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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当年要饭的人

 东营微文化_ 2020-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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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当年要饭的人

作者丨杨立宇       编辑丨文姐

人长时间吃不上饭是要死的。有的人已经死了,有的人正处在极度的饥饿中。门板不能吃,炕席不能吃,铁锅虽是做饭的,却也不能当饭吃。面子顾不得了,某天早上起来,看看一家人还活着,索性拖起棍子,领起孩子,出门要饭去。

在茜姐姐活活饿死后,大娘拉着两岁多一点的牛哥南下要饭。大娘说,她带着牛哥坐了“大闷罐”,好像不用买票,挤上去就拉着走了。娘俩到安丘临朐一带,这里是丘陵山区,不易涝,多种地瓜,而地瓜产量又大,所以相对要好一些。大娘踮着一双小脚,拉着牛哥一天奔走三十多里路。要饭就得赶饭时,就得多走路啊,从一个村庄奔到另一个村庄。一个小脚女人一天走三十里路,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走法?一个两岁多一点的孩子一天走三十里路,又是怎样一种走法?有一天,牛哥被恶狗咬伤,血滴滴答答流个不住。狗是臭嘴啊,被狗咬了,多会子好不了,大娘说。你哥那块伤后来就化脓了,过了几个月才好。以后每到下雨阴天,还是又痛又痒。多少年后,大娘坐在太阳下说他们娘俩要饭的事,一脸平静。大娘说:夜里就住在一个看场屋子里,睡在草窝里,夜里睡进去,天明了钻出来,就像个狗哩!说到这里,大娘笑起来,呵呵地出了声。大娘带着牛哥要了两年饭,成功活下来。多少年里,一提起安丘临朐,大娘就若有所思,说:多亏了那里,要不,早死了。

岳母十来岁时,和妹妹跟着她母亲也到安丘临朐一带要过饭。岳母说:我们娘仨住在人家的猪圈里,最愁下雨天。天一下雨,猪圈就漏雨。姐妹俩蜷缩在猪圈一角,她们的母亲拿盆子往外泼水。要的饭还是能吃饱。不要饭时,帮房东干些针线活,房东也给点吃的。你姥娘要在当地给我找婆家,我坚决不干,我听不惯那里的口音,说啥也要回家,岳母笑着说她要饭的故事。岳母说:要是换成你姨,她或许就同意了,她绵软,听大人话。要是嫁到了那里,就远了。我说当年我大娘带着牛哥也去安丘临朐要过两年饭,说不定你们就在同一个村里要过,甚至住过一个看场屋子或猪圈。媳妇接过话茬:要真是这样的话,两亲家五十多年前就见了面哩。说着,一家人大笑不已。正是因为拖着棍子要过饭,岳母对后来上门要饭的格外慷慨,一律给整个的窝头,后来是整个的馒头,有时还要加上一块咸菜和一碗面汤。要是大冷天,干脆让人家坐下来吃饱喝足再走。要饭人,不容易!咱也要过饭,不到万不得已,谁当叫花子?咱不能扔了打狗棍,就笑话那要饭的。岳母常说这句话。十多年前,岳母家大门前赶起了大集,有个小贩在她家大门口卖布。岳母觉得人家辛苦,每集都泡了茶给他端去。到了饭时,拿上馒头端了菜送去。家里炖排骨,第一碗先给人家端去吃。再后来,那个小贩就来了实在劲了,一到饭时,索性进家跟岳父母一块吃。

岳父和他父亲、妹妹也外出要过饭。岳父说,每到饭时临近,他们分成两组,一组从村庄东边开始要,一组从村庄西边开始要。一起要不好,人家给得少。人家也是闹饥荒,饭也不够吃。岳父说起他们的要饭技巧,有点得意。真有坏人,一个村里有个小子,那真是坏得流坏水。他家里养了一条恶狗,他一见我们这些要饭的,就放出来咬我们。我们也有防备,都拖着一根长棍子。说着,岳父笑起来。也许是小子太坏了,恶有恶报,到了临近过年,那小子放雷子,点起来半天没响,就凑上去看,刚凑上去就炸了,他就炸死了。唉!老弟兄仨就守着这么一个小子,都疼得在地上打滚。夜里睡在哪?还不错,我们睡在人家的西屋里。一盘小炕,上面睡着你爷爷你二姑你小姑。我睡在哪?你猜也猜不着。我问:你睡在就地上?岳父说:嘿!我睡在一口棺材上!岳父抹了一把脸,一脸灿烂的笑容更加灿烂,两眼含着一点泪花。大家都跟着笑,我说:幸亏您当年睡了棺材板,要不,您还当不上村长哩!

我记事的时候,村里早已没有外出要饭的了,可常有外乡人来村里要饭。要饭的,有男人,有妇女,有两口子带着个孩子,多数背着一个蓝包袱,进了大门就喊:大爷大娘,给口干粮吃吧!主人赶紧掰一块干粮递给他。要饭的伸手接过来,弯腰点头示谢,转身离开。有时我自己在家,突然听到二门外有响声,赶紧开门。是要饭的。要饭的是中年人,脸膛黑黑的,胡子拉碴。他见我仍然一弯腰,说:大哥给点干粮吃吧!我听他这一说就差点笑喷了,我想我才几岁呀你就叫我大哥?一边憋着笑,一边转身掀锅拿干粮。他接过干粮,一弯腰一颔首转身走了。这大约是要饭的规矩,不管主家是大人还是小孩,都要尊称人家。你是要饭的么,就要把自己努力往低处摆么。还有拉着弦子要饭的。记的西乡里有两个五十左右的男人,一个是瞎子,另一个腿不好,两人搭伙要饭。瞎子抱着弦子,另一个背着包袱,走到人家的大门外,瞎子拉起弦子,两人一块唱吕剧《借年》“大雪飘飘年除夕”。这家女人正坐在灶前烧火,听见有人在门口唱戏,知道有要饭的上门了,赶紧拿块干粮跑出来。一接到干粮,俩人就停了唱,一个领着另一个,拖拖沓沓地走向下一家。

当年那些要饭人,都是为了活条命。

多少年不见要饭的了,这是国家的力量。我偶尔会想,当年那些要饭的人,现在怎样了呢?有的已经走了,永远无须再为吃饭担心发愁,就像我大娘。有的呢,垂垂老矣,就像我岳父母。我还常想:那些一度在城市马路边上,花样百出摆摊要钱的乞丐们,中间应该不会有当年的要饭人吧!

作者简介

杨立宇,史志工作者。喜欢文史,业余写作。关注城市化进程中的农村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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