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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东营微文化”为东营市作协重点扶持文学公众号。平台宗旨：体现人性本真,歌颂人间温暖,传播正能量文丨王文娟 摄影丨旅途
渤海县城黎明前的主街上，一字排开的几盏路灯投射出些许昏黄微光，形成一个个橘黄色的扇面光区。路灯光区中，一片片鹅毛似的雪花从天而降，仿佛在舞台上身穿六角白纱裙表演的白色小精灵们一般，在空中狂野肆意地舞蹈着。大雪纷纷扬扬已经下了一夜，地上的雪已经积得很厚。凛冽的寒风暴雪中，借着路灯昏暗的灯光，梅妮儿推着自行车在雪地里艰难向前挪移着，在这种雪地里，根本骑不动自行车。梅妮儿一路上踉踉跄跄，几次滑倒又爬起来推着车子继续往前赶。昨天下午，在被服厂车间缝纫机前一直忙着干活的梅妮儿偶尔抬头向窗外看去，猛烈的东北风把院子里两棵大柳树的枝条刮得来回狂舞，昏黄的天空压得很低。老话说：“人黄有病，天黄有雪（雨）”，由此可以预料一场大雪马上就要降临渤海县了。下班后，梅妮儿顶着猛烈的东北风趴低身子骑自行车赶回家。回到家，梅妮儿发现一向活泼爱动的小海月躺在床上蔫蔫的，一点精神也没有。梅妮儿用体温表给她量了一下，三十八度五！梅妮儿赶紧给海月敷上凉毛巾。吃了退烧药。海月高烧暂时退了下去。梅妮儿匆匆去厨房给孩子们做好晚饭，急急忙忙吃了几口饭，嘱咐海林照顾好妹妹，骑上自行车又出门了。出门后，梅妮儿发现刮了一天的东北风稍微小了一些，一大朵一大朵的雪花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雪花是天地间舞动着的白色精灵，它们又是大地的免费美容师，每次它们都会努力把这个世界打扮一新。梅妮儿骑上自行车，顶风冒雪去厂里加班。最近，渤海县被服厂接的订单特别多，今天晚上也需要加班赶做一批春季校服。来县城后，梅妮儿被安排到县里的被服厂上班，属于合同工，干得好两年后有可能给转成正式工。海林海月转学到渤海一中附小上学。安顿好这些事后，云山去黄坨劳改支队报到上班去了，周末才能回家一次。梅妮儿在村里时跟田淑兰学过缝纫，大人孩子的衣服都会做，所以去被服厂上班，上手很快，没怎么受难为。她的活干得好，人又认真从不偷奸摸滑，半年后，被选上了四组的小组长。梅妮儿带领自己的班组做完这批春季校服已经是后半夜四点多了。忙活了一天一夜，大家都哈欠连天。外面天黑雪大路又滑，同事们都打算天明后再回家，一个个盖着棉大衣，歪在缝纫机旁睡下了。“玉梅啊，你也别急着走了。这个天，天黑雪大路滑的，路上很不好走，和我们先在这里眯一会，等天明了再走也不迟。”见梅妮儿褪下套袖后就要回家，一个班组心地善良的黄姐赶忙劝说梅妮儿。“谢谢黄姐，你们休息吧，我待不下去。昨晚来的时候，孩子在家发烧呢，我得马上赶回家。”一晚上一直为海月发烧心焦的梅妮儿一分钟也不想耽搁。她有经验，孩子发烧，白天降下来，后半夜经常会再度烧起来。她推起自行车冒着大雪就往家赶。黄姐叹了口气说：“玉梅是真不容易，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家里单位两头忙活。”“黄姐，你净说废话！在这个世界上谁活着容易啊？要我说，你就快省省力气别嘟囔了，加了一晚上的班，你还不累啊？快睡吧，快睡吧。”一口东北腔累得眼睛都不愿意睁一下的小荆没好气地嘟囔道。好不容易回到家，梅妮儿进了院门，看到家里的灯到这个点了还亮着，猜想海月肯定是又发烧了！心急火燎的梅妮儿赶紧推开门，看到海林正在用湿毛巾给妹妹额头降温。