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还是体弱多病的,经常咳嗽。记得往往后半夜就被憋醒了,喘不过气来,憋得哇哇大哭…… 姥姥顾不得夜黑风高,拿个手电筒跑出去找来村里的赤脚医生。因为极恐惧打针,印象就特别深刻,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赤脚医生的名字,叫等儿。她扎两个大黑辫子,背个绣白十字的军绿医包。认得她了,后来只要她一进我们小屋,我就开始没命地躲,可我小小的身躯又能躲到哪儿去呢!但我哭闹着就是不肯打,姥姥没办法,就把我拽过来'摁’在炕上,一边心疼地哄着我,“好孩子听话,打完这一针咱病就好了啊!” 我哪里会听,竟乱蹬着两脚去踢那个女医生,一边乱踢一边还嗷嗷地叫骂着她:“等儿,你是个坏蛋!等儿,坏蛋快滚!坏等儿!”…… 姥姥使劲摁住我的腿和脚,终于让那个女医生“得逞”在我屁股上打上了针,我看到姥姥额头上渗着汗,眼睛里转着泪……
还有一次,也是晚上,姥姥有急事出去了,把熟睡的我一个人锁在家里 。我夜里醒来,突然发现姥姥不在身边,小土屋里黑洞洞的,没有任何人任何声音,我吓得又嗷嗷大哭,那时竟会来那么大'勇气’,光着脚跳下炕,一边哭喊着一边摸起姥姥案板上的菜刀,借着微弱的月光爬上窗户,抡起菜刀就是一阵乱砍…… 一边合赤着眼胡乱砍一边还声嘶力竭地哭嚎着 “姥姥……姥姥回来……姥姥啊……” 看到照片上左上角那个黑乎乎的小窗户了吗?至今那上面还残留着我小时候砍过的大小的刀印,呵。 姥姥心地善良,一生行善。我记得经常有个外地的流浪汉,到我们村串门要饭。到别人家的时候,别人都是在门口给他扔半个窝窝头,每次来姥姥家的时候,姥姥从不嫌他脏,把他让进屋,把我们自己吃的地瓜面子拿给他吃,还把锅里的粥热一热端给他喝,让他在小屋里暖暖和和地吃饱喝足。那个乞丐每次走的时候,都会朝姥姥深深鞠上一躬,再转身离开。以后每逢过年,这个乞丐不管之前流浪在哪里,都会在大年初一的五更天第一个赶到姥姥家里,给姥姥跪地磕头,拜大年。有人看着就跟他打趣,“喂!怎么光给谁家那婶子拜年,也过来给我磕一个!” 那流浪汉一字一顿地说,“我一年只有一个头,一生只拜一个人。”
多少个春去秋来,多少次日月变换,姥姥的小土屋,我的小土屋,满载了一屋子岁月的故事,说也说不完……姥姥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屋子也越来越老旧了,岁月的风雨已经把土坯墙面侵蚀地斑驳不堪,凹凸不平,舅舅们几次想要给姥姥重新翻盖 ,姥姥都不同意。姥姥说在这屋子住一辈子了,都习惯了,还是住老屋住得习惯,舒坦;姥姥还说老屋有灵气,夜里会有一些小生灵来跟她作伴,如果拆了,那些生灵们就找不到家了!对于老屋是否真的有生灵我自无从知晓,但万物相生,因果相应,姥姥一生善念善为,修德修行,一定会有看不见的能量在保佑和守护着姥姥,这是姥姥修为一生修来的福报! 今年的农历五月十一,是姥姥的93岁生日。我的舅舅们,姨妈们,还有我众多的表兄表弟表姐表妹们,欢欢喜喜一大家子人都来姥姥的小土屋给姥姥祝寿拜寿。姥姥虽是93岁的高龄,却依然身安体健,耳聪目明,面容慈爱祥和。只是记忆力有些下降了,面对她众多的儿孙外孙重孙,有时会记不清是哪个哪个或混淆了名字。一会儿姨家表妹凑上前去,笑问,“姥姥,我是哪个来?”“噢,你不是凤儿吗 ?” “什么呀姥姥,我是翠儿呢!” 一会儿舅家表姐又坐到姥姥身边,“奶奶,我叫啥名来?”“哦,你是谁家的闺女来?”而我,只有我,不管我什么时候出现在她面前,不管我问姥姥几遍,姥姥都是一样的回答——“姥姥,你看看我是谁? ”“你不是小薇么!你是我的薇儿呀。”顿觉热泪直往上涌,唯有我,姥姥永远不会叫错我的名字,永远记得她的薇儿。 还是在这间老旧的黑暗的屋子里,在这间小土屋的炕上,在我小时候和姥姥一起睡过的土炕上,已是不惑之年的我,在姥姥93岁生日之际,再次和姥姥拥在一起,留下我们婆孙两个人的影像。姥姥!薇儿也永远记得您,爱着您!薇儿也永远记得我们的小土屋,爱着我们的小土屋!亲亲的姥姥!请允许薇儿代表所有爱着您的人,和您爱着的人,祝福您永远康健安宁,安泰长寿,仙福永享! 刘英华,女,1971年11月生。山东广饶人,现在山东广饶全福元城市广场工作。 平日酷爱诗词散文,曾在《红柳》等刊物有多篇发表;游弋文字,安于光阴,净守素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