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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弟弟

 东营微文化_ 2020-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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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弟弟

作者/杨成书   摄影丨秋天的单车

 我曾经有一个弟弟,名叫小华。别看他只比我小一岁,可由于体质太差,营养又跟不上,所以也就经常闹个感冒发烧什么的。每当这时,父母都会逼着哄着他猛喝刚烧开的白开水,然后捂上两床破被子,把头蒙起来,透透地出一身汗就好了。因此,他是又黑又瘦,已经到了皮包骨头的地步。脑袋还特别大,就像电影里的小萝卜头,远处看,好像是一根树枝上插着个大南瓜。那身体弱得,来阵风都能把他给刮个大趔趄。

 就这样,他每天还哭着、缠着非要跟着我出去玩。

 由于他腿脚太慢,根本跟不上我们跑,所以,每次他跟着我出去,到了半路,我都会找个理由,叫他回家去给我拿这拿那。趁他往家跑的工夫,我就一溜烟似地蹿了。

 当他拿着东西趔趔趄趄、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却不见我的踪影时,他都会嚎啕大哭着四处去找我。实在找不到,也就只好怏怏地回到家中自己玩去了。

 等我回家吃饭时,母亲都会数落我一顿。叫我这当哥哥的要照顾着弟弟点,出去玩的时候要带着他,不要撇下他,他的身体压根不好,不要整天老惹得他哭哭啼啼的等等。虽然我表面点头答应了,可以后每次出去玩,照样还是能够找出各种理由把他支开,然后自己偷偷地溜走。

 当然也有撇不下的时候。譬如,有时他见我放下饭碗,他也跟着不吃了,即便是还有半碗粥没喝上哪,然后拽着我的衣角不放,一边晃着一边腆着个小脸撒娇地说:

 “哥哥,好哥哥,你就带着我出去玩会儿吧,哪怕就一小会儿。你要吃啥玩啥,我全给你拿上。求求你了,你只要带着我就行,我保证能跟得上你们跑。”

 每每这时,又当着父母的面,我也就不好拒绝了,只有勉强地点头答应,并狠狠地嘱咐他:

 “咱可早说好,出去后不许哭,中间不许要回家,要自己跑,跑丢了我可不管。记住了吗?”

 “记住了。”

 见我答应了,可把他给乐坏了。你看他拍着两只小手,蹦着高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两眼虽然含着泪,小脸却笑得像盛开的花。

 “走吧。”

 “走了——,哥哥带我玩去了——!”

 俩人就像出笼的小鸟,冲出房门,笑着、跳着,去找小伙伴们尽情玩去了……

 虽然弟弟对我的话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但,他也没少受过我的欺,没少挨过我的揍。

 记得有一次,我和他在我家南边的一块老宅基地上用大铁铲刨土坑玩,中间,我让他回家给我拿煳地瓜吃,结果他也很听话的去了。回来时,只见他踉踉跄跄地一手拿着块地瓜往嘴里塞着、吃着,另一只手里还举着一块,我一见这情形就烦了,瞪眼骂道:

 “他妈的,我叫你去给我拿地瓜吃,谁叫你也吃啦?你给我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他一听这话,吓坏了,浑身打着哆嗦,近乎哀求地说:

 “哥哥,你的地瓜在这里,是块大的,你吃吧,我也饿了,吃了块小的。你不要生气,我再也不敢了。呜呜……”

 他一边嚼着地瓜一边哭了起来,并踮起小脚,把另一只手里的地瓜尽可能高的举到了我的面前。

 我狠狠地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地瓜,一边不依不饶地大声呵斥他:

 “我不是叫你去给我拿地瓜的吗?谁叫你也吃了?咹!你还真大胆了!你还想翻天了!你还觉得有理了?你还敢犟嘴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就抡起了手中的大铁铲朝他的头上砸去……

 他一见我气急败坏的样子,是真的吓坏了,一边跑着、躲闪着,一边苦苦哀求着:

 “哥哥,哥哥,你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我手里的那把大铁铲还是重重地落在了他的那个大脑袋上,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他不再奔跑躲闪,而是双手捂着头,蜷曲着身子躺在了地上,通红的鲜血透过他的十指淌了下来……

 当时,我也吓坏了,赶紧跑回家,喊来了母亲。母亲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抱回家中,并按照老百姓的土方法给他的伤口进行了处理,然后包上一块比较干净的布,还到邻居家借了点白面来,给他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喝……

 过了几天,他的伤口痊愈了。

 不过,从那往后,我再也没有打过我的这个小弟弟。

 有血脉连在那儿,小兄弟俩虽然打过闹过,可从来不记仇,过了后照样有说有笑,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在我四岁那年,一场灭顶之灾降临在我兄弟俩身上。

 我兄弟俩突然一起生起了疹子(俗称,学名“麻疹”),俩人并排着躺在冰冷的土炕上。

 我那叫疹子吗?不知你是否见过蛇或者螃蟹之类的动物脱皮的全过程,我就那样,从头到脚,浑身上下,整个人脱去了厚厚的一层皮。先从头部开始的,每当脱下一块厚皮并翘起来时,母亲就用剪刀小心翼翼地给剪了去……