已经困得直磕头的海林见妈妈回来了，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要有妈妈在，海林感觉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了。担心冰着孩子，摘下棉手套后，梅妮儿赶紧在煤炉子上烤了一下被冻得冰凉的双手，又哈了几口热气暖和了一下手后，这才摸了摸海月的额头，海月果然又烧起来了，烧得小脸通红小嘴上起了一圈泡。恰巧此时，正被高烧折磨的海月闭着眼睛，用沙哑的声音呓语着：“妈妈，我要妈妈......”梅妮儿赶紧给海月穿上棉猴，围上围巾，打算用自行车推着海月去医院打退烧针。海林坚持也要去，他要在后面扶着妹妹。娘仨顶风冒雪，步履蹒跚着在雪夜之中一步一步努力向前挪动。在医院打了两瓶点滴后，海月的烧慢慢退了，精神渐渐好起来，脸上也有了笑模样。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娘仨有说有笑。这时，天已大晴，空气清新。整个县城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在明媚的冬日暖阳照耀下熠熠生辉，童话世界一般洁白美好。路过供销社，梅妮儿破例花钱给海月买了一瓶她平时最爱吃的山楂罐头。回家后，梅妮儿打算用切菜刀切开罐头盖。也许是一天一夜没捞着睡觉，精神有些恍惚，一不小心，菜刀一偏割到了左手食指。梅妮儿赶紧用右手紧紧握住左手食指，可鲜红的血还是慢慢流了出来。见妈妈的手流血了，两个孩子心疼极了。海林赶忙找来紫药水为妈妈抹上，梅妮儿看了看幸好伤口不太深。海月找了块干净布为妈妈细心包扎起来，又嘟起小嘴吹了吹后说：“海月给妈妈吹一吹，妈妈就不疼了。”“妈妈不疼，妈妈不疼。”梅妮儿用右手怜爱地抚摸着海月的头说。海林拿起刀来，继续切开罐头，把酸酸甜甜的山楂罐头倒在碗中。“哥哥不吃，妹妹吃，妹妹吃了快点好起来，妈妈就不用这么累了。”昨晚，和妈妈一起陪妹妹打针时，海林吃惊地发现有着一头乌黑头发的妈妈头顶上竟然生出了一根白头发。海林当即就想，这么些年来，家里外面一个人两头忙，妈妈一直都太累了！“海林也吃一颗吧，妈妈不累，妈妈高兴。你们两个先吃着罐头，妈妈去厨房给你们下面条。”抱了抱两个懂事的好孩子，心里又酸又甜的梅妮儿向厨房走去。梅妮儿一家在县城的新家是两间北屋和一个小院，小院南面是一间小厨房。其实，按照单位的福利分房规定，只有双职工家庭才有资格分到小院，单职工家庭顶多只能住两间单职工宿舍。但云山一家搬来前，单位的两排职工宿舍已经住满了人。桂云姐姐的对象万局长正愁如何安置云山一家时，恰好，赶上渤海市新成立，市直各单位急需工作人员，本单位的薛股长接到调令调到市公安局工作去了，腾出了一套小院。这样，云山一家才破例住进了这个小院。种惯了地的人，对土地都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看到一块空地，心里不由就会盘算这里适合种点什么那里适合养点什么。搬到新家后不久，梅妮儿就把院子里的地整理成整整齐齐的几畦，不同季节分别种上蒜菠菜小油菜豆角西红柿辣椒等等，还见缝插针种了一棵桃树几棵香椿树和一架葡萄。让她特别高兴的是院子里就有自来水，浇地非常方便，再也不用早起去河边挑水了。梅妮儿还在西南墙根处养了一笼子母鸡，这样一家人吃的鸡蛋基本上也不用买了。人勤地不懒，很快，院子里就变得绿油油生机勃勃了。梅妮儿经常把采摘的新鲜蔬菜送给左邻右舍。这天，梅妮儿领着海月带着一把新鲜蒜苗一把菠菜，去桂云姐姐家串门。桂云姐姐还在县妇联上班，姐夫万保国已经从乡里调回县公安局，任公安局副局长，一家人终于团聚了。“玉梅啊，你是真有福气啊，儿女双全，凑成了一个‘好’字。我这只有三个臭小子，是真稀罕个闺女啊。”桂云姐姐每次一见海月，就会把她抱起来亲了又亲稀罕得不得了。“当然了，阿姨对我最好了，总给我糖吃，我愿意。”