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五岁,学校放寒假不久,山里的老表兄就携寒带风地来到我家,说是请爸妈腊月二十去喝喜酒。瞅着水葱儿般英俊,就要成家的表兄,我爸妈眉眼笑着,连说:行,行,一定去!
泉子哥听到这信儿,一个劲的催我快干活。我一翻白眼,说为啥?他说,哄爸妈欢喜了,我带你去表兄家吃肉疙瘩。真的?骗你是小狗。我一下来了精气神。那时个把月也吃不到一点荤腥,能坐酒席,吃香得流油的肉疙瘩,可是天大的美事。经不住软磨硬泡,爸妈当真答应我俩到表兄家吃席。
临行前两天,老天突然扬了场棉花套子雪,屋檐下都结了一根根细长细长的冰锥锥。望着没脚脖子的大雪,我心里一下子就长了草,这冰天雪地的过山梁子,咋走啊?。泉子哥大我两岁,他信心满满,甭怕,有我那!当着爸妈的面,他把小胸脯拍的啪啪响。
刚出村我俩热乎乎的心,就一下凉了半截儿。路中间是冰,路两旁是雪,人走在冰上呲溜呲溜的,打滑。忒不好走了。西北风也来凑热闹,嗖嗖的,刀片似得刮鼻子削脸,生疼。泉子哥攥紧自行车把,催促我,快上车,席面上的肉疙瘩,正等着咱呢。我个子小,不会打蹁坐,吃力地爬上后车架。泉子哥攥紧车把,左脚蹬车,右脚点地,一下一下往前悠着走,估摸差不多了,他掏腿上大梁,一个不利索,啪的下,车子倒了。我被扔出了老远,疼得我直咧嘴。他赶忙过来拽我,快起来溜达溜达,看伤着哪吗?我拍打拍打身上的白雪,活动活动腿脚,幸好没事。他呲啦乐了,扶起自行车,催我,快上车,肉疙瘩还等着咱呢。我揉着摔疼的腿脚,怯怯地望着要去的方向。咋?孬种了。不往前走,咋会吃到肉疙瘩。我说,咱先步撵一段吧。
泉子哥瞅瞅我,没言声。咯哒咯哒骑着自行车在前面走,我一溜小跑颠颠的紧随其后。我跑得脑门上都冒了汗。在泉子哥左一个肉疙瘩右一个肉疙瘩的诱劝下,上了自行车。这回骑了好长好长一段路。临到山前拐弯处,一个不留神,前车轱辘骑到了冰溜子上,跐溜,啪,连人带车甩出了老远老远,我俩倒地上半天才爬起来。泉子哥俩个手被冰棱子扎出了血,我的屁股根子摔得生疼生疼的。瞅瞅撇在一旁的自行车,车把歪了,脚蹬杆也摔弯了。掰正了车把,推起自行车,被摔弯的脚蹬杆刮得车链匣子,哗楞哗楞响。这可咋办呀?站在冰雪里,我俩大眼瞪小眼,发了愁。
泉子哥找来石板和石块,把自行车放倒,准备用石块把摔弯的脚蹬杆砸直。石板、石块却被一双穿着棉鞋的大脚,拨弄到一边去了。我俩抬头一瞅,一头戴毡帽,肩挎褡裢的老汉立在我俩身旁。
瞧这小哥俩儿,可真是不简单啊!
咋啦?
这十几里地的山路,你俩能走过来,不容易。一会儿跟我搭车走吧!
我和泉子哥抬眼一看,咧嘴全乐了,老表兄赶着毛驴车从远处走来了。敢情这老汉是邻村的厨师。老表兄到镇上买菜,嘱咐他在村头等我们,搭车一块走。
在表兄的婚宴上,我们终于吃到了那香的、馋人的肉疙瘩。
以后,每逢冰雪天,我都会想起这件事,想起冰雪中,一路激励鞭策我,并一同勇敢追求美好生活向往的泉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