 他的情况和我不一样,他生的是那种和其他孩子一样的十分常见的疹子。那时,小孩出生后是不注射任何疫苗的,有关生疹子这个事,听老人们说,有的人生的早些,有的人生的晚些,但早晚都得生,即便活着不生,那么到临死的时候也得生,谁也脱不了这一劫。还说,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一种毒气,必须释放在阳间,不然,那边不收你。

 不知啥事,他的疹子却怎么也生不出来,用了几个偏方都不见效。接下来的几天,他开始浑身发烧,嘴唇紧闭,啥也不吃。只是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喊他也懒得答应。看到这些,一家人干着急,却拿不出任何好的办法来。打听着门家村有一个本家的老姑,不但会给人接生、叫魂,而且对生疹子这事也懂得一些。于是,父亲赶紧从邻居家借了一辆小推车,风风火火地赶到门家村,把那个老姑请了来。老姑进门后,径直走到他的身边,掀开被子看了看,就开始大声数落起我父母来:

 “你们这爹娘是咋当的,孩子都这样了,还不赶紧给他打青霉素?再不打针,这孩子的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听老姑这么一说,父母害怕了。我父亲赶紧跑到大赵医院,找到了一个姓赵的医生,说明了情况,人家还不来。近乎套了若干,好话说了无数,这才勉强跟着来了。到了后,先用听诊器听了听心脏,说是正常;然后拿出随身带来的玻璃注射器,连同针头一起放进盛着热水的碗里烫了一会儿,捞出;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纸盒子,从纸盒里拿出二支玻璃瓶装青霉素注射液,然后,用镊子打去封口,把注射器插进玻璃瓶内,回抽,将药液抽到注射器里;针头朝上,排了排气泡;又用镊子从一个盛着药棉的深色玻璃瓶子里夹了一块酒精棉球,在他的屁股上擦了几下,就一针扎了下去……

 打完针,就着医生收拾针具的工夫,老姑看了看围着被子坐在旁边的我,对母亲说:

 “人家医生大老远的来趟不容易,借着机会,也给这孩子打上一针吧。”

 母亲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姑,说:

 “这孩子体格好,吃啥也泼辣,应该没事的。再说,他又不头疼发烧,打什么针啊,还是等等再说吧。”

 听了母亲的话,老姑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就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呱后,医生和老姑走了。

 他们走后不久,就发现弟弟不行了。只见他两眼紧闭,嘴唇发紫,浑身哆嗦,躯体蜷缩,直往母亲的怀里钻,还一个劲的喊冷。

 母亲一看,也害怕了,就赶紧叫父亲到生产队借了辆马车来。母亲给他裹了床烂被子,紧紧地抱着他坐在车上;父亲赶着车,快马加鞭地往盐窝医院奔去(在当时,这是我们附近比较大的医院)。

 到了曹家村时,还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他在喊:

 “——娘啊,我冷;——娘啊,我冷……”。

 当到了前邢村时,就再也听不到他那微弱的喊声了。掀开被子一看,牙关紧了,脸色白了,嘴唇青了,眼睛闭了;再摸身上,也基本没有热乎意思了。

 母亲是边哭边喊,父亲是猛抽马鞭。好不容易赶到了盐窝医院,大夫听了听心脏,又撩开眼睑,看了看眼球,说是晚了,人已经不行了。

 听到这个噩耗,父母亲是悲痛欲绝,俩人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母亲哭的是死去活来,父亲哭的是昏天黑地……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们忽然想起家中还舍着一个在生疹子的我。于是,他们止住了哭声,赶着马车又急匆匆地往家赶。回家途中,他们仓促地选了个地方把他——我那可亲可爱的、挨过我不少欺负的弟弟给草草掩埋了。

 回到家里,父母对我的照顾是更加的无微不至,有啥好吃的先让我吃,有啥好玩的先让我玩,力所能及地去满足我的需求。在他们的精心照料下,十多天的工夫,在没有打任何针、吃任何药的情况下,我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并且还能自己下炕,在屋里转悠着玩了……

 想我那可怜的小弟弟,却因为打了一针青霉素而白白断送了幼小的生命。他来到这个世上短短几年,没捞着好东西吃,没捞着好衣服穿,没捞着好玩具玩,就连和同伴们玩耍的机会都不多。他就这样走了,无声无息的走了,但愿他走得无怨无悔,但愿另一个世界能够给他温暖、快乐和一个可以照顾他、陪着他玩、不欺负他、逗他开心的好哥哥。

 这个故事,我是流着泪、哽咽着勉强写完的,有好几次哭的都写不下去了。对于他,这些年来,一直是我一个解不开的心结。对于他的死,我是既痛惜又愧疚。痛惜的是,他是那么的听话可爱,却早早的夭折了;愧疚的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责任和义务,在他短暂的生命历程中,没能好好的陪他玩个尽兴,没能带给他更多的快乐。到现在,我还能经常梦到他,梦见和他在一起的情形。尤其是我用大铁铲给他砸破头的那个场景,历历在目,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每当这时,我都会惊醒,我都会流泪,我都会祈祷,我都会忏悔……

编辑丨张旋

作者简介:杨成书,网名“在水一方”,1966年生,山东利津人,初中文化,打工之余,喜欢玩弄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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