小孩子的心跟明镜一般，最清楚谁对她好了。“干妈！干妈！”小海月那脆亮亮的童声听着就让人心醉。“哎，哎！干妈听着就喜欢，好闺女，下来和你三哥哥玩去吧。干妈去给你们拿酒心巧克力，这是你干爸的战友从外地带来的，说是可好吃了，干妈都没舍得吃，都给你们留着了。”桂云姐姐笑着把小海月放下来。桂云姐姐家的“三个臭小子”老大叫军生，老二叫军杰，老三叫军柱。老大军生今年参加高考，现在他正在自己屋里认真复习功课。军生的第一志愿是考北京的一所军校，中国国防大学，当一名军人是他从小的梦想。人一旦有了梦想，就有了奋斗的强大动力和精神支柱。老三军柱只比海月大两岁，和妈妈一样他也非常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妹妹。这不，趁着大哥学习没注意，他蹑手蹑脚偷偷在床底下拿出大哥积攒多年的一盒子毛主席像章，来到院子里，和海月一起按大小顺序排列起来。老二军杰比海林大三岁，两个人在一所小学上学，每天相约着一起上学放学，好得和亲兄弟一般。渤海县城不大，当时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渤海县城一盏灯，一个喇叭全县听”。但是，不大的县城也是孩子们的乐园。四个小伙伴玩的花样可真不少。周末，四个人经常跑到县城西北方向黄河边上的一号渡口来回坐船喝汽水吃馅饼，或到黄河边上踩软泥窝窝捏泥人，或到大堤上爬树抓蜗牛玩。有时候，他们也去物资局院里，爬树摘桑葚吃，吃得嘴唇舌头上都变成了紫红色，彼此看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六一”儿童节新华书店搞特价，小朋友们买书都是半价，这天书店就是他们的最爱。县粮所粮库后面的“小山”，帆布盖住的高高低低大堆的粮食，也成了他们的战场。有时候，玩打仗玩累了，四个人躺在小山上，双手背在脑后，闭眼闻着梧桐花浓郁的香气，偶尔睁眼看看那碧蓝的天空中一片白云悠悠飘过，真美！晚饭后，军杰海林经常是放下饭碗就去看电影。县城的露天电影院在体委北面，每晚放映一部电影，票价一毛两毛不等。军杰班里一个和他最要好的同学刘晓涛的父亲在电影院上班。晓涛和电影院门口检票的叔叔们都很熟，所以他能经常带着军杰和海林看免费电影。三个小伙伴都是早早进入电影院，先占个好位置。一开始，他们还饶有兴趣地观看放映员们挂幕布，调试放映机等操作。后来看惯了，就轮流骑着电影院的三轮车绕圈圈玩，等待其他观众入场电影开始。几年下来，他们看了可不少电影，像《永恒的爱情》《大篷车》《哪吒闹海》《大闹天宫》《咱们的牛百岁》等等。直到后来，后街新修的电影院查票严格了，三个小伙伴免费看电影的好日子才就此中断。一天晚上，看完电影《闪闪的红星》回家路上，海林给军杰讲了一个他在农村看电影的往事。那天，村里小学接到通知，乡里电影放映队要来村里放映革命电影《闪闪的红星》，据说还是彩色的呢。海林一听高兴极了，这部电影他早就想看了，这可是小英雄潘东子闹革命打鬼子的故事，真带劲！海林下午放学后，马上在电影放映场地小学校园里划了个圈，又放上了几个小石子来占地方。海林兴冲冲跑回家，对海月和刚下地干活回来的妈妈说今晚演《闪闪的红星》，他已经占好地方了，吃完饭娘仨就可以去看电影了。海月一听这个看电影的好消息，兴奋地直拍手，直夸哥哥真好。妈妈却说，你们俩跟你焕香姨一家先去看吧，妈妈还要再去地里拉一趟棒子秸。海林听了妈妈的话，犹豫起来。说实话，《闪闪的红星》这部电影他已经期盼很久了，今晚好不容易来村里放映，可谓是机会难得。可妈妈晚上一个人去拉棒子秸，那块地离村很远，路还特别难走，要翻过两道沟才行，妈妈一个人会非常辛苦的。一边是朝思暮想非常想看的电影，一边是天天辛苦劳作不得休息的妈妈需要帮助，自己该怎么办呢？