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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庄冷暖

 东营微文化_ 2020-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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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 庄 冷 暖

图文丨郭之雨          编辑丨文姐

木可雕的出现,透着诡异。

那是个雨天,屋顶发出噗噗声响,土墙上细虫一样爬出道道水痕,下到水流声,田野里麦苗被雨水浸洗出新光泽。就是这样天气里,忙乎婶听到有狗叫,一直叫,她顺手拿起风箱上的簸箕罩在头上,走出去,她看到黄狗,四脚定在泥地上,朝着一堆疑似垃圾似的黑东西 吠叫,忙乎婶打算拾起脚边一根枣木棍捅捅,黑东西居然执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

是个孩子。这可是大事,在忙乎婶概念里,木庄没有发生过的事统归大事,大事自有大人物处理。但她先是想到了离这儿居住最近的木圃瑞。

木庄是杂姓庄。木姓家族最大。木圃瑞的胡子飘过胸前,这是他的资格。他跟在忙乎婶身后,身后还有几个来看新鲜的人,脚下吧唧吧唧,紧走急跟,蹚起满街的大小水泡。

“孩子遭雨淋会病的,先弄回家!”木圃瑞说。

“可别,这孩子来路不明,怕是个残疾吧,好娃谁舍得扔?”勾二说。

勾二的话不得不让人深思。

木圃瑞突发雷霆,伸出枯木一样的手指:“就你小子厌恶,这是条性命啊!”白色胡子电击一样乱颤。勾二吓得一缩脖子。

忙乎婶屋里,众星捧月围着一圈人,问这问那:“你是哪里人?叫啥名字?”孩子嘴里嗫嚅着,说出的都是听不懂的言语,再问,还是听不懂。这些不是关键,重点是孩子是不是残疾。忙乎婶犹豫一下,很紧张地脱去孩子的衣裤,看看手脚,甚至用手拨拨他的小鸡和蛋蛋,挺健全,尽管人们松一口大气,但很大的疑虑还是种植在木庄人心里。

接下去,忙乎婶温一些水,捧住孩子,从上到下,连搓带抹,弄下很多泥卷儿后,露出又红又白真皮肤,继续搓,到后来,孩子嘴唇一扁一扁的,像笑不出声,像哭又不掉泪。

“该给孩子起个名字。”有热心人提议。

乡下人原本不计较名字,既不为其雅而自豪,也不为其俗而悲观,名字就是一种沿袭。勾二觑着两个眼睛冒着损嗑儿:“蛤蟆老鼠黄鼠狼还有名字呢,这孩子早晚也该有个坟头哭啊!”这话让木圃瑞听了,皱起眉头斜他一眼说:“朽木不可雕也。”没想到这句话,竟激起他灵感,只见他皱纹纵横脸上略见生动:“就叫木可雕吧,还好木庄有木姓,也许会雕出个人物呢。”放下话头,背着手离去,把一个场面留在身后。

“我呸,这便宜也沾,我还姓勾呢,怎么不叫勾大狗?” 勾二冲着走远的木圃瑞吐一口唾沫。

木可雕名字形成,他不走了,就住在忙乎婶家。

忙乎婶有两个女儿,再生,是个男孩,男孩让婆婆惯得没样,护食,看到木可雕吃东西,就猫咬似的哭,为这,没少挨忙乎婶鸡毛掸子。慢慢,姐弟仨联手,像对付害虫一样对付木可雕,而忙乎婶又不能总守着。这时,有人看不惯说:“木可雕养在你家应该姓郭,要不就叫姓木的木姓人管。”这话,让忙乎婶笑笑,她认为姓啥不重要,这是积德,也是缘份。主要的原因别让孩子委屈了。于是,在一个秋阳艳艳的下午,忙乎婶去找木圃瑞。

木圃瑞原话是:“是不是木家养不重要,是木可雕孺子可教,得送到一个耳濡目染长出息的地方。”

这地方自然是学校。他和支书商量后,在学校一个储藏间腾出一个地方,放上一张床。

一家省一口,撑死一条狗。木庄给木可雕送吃的不止忙乎婶一人。他就坐在教室后面,有调皮孩子喊他野孩,还上手投掷过粉笔头、石子一类东西,他只抱着头,破几几一副苦相,但不哭。更多时间用树枝按老师教的,在地上划来划去。高兴起来,就去学校后面的田野,喉咙直梗梗地喊:“木——土——水——田——”竟是村人能听懂的声音了。

