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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土砖砌成的房子，麻石条叠成的房子，泥土筑成的房子，厚木板围成的房子，也看见过竹子穿成的房子，还看见过茅草扎成排、里外糊上厚厚的泥巴竖成墙做起来的房子……春日的傍晚，第一次看到这样一座用卵石垒墙盖起来的房子，让孤陋寡闻的我着实感到惊奇。
垒墙的石头大多是扁形的，大小不一，从墙脚开始一层一层往上垒。每一层的石头都是侧靠在一起摆放，有一点倾斜度，底下一层朝左边倾斜的话，上面一层便朝右倾斜，如此反复。各种形状的石头与石头之间，相互啮合得特别自然，贴切，恰到好处，看上去并没有用泥巴勾缝，所有朝外的石头都垒在同一平面，十分整齐美观。屋子的四角是用方正的麻石砌成的，和这些卵石自然地嵌合在一起，棱角分明，严丝合缝。两米高的石头墙上面，或土砖，或青砖，再砌一两尺上屋子的檐口；侧面墙壁的垛子上起脊，上梁，交桁条，钉椽子盖上瓦；室内墙壁用草筋泥或白灰泥抹平，再将地面夯平整。一幢漂亮的石墙瓦房就宣告落成，一家人便可入住，从此风雨无忧。
站在这样的老屋面前，我有一种奇特的冲动，就是想靠近她，抚摸她，用耳朵贴紧这样的石头墙壁，想聆听老屋的心跳。走近老屋，凝视这数不清的椭圆形状的卵石，我似乎看到了这户人家构想营造房屋的初始情形，一定是家中尊长召集全家人口，拥挤在低矮破旧的茅屋里筹谋建房大计。拍板敲定之后，一切便付诸行动。这一家从小到大的成员，恐怕都得出动。能挑的挑，能背的背，能捡的捡，能端的端。因为不是一块两块石头啊，而是要堆成山的那么多，多得难以想象。这些磨去棱角的光滑卵石，一定是来自村庄边近的山脚溪涧之中。或大或小或远或近，这搬石头是一项不小的工程，费时费力，十分不易。实际上老屋墙上大大小小的每一块卵石，都经目光多次测量检验过，双手反复权衡掂量过，上面带有全家人对新房的憧憬和渴盼，带有抚摸过的体温，一块一块地汇集到宅基地上，等待工匠的巧妙安排。
万事俱备之后，是选择吉日开工奠基，这些卵石被砖匠师傅那灵慧智巧的双手再一次拿起，仔细审视，巧妙安放，以最好的组合排列在一起，咬合得如此紧密，贴切。石墙朝外的一面是那样平整，看上去是这样令人赞佩和感到舒服。不多时日，房子便有了挺拔的雏形，大门和窗户安好之后，再在几面垛子上起脊，根据进度选择一个吉日的早晨上梁。热烈的鞭炮声中，披红挂绿的大梁在隆重的仪式和砖匠师傅的祝福声中徐徐架起在正中堂屋的屋脊上。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全家人都会沉浸在迎接新房子的幸福喜悦里，心花怒放。
在一家人住进新房的那个时辰，这座老屋是不是会和她的主人一样兴奋得彻夜难眠？从此，这座崭新的房子也获得了鲜活的生命，有了规律的心跳。接下来的每一天，她与这户人家休戚与共，痛痒相关，快乐着主人的快乐，忧伤着主人的忧伤。晨曦里谁第一个早起开门启户？黑夜里谁又最后一个插上门闩？
沿着老屋的石墙，我闻到了老屋每一道墙缝里积攒经年的生活气息。在老屋的怀抱里，男人脚步勤快女人双手灵巧；孩子聪明懂事老人和蔼慈祥；灯下纺车的嗡嗡轻响，静夜枕头上的窃窃梦呓；围坐饭桌的欢声笑语，追逐嬉闹的活泼顽皮；青云得志的意气风发，洞房花烛的喜庆喧腾；平日的忙碌劳作，过年的祥和安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锅台碗盏，柴米油盐，老屋遮挡着自己空间领地外面的冰霜雨雪，风云雷电；老屋庇护着自己空间领地内部的的平凡幸福，安稳如山。弥留老人一句语重心长的叮咛，老屋里回旋的是哀思与忧伤：初生婴儿一声清脆悦耳的啼哭，老屋里荡漾的是欢乐和喜庆。去来之间，人生的纷呈万象，有多少执迷不悟和丢不开放不下的纠结？又有多少通透豁达和不带来不带走的敞亮？老屋不言却都了如指掌。她不能左右主人的命运，只是在心里会随之产生一阵欣悦或是一阵轻叹。
日落日出，月缺月圆，一年一年悄然流逝，新房子也不知不觉地送走了自己的青春，走过盛年，步入迟暮。墙皮四处剥落，沧桑的容颜斑驳陆离，在夕阳的浸润之中尤显苍黯疲惫。人去屋空，老屋渐感凄凉与寂寞，曾经的风华还是被风带走了，老屋的心跳逐渐趋缓，也越发的不规律起来，像一枚被浪沙淘空了的贝壳，面目犹在，精气全无。夕阳的微风里，老屋心跳微弱，却还在顽强地挺立着。或许在某个节日，老屋里会响起主人后代偶尔回来的笑语，人的气息会给老屋一丝抚慰，但更多的是空寂和孤单。也许她的墙根壁角，石间瓦缝有一些小生灵经常出入，会让老屋得到些微的欢欣，只是远不及一大家人撒泼闹腾的快意。老屋完成了她的历史使命，是这一大家人的特等功臣。看着这家最后一个人的离开，老屋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伤感。她门前的绿植在曾经光滑平坦的地面上茁壮成长，蓬勃招摇。于是，老屋只剩下无奈，只剩下对从前荣耀和自豪的缅怀，在无数英姿雄起的城镇高楼那怜惜和傲视的目光里，佝偻着走进又一个明天。
这老屋，坐落在枞阳县钱铺镇的一个小村庄里，与她相距不远，还有一棵沧桑的老树，几人合抱的躯干已被掏空，可以藏人，枝枝叶叶却依然蓬勃茂盛。老屋在和老树的相互守望里迎接每一个黎明，送走每一个黄昏。这老屋、老树，是文乡几位文友从三公山采风回来时发现的，与别处老屋略有不同的是，椭圆扁平的卵石垒砌而成了这里老屋坚实的身板，是那样的稳固安然，风雨如磐。--END-- 来源：文乡枞阳 转载请注明出处，侵权必究 这个秋天，去尚乐收割梦想吧！ 点击图片了解 
方和平 网名月明春江 文乡平台编委成员 《周末情怀》专栏作者 微信号：man63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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