思来想去，七岁的小海林决定先去和妈妈拉棒子秸。等娘俩回来，赶到学校的时候，只捞着看了一个电影结尾：映山红遍山盛开，潘东子如愿以偿戴上了五角星军帽，正式成为一名红军战士，与爸爸团聚，激人上进的配乐歌曲响起来：妈妈从焕香姨手中接过已经睡着的海月，抱着她回家。海林在妈妈身边走着，神情略有些沮丧。说实话，期待已久的电影没有捞着看成，海林心里的确非常遗憾。可陪妈妈去拉了棒子秸，海林又感觉自己做得对，若不这样做，去看了电影，他心里也一定会很不安的。别忘了，爸爸不在家，自己就是家中的小小男子汉啊，男子汉就要多帮妈妈分担家里地里的活。至于《闪闪的红星》这部电影，以后他肯定还会再有机会看的。这样想着，心情慢慢好起来的海林抬头看了看夜空，蓝黑色的夜空中许多明亮的星星在冲他眨着眼睛，仿佛也在表扬他，干得不错啊，小伙子！军杰听完这个故事，直冲海林竖大拇指，年龄比自己还小的海林原来这么懂事，以后自己也要多关心一下妈妈了。除了看电影，他们还喜欢看电视。傍晚，单位办公室一台二十一英寸的彩色电视机就被抬出来放在一个特制的高架子上，大人孩子们搬个小板凳一排排坐好拉着呱，等着看电视。动画片《聪明的一休》《花仙子》，香港武打片《射雕英雄传》，译制片《血疑》《佐罗》等等都是他们最喜欢的电视节目。派出所前面有一条排水沟，沟里天天缓缓流水不断。沟里生活着一种小小的红色鱼虫。四个小伙伴常常拿着小网罩去网这些鱼虫，网上来后放在玻璃罐头瓶子里。网这些鱼虫干啥呢？一是过程好玩，有一种捕捞收获的快感，二是作为礼物，他们要把这些鱼虫送给单位管办公室电视的“李稿儿大爷”。“李稿儿大爷”到底叫什么？他们还真不知道。只听李大爷说过他原籍是寿光田柳镇，三十年前由于生活困难，一家人逃荒要饭来到了渤海县，也是移民。李大爷平时说话好用“稿儿”来代替东西。比如，他问人家上集买了啥东西回来，他会说：“你买了啥稿儿啊？”所以，海林他们背地里都给他叫“李稿儿大爷”。李大爷身宽体胖脾气很好整天乐呵呵的，耳朵垂还特别肥大，乍一看，感觉他长得如同图画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一般。有一次，心直口快的军杰一不小心在他面前叫了一声“李稿儿大爷”，他也不恼，只是笑呵呵地说：“这孩子，好好学点稿儿才行来。”“李稿儿大爷”年龄大了，单位照顾他，让他管办公室的杂务，也包括单位办公室的电视。李大爷工作非常清闲，买了几条鼓眼泡红鱼鳞大尾巴的小金鱼来养。海林他们网来的鱼虫就是去喂它们。把鱼虫倒入鱼缸后，他们四个人咧着嘴瞪大眼睛围着鱼缸一圈，看着可爱的小金鱼兴奋地争抢着小鱼虫吃。四张如同灿烂盛开的鲜花一般的笑脸，被鱼缸和水折射后夸张变形如同马戏团的化妆小丑，更是平添了几分滑稽的喜感。李大爷看着孩子们高兴，自己也呵呵笑了起来。趁着李大爷高兴，四个小伙伴乘机央告他打开电视橱子，让他们看会儿电视。按照单位的规定，白天不允许开电视。这时候，李大爷就会破例为他们打开电视，但前提条件是要关低音量，看电视期间也不能大声喧哗。兴奋的孩子们抿着嘴连连点头。孩子们眼巴巴期待能看到聪明机智又能让人开心的《阿凡提的故事》。可往往事与愿违，电视被打开后，一个头戴花环身穿鲜艳花衣的女人，在海边边说边做着瑜伽动作。孩子们起初还耐着性子安静地坐着看，可电视里的女人一直在做在讲。慢慢的，孩子们的耐心被耗尽，失望一点一点攀爬上心头。终于，几个小家伙小眼神相互一交流，忽的一下，四个人就都跑出了办公室，跑到县城西边的二零门市部去滑楼梯玩去了。二零门市部在县城最西端，是个二层楼，光滑铮亮的水泥地每天都被拖得一尘不染。门市部里面商品琳琅满目，总有一股子新东西的味道，很好闻。收银员坐在高处，在她面前，十几根铁丝连接着柜台，她用力一推，铁夹子钱单据顺着铁丝“嗖”的一声就滑到柜台边上了。每次，海林看着都感觉这个工作真是神奇又神气。四个小伙伴经常去二零门市部滑楼梯玩，与门市部打扫卫生的巴师傅已经很熟了。每次看到他们偷滑楼梯，巴师傅都会板起脸抬起手来假装要打他们的样子，但这手一次也没有落下来过。四个小伙伴也知道感恩，经常帮着巴师傅拖拖地倒倒垃圾。巴师傅也常给他们一人一块水果糖吃，慢慢的，五个人成了忘年交。在二零门市部，海林喜欢上一支钢笔，银色的金属外皮上刻几个不认识的外文单词，拿在手里光滑又舒服，用它写出来的字肯定特别好看。但海林也只是看看摸摸就放下了，十五块钱，太贵了。父母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才七十多块钱。这些钱除了用于日常开销以外每月再给姥娘姥爷一部分钱，剩下就不多了，他不想让父母为难。在这里，海月也看中了一双售价二十八元的红皮鞋，鲜红光滑的皮子，细长秀气的鞋袢，银色的系扣，黑色的皮底，穿上这双红皮鞋，走在水泥地上一定“咔咔”直响，多带劲多神气啊！有一次，妈妈带他俩去二零门市部买文具。兴奋的海月在妈妈面前一高兴说漏了嘴，把哥哥想要一支钢笔自己想要一双红皮鞋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妈妈。海月话音未落，海林突然咳嗽了一声。海月马上想起哥哥曾经说过不让她把钢笔的事告诉妈妈，海月扭头看了一眼哥哥，回过头又看着妈妈，赶忙捂上嘴巴。梅妮儿装作没听见，什么也没说。但她听得真切，她心里一酸，多懂事的两个孩子啊。她把这两个东西都记在了心中。现在她是合同工，工资只是正式工的一半，手里的钱不宽裕，等以后有钱了一定给孩子们都买上。年底，梅妮儿厂里评优选模，全厂要选出五名劳模。据传出来的可靠小道消息，据说这次评选结果不仅会涉及到发奖金还和合同工转正有关系。“郑玉梅，荆爱慧，刘金玉，郑玉梅，郑玉梅，黄文秀......”会议室里的讲台前，车间副主任金胜昆在高声唱着票，青工小陈在黑板前左右忙着画正字。事关奖金和转正兹事体大，台下的工人们都紧紧盯着小黑板上自己和别人名字下的正字，盼望着自己的正字越多越好。梅妮儿也紧紧盯着小黑板。如果能转正，工资就能翻倍，家里的生活就能宽裕一些。梅妮儿知道，海林想买一支钢笔，海月想买一双红皮鞋，可家里实在没有余钱为他们买这些东西。如果这次自己能转正了，到时候就都给他们买上，满足他们的小愿望，让他们都高兴一下。厂里人称“东北小辣椒”的小荆眼睛更是紧紧盯着黑板，心里暗暗祈祷自己能被选上。小荆来自东北黑龙江佳木斯市。解放前，小荆的爷爷奶奶从寿光出发去东北闯关东混生活。前些年，小荆在佳木斯市当地一家酱油厂下岗后，找不到工作，一家人就又回到山东老家。小荆来到渤海县投奔亲戚，软磨硬泡托亲戚们才找了这份被服厂的工作。小荆长得个子矮小，但皮肤白皙五官长得精致耐看。她性子泼辣，平时说活得理不饶人，有时还爆粗口，厂里一般没有人敢轻易招惹她。现在，小荆好看的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鼻子上紧张地沁出了几颗亮晶晶的汗珠，两只手紧紧攥着，手心里也出了汗，湿湿黏黏的。会前，她已经暗地里对三十几个同事打了招呼，到时候千万要选她，作为回报，她也会选她们。可发下选票来后，小荆耍了一个心眼，首先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她苦思冥想又写上了四个经常请病假的同事，她感觉这些人根本不可能被选上。她想她找的那些同事如果选了她，而她又没有选她们，这样她被选上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票箱空了，台下的人都伸长脖子，在默默估算排着前五名。车间副主任金胜昆拿起粉笔，在一个个正字下面写着数字，郑玉梅32票，刘金玉29票，荆爱慧33票......最终评选结果，小荆第五名33票，和其他四名同事票数排前五名。回车间路上，小荆得意洋洋笑眯眯地接受同事们的祝贺。梅妮儿32票，排名第六名。在走回车间的路上，梅妮儿非常失落心里一声叹息，孩子的钢笔和红皮鞋泡汤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他们买了。黄姐排名第七，她悄悄对梅妮儿说：“玉梅，我告诉你个秘密，小辣椒在选票之前，找了很多同事拉选票，要不然你的票数肯定比她的要高，”“她把你当作她最大的竞争对手，所以肯定没有对你说。你去厂领导那里去检举揭发她，这优秀，肯定就是你的了。”“优秀已经选出来了，我不想再追究。”听了黄姐的话，梅妮儿心里一动，但慢慢又平静了下来。“玉梅，你也太能忍了。你没听说过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哼，要是我排第六，我早去找厂长了。我就看不惯小辣椒那沾沾自喜的得意劲儿！”黄姐忿忿地说。下班回到家，梅妮儿心里依然感觉非常失落。看了看，在厨房忙碌着的云山，她很想把今天评选优秀的事情给云山说一下。可又想云山周末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是不给他添堵了吧。晚上，孩子们都睡着了。躺在床上，梅妮儿心里还是很不好受，终于忍不住把今天厂里评选优秀的事对云山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梅妮儿说她感觉奖金事小，但如果自己连年优秀，到时候转正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云山拍了拍梅妮儿的肩膀，安慰她转正会有机会的，不用太担心了。“唉，这一时又捞不着给孩子们买钢笔和红皮鞋了。”听了云山的话，梅妮儿长长叹息了一声。“玉梅，这几天有空了就给孩子们都买上。大不了过年时我不买新衣服了，反正有发的制服可以穿。”听到梅妮儿在叹息，云山说。第二天，在厂里布告栏张榜公布了优秀名单。和大家一起看着名单，梅妮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吃惊地发现第五名不是小荆，而是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梅妮儿正暗自诧异不已，身边的同事们纷纷向她祝贺起来。梅妮儿只得微笑着连连回应：“谢谢，谢谢......”在车间缝纫机前，左边的黄姐边干活边冲着梅妮儿眨了眨眼睛，并暗暗竖起了大拇指。梅妮儿忙摇了摇头，黄姐肯定以为是她去找了厂长说了小荆拉选票的事情，自己才成了第五名。“今天可气死老娘了！这也忒气人了！昨天，优秀选都选出来了，今天又说什么考勤什么领导评议什么综合分，大家都说说，这不是把人当猴耍着玩吗？！去他妈的！”小荆气呼呼从外面走了进来，原来好看的小脸上现在被怒气搞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到了自己的缝纫机前狠狠地把自己的皮包一扔，喷着仇恨火焰的眼睛被气得瞪得溜圆，两个手臂交叉在胸前，一屁股坐了下去。同事们都听到了小荆牢骚满腹的话语，但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顾自埋头干着自己手中的活计。“刚才，我小辣椒可是在厂长办公室拍了桌子了，我怕过谁呀？大家选出来的优秀不是优秀，这样选出来的优秀就是真优秀吗？我咋一点也没看出来这样被选出来的那些人有什么综合优秀啊！”见一车间没有一个搭理她的人，小荆更生气了，瞪着溜圆的大眼睛满含恨意如同机关枪扫射一般来回看着梅妮儿酸酸地说。