家不远的一家饭店吃饭。 大哥很大方,小昭点什么,大哥就买下什么,就像当初我和大哥恋爱,我想吃什么,大哥就买什么,总是一个字,爱! 我注意到,大哥没怎么吃,他一直在注视着小昭。 看着小昭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吃的,我突然想到,将来哪一天,我和大哥有了自己的娃儿,大哥是不是也一样这么投入地呵护着娃儿,我想会的吧。 吃完饭,我们就回家了。 小昭暂时被安排在书房里睡,大哥亲自为她铺床做被窝。 这不奇怪,入冬以来,我们俩的被窝都是大哥天天晚上做好的。 小昭睡下了。 我们俩谁都没有去洗,不约而同地回到自己的卧室。 我靠在床上。 大哥坐在沙发上。 说吧,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大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还说什么?你不都承认了吗? 我没好气地说。 承认?我承认什么了? 大哥冲我张大了嘴。 你不是承认是她爸爸了吗? 我说。 我?我……什么承认? 大哥习惯地耸了一下肩膀。 今晚,爸爸请客! 我学着大哥的话。 她不是个小孩子吗?怎么?那……我得跟这小孩子较劲?我得说,谁是你爸爸?你是哪来的?给我滚!是这样吗? 大哥有点调侃的味道。 我无言以对。 一会儿,大哥说,不管这件事情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小孩子总是无辜的。我刚才想过,这小孩子既然是你带回家来的,那么,你应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应该对我负责,你说呢? 我仍然无言以对。 大哥长长地吐了口气。 大哥说,我就想,先把小孩子稳定好了,然后……然后我得问问你了,你既然能亲自把这小孩子带回家,起码说,你已经做过调查,并认定这件事情的性质了。孩子都进了家门了,我该……你说我不该这么做? 我说呢,大哥不会草率从事,他一定会查问个究竟的。既然这样,那么好,我也就和盘托出,我将我在饭店突然遭遇小昭,然后借出差为由,私会康惠,康惠如何如何向我讲述她的遭遇,我听信后,未经认真考虑,稀里糊涂将小昭带回南京的细枝末节,详细说与大哥听。当然,我再三强调说,即便我不将小昭带回南京,康惠也会再次托人将小昭送来的,因为,她已没有退路,去澳洲的计划已经赴行。 在我讲述这件事的时候,大哥始终没有插话,认真听我把整个事件讲完。 奇怪的是,大哥听完后,非但没有为之震怒,或者做些必要的解释,反而慢慢地站了起来,扬起双手,凭空停顿了一下下,连续鼓了几下掌,并为之一笑。 其实,我在讲述整个事件时,一直在观察大哥的表情,可我看不出来大哥有什么异常表现,也许,大哥深藏不露,是一个狡猾的狐狸。 奇谈!一派胡言!什么乱七八糟的! 接下来,大哥喊了两嗓子,同时显得有些激动。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有些发抖。 在沉默了好一阵子后,大哥说,这个康家!不会做生意,倒擅长编造故事!我真后悔全免了他们家欠了我们家的……那么一大笔债款! 我们对视良久。 这事怎么办?我们心照不宣。 大哥站到我的面前,不无严肃地说,你所说的故事,记住,我是说这仅仅是一则故事,是一个可以在愚人节说给全世界人听的故事,好听!不过,其中有一个细节,我倒是想起来了,我的确在一次醉酒后,让人送到康家一个房间里休息了,那是我平生仅有的一次醉酒,我是记得的,可我肯定地说,我没有做什么,我根本没有见到那个叫康惠的女人。你知道,我不会喝酒,一两酒就可以放倒我。 大哥终于有了实质性的承认,也终于做了必要的陈述和解释。当然,最主要的问题他一概回避了,他始终没有解释小昭的降生是何原因,哪怕一个可供参考的假想。康惠不可能撒谎,一个女人怎么会拿自己的名誉当儿戏?而且,康惠不图钱财,也不图名分,她不过就是要将强加在自己命运上的小昭,托付给应该负起父亲责任的人,这难道不可以? 面对大哥,也不知道怎么的,从未有过的恨,在我心底悄悄涌动。诚然,我的心潮澎湃起来的不是血,而是酸不溜秋的那个东西。此时此刻,要是将我的血管割断,流出来的一定是醋! 这一夜,我们没有宽衣解带。 结婚快半年了,也就是这一个晚上,我们没有缠绵。 第二天,大哥正常去了他的公司,我托病告假在家。我不是装病,我确实害起了心病。 小昭嚷嚷着要吃要喝,我没做饭,给了她一张百元钞票,随她到附近买点什么吃,我烦。其实,我不是臭大方,我是身边没有零钱。 小昭早中两餐都在外面买了吃,吃过还带一份回家给我,同时,还给我一张纸条,上面记着两餐饭开支情况,并把剩余的钱悉数给了我,我没有想到。这娃儿跟同龄娃儿不太一样,我好像有点被她感动了,下意识地抚摸着她的一头乌发。 小昭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一把抱住我,亲热地喊了一声,梅子,我喜欢你。 我也…… 我把我也喜欢你的话咽下去了,因为,我不知道我喜欢不喜欢她,或者说,我该不该喜欢她。 我爸几点回来? 小昭问我。 我没有回答,瘫软在沙发上,不想动弹。 小昭赶紧拿来毛毯,轻轻地盖在我的身上,然后就默默地坐在我的身边。 我紧闭着双眼,然而,我的鼻子一阵阵发酸,实在难以抑制,我的泪水禁不住从眼角溢出。 小昭从茶几上拿过纸巾,在我的眼角处轻轻地拭着。 梅子,你怎么了?感冒了吗?头疼不疼?发不发烧? 她把小手背贴在我的额头上,良久,说,还好,不发烧。 我心想,这娃儿怎么还懂得用手背试人额头?都是康惠教的?这眼镜蛇,还真有两下子。 梅子,不发烧就好,头疼,忍一忍,别哭,噢…… 她用小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的心似在颤抖,泪水就更是关不住。 小昭为我一张张更换着纸巾。 本来就不想睁开眼看见小昭的我,这会儿是不敢睁开眼了,我好像有点害怕小昭,小昭,好像太懂事了。我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那种老嘎嘎的样子,比起现在来,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我想,那天晚上,她多少带着一些敌意来见我的,她一定认为是我私藏了她的爸爸。现在,她见到她盼望已久的爸爸了,亦或觉得我也并不那么可恨了,她的知事懂礼的秉性,也就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来了。 看来,小昭是个不错的娃儿。 --END-- 来源:文乡枞阳 转载请注明出处,侵权必究 周荣耀,安徽枞阳老洲人,现客居南京,作家、编剧、自由撰稿人。约有三百余万字文学作品在全国省市以上报刊杂志发表或独立(合作)出版,多部(篇)作品获奖。主要作品有:长篇影视小说《金陵孤儿》、《情乱情人节》、《家之秘》,以及由本人改编的电视剧本;长篇小说《秘方情结》,长篇纪实文学《烂漫樱花》等。 推荐阅读 温馨提示:凡在文乡枞阳微信公众平台刊载的原创作品,平台享有作品处置权。作者投稿本平台,即视为同意。感谢您的认可及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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