说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聪明,木可雕很聪明,似乎每根头发丝都是空的,钻上眼能当萧吹。他很乐意给人帮忙,看见挖土就挖土,遇到如薅草就薅草……。日子飞一样地过着。

转眼间,木可雕二十一岁了。有人说:“木可雕该说媳妇了。”

“哪个女孩会嫁他?”问题是他没根,问题是还不仅仅这一个问题。

那一夜还没深,点点朦胧灯火,还是月白风清。忙乎婶来学校,木可雕看到忙乎婶,就感觉幸福像襁褓那样把他灵魂包裹起来,他不信忙乎婶让他离开木庄,当忙乎婶把几百元钱塞给他,他没说话,扑到忙乎婶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下,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决心,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这一走,就是八年。当人们把功劳说尽,都快把木可雕淡忘时候,他回来了。

这八年,木庄有很多变化,比如学校合并,木可雕住过的学校成了堵在那儿的废墟。比如木圃瑞已经驾鹤西游。比如忙乎婶已经腰身变矮……。

木可雕黑是黑了,精气神儿很好,昂着胸走路,很轻便的样子。让人吃惊的是,胳膊上挎着一个女人,肚子滚圆,向前探出很远,这个圆和远,很给人印象。

“白眼狼回来了。”

“白眼狼真回来了。”扎墙根儿晒太阳的闲人,自然是不能闲了嘴的。

木可雕先是去了忙乎婶屋里,惹得老人家脸上立马凿开两条河。又踅到木圃瑞坟地,最后去了支书家里,二人神秘的嘀咕很久。

木可雕的老婆叫童飞。来了便回了家似得住在忙乎婶的西厢房,喜庆成一家人。看表相生男孩坯的童飞,连生两个女儿,她很满足,带着青春的蓬勃和做妈妈的喜悦,每天在微笑里生活。一晃儿,又是六年过去了。

这期间,童飞按木可雕意愿,伙同支书给村里铺了通外界的一条路,混凝土的,一尺二儿厚,车开上去,没个颠簸。然后又打一眼机井,在机井附近种植一片果树,梨,枣,柿,桃,山楂,杏……,还有很多花。从春到夏到秋,花事不断,木庄的孩子在园里狸猫一样乱窜,忙乎婶每日如金盘托日,笑容如花。

忙乎婶80大寿,木可雕专程从北京赶回木庄,上寿宴席的应用也是从北京拉回,什么猪脚面线啊,什么寿星盛装啊,当然烟酒必备。未生喝得兴起,嗓门被酒水滋润的像鸟叫:“木可雕,你知道姓嘛吗?你修路,打井,还有摆宴席,就是摆酸,还不是没根基的苗子。”几句话让木可雕失态,他斜拉身子,眼角充血说:“我是木庄养活的,我的爹妈就在木庄,往下,我还要在学校那个地基上,建一个楼筒子,谁给我过一个馒头,我就给她一个楼门。”

木可雕说这些时,根本上是醉了。木可雕记不得说这些,童飞记得,她要替木可雕实现诺言。没人知道,童飞是北京一个房地产开发商的女儿。

楼最终没有建成,原因是正要筹建开槽时,忙乎婶辞世了。

那是一月圆的午夜。忙乎婶熄了电灯,窗户也关好,把一片清幽月光关在窗外,抑或把一个美梦关在屋内……。

她没病,这样躺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

所有的人都是第一次看到木可雕大哭,那哭又丑又难听。

此后,木可雕和童飞回了北京的家,就再也没有来过木庄。        是有一阵子,扎墙根儿人埋怨忙乎婶:“这老婆子的确是死的早了些……。” 


作者简介:郭之雨,系鲁迅文学院第一期学员。自由人,赤脚东西南北中,喜欢用文字诠释人世间的爱与不爱。不惑之年,万千困惑,虽历尽沧桑炎凉,却有一颗拳拳之心向上。曾在七个网站占有一席之地,有文集《情到深处人静思》出版,又有长篇《活棺材》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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