“小荆......”梅妮儿刚想起身说话，黄姐一把按住了她。“玉梅，你坐着就行。小荆啊，咱黄河口人性子直，说话不兴夹枪带棒的，有什么话咱们说在明处。”黄姐抬头回了小荆一句。“都这个时候了，谁怕谁啊，说就说！论技术论能力，我哪一点比玉梅姐差了，凭什么今天优秀就换成她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肯定是走了后门！”“小荆，没有，不是你说的那样......”梅妮儿起身想解释一下。“玉梅，不用浪费时间给她解释。人心里都有一杆秤，都是成年人了，大家谁也不是瞎子，心里都是明镜一般明白。小荆，你说得对，论技术论能力，你是比玉梅差不了多少。可论工作态度论关心同事等方面，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自己扪心自问一下，平时晚上加班，你总说孩子小没人看，让玉梅替了你多少次？玉梅的孩子发着烧也来加夜班，这个大家是都知道的。别人要找你换个班，那可真是比登天都难啊。人与人之间就像是在照镜子，你平时怎么对待别人，别人就会怎么对待你，关键时候就会显现出来。我的这些话，你自己先掂量一下吧。”“嗯嗯，黄姐这话说得在理......”几个同事相继表了态。平时，小荆蛮横不讲理惯了，这次黄姐教训了她一顿，车间里的姐妹们总算是出了一口气。梅妮儿感激地看了黄姐一眼。“你，你......我......”小荆被黄姐的一番话怼得面红耳赤，一时说不出成句的话来了。这天周末，正逢初十双河大集，一家人一起去赶集。海月头上扎着两个麻花小辫，辫稍儿用红绸子系成好看的蝴蝶结，身上穿着一件红方格上衣一条黑条绒裤子，脚上穿着妈妈给她新买的红皮鞋，一蹦一跳走在最前面，着实可爱喜人。海林跟在妹妹后面，笑嘻嘻唱着流行歌曲《冬天里的一把火》，来笑话爱臭美的妹妹今天穿了一身红。海月听见后，回头冲哥哥调皮地扮了一个鬼脸。一家人还没走出单位大院，就听到大街上有大喇叭喧嚣的声音。海林海月腿快，先跑出了大院。他们发现渤海县城主路上，路两边站满了人，路中间几辆大卡车在缓缓行驶，车上的大喇叭在大声宣读着坏分子的罪行。每辆车拉着几名挂着大牌子低着头的人，大牌子上的黑色罪名还被划了触目惊心的大红叉号。原来，今天渤海县要在县一中召开全县严打批斗大会，现在坏分子正在游街。“什么-卫-东，强-女-干-幼-女，哥哥，哥哥，你看，这几个字我认识。”上一年级的海月指着牌子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云山梅妮儿海林顺着海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胡子拉碴皮肤黝黑的一个男人，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这时，大喇叭响起来：“胥卫东，男，五十一岁，强奸幼女罪，犯罪情节恶劣，社会影响极坏，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刘根福，盗窃......”。看着车上被绑着的胥卫东，梅妮儿暗想这个人渣早就该被逮起来了，省得他再去祸害别人！云山看了一眼车上被绑着的胥卫东，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梅妮儿，什么话也没有说。其实，几个月前，云山就早知道胥卫东被逮捕了。做为乡里管计划生育工作的人员，胥卫东经常要下乡去摸一摸妇女们的计生工作落实情况。可谁成想，摸来摸去，他竟然利用工作之便摸到了妇女们的床上。他以二胎指标为诱饵，诱奸了三个年轻妇女不说，还色胆包天强奸了其中一个妇女年幼的女儿，被女孩的家人当场抓了个现行。喧嚣的车队和人流向东慢慢走远了。看着坏人终于受到他应有的惩罚，梅妮儿和云山都倍感欣慰。云山一把抱起可爱的小海月，梅妮儿领着海林，一家人向西边的双河大集走去。两年期满，云山调回县城，一家人终于幸福团聚了。梅妮儿的工作也如愿转正。傍晚时分，梅妮儿和孩子们在院子里支起饭桌，摆上可口的饭菜，云山把收音机摆在窗台上，一家人边听吕剧边吃晚饭。一家人沉醉在心爱的吕剧当中，幸福享用着家常美味饭菜，久而久之，这吕剧就随着饭香融入到一家人的骨髓当中。《借年》《喝面叶》《小姑贤》《姊妹易嫁》《李二嫂改嫁》等吕剧都是海月的心头爱。在以后的岁月中，一听到吕剧，海月就会激动，不禁会跟着哼唱几句。这天，在县吕剧团工作的雪梅带着男朋友来大姐家玩，她想让大姐给她长长眼色。在几个哥哥姐姐当中，雪梅最相信大姐的眼光，你看大姐和大姐夫感情多好，一家人多和美。雪梅的男朋友宋涛在县商业局上班，他父亲是交通局的副局长。宋涛比雪梅大三岁，半年前，有一次看雪梅演出迷上了雪梅之后就一直紧追不舍。初次拜访大姐一家人，为了留下好印象，宋涛拿来不少见面礼，麦乳精奶粉罐头苹果还有一套《丁丁历险记》小画书。看着小画书，海林海月高兴地直夸宋叔叔好。饭后，宋涛在外屋和云山喝茶。雪梅和梅妮儿在里屋说话。梅妮儿说，宋涛大三岁倒没什么，大女婿，吃馒头，小女婿，吃拳头。岁数大的，知冷知热，知道疼人。家庭工作也不错，就是人看着不太稳当，建议雪梅还是多观察一段时间再说。临走，雪梅放下十几张今晚吕剧演出的票。梅妮儿叫海林给军杰家送五张去，又送给邻居几张。晚上几家人一起去东方红大礼堂看了吕剧《姊妹易嫁》。在剧中，雪梅饰演素梅。现在，她的表演已经非常娴熟老道了。边看戏，微笑着的梅妮儿边为台上干着自己喜欢事业的妹妹感到高兴。喜欢吕剧的海月，现场听着三姨唱的吕剧更是感觉心里熨帖舒服不已，不禁沉醉其中。玉青也复原回渤海县城来了，被安置在河务局，防护黄河安危。复原之前，他参加了自卫反击战。在炮火硝烟之中住过猫耳洞，在左大腿被炸伤的情况下还救出了一个战友，荣利三等功一次，到现在走路还有些不稳当。在一次县里的英模报告会上，自来水公司的孙明兰认识了玉青。她非常仰慕英雄，开始给玉青写信，久而久之，两人有了感情，就结婚了。现在，俩人已经有了自己的女儿露露。一家三口也经常去大姐家玩。有时候，在县城上高中的海霞会来家里过周末。晚上，和小姨同睡，对于海月来说是一件幸福的事。海霞小姨极爱读书，肚子里的故事可真多！古今中外，方方面面，她都懂得。睡前，在海月央告之下，小姨会给她讲一两个故事，有趣的、机智的、感人的、悲伤的……这些故事让才上小学的海月大开眼界，倍感幸福。原来读书能让人如此幸福，多读书，将来才能写出一些有趣的文章来。海月上初中后，依然喜欢读书，常去县文化馆的图书馆借阅图书。这一天，海月借了两本书，一本是冯德英写的长篇小说《苦菜花》，她喜欢这种朴实的文风。另一本是短篇小说集，里面有海月喜欢的铁凝的短篇小说《哦，香雪》，她也喜欢这种清新纯净明丽的文风，读着熨帖享受。捧着借到的两本书，走出图书馆后，海月来到图书馆北面的一个白色四角凉亭。亭子里存放着一口据说是金代的大铁钟，距今已有八百余年的历史。大铁钟顶端双龙交钮，肩上贝叶纹饰，肩下锦云纹，腹饰穗格纹饰，钟口呈曲形八角，钟口沿饰有“八卦”图案。铁钟肩下部还刻有铭文。抚摸着这口大铁钟，海月想这八百岁的大铁钟该是见证了多少代人的兴衰成败啊。人在历史长河中何其渺小，要珍惜活好自己的一生。父母祖父母这些移民都很不容易，将来要为他们写一本书，把他们的事情记录下来，让后人看看先辈们的奋斗生活，就像这口大铁钟一样多少年后让人们还能看到。想着想着，海月含笑又摇了摇头，心里自嘲道自己一个初中生又有什么能力写一本书啊？突然，海月拿起借到的两本书快步向家走去。原来，她想起来今天姥娘姥爷来了，小姨三姨二舅肯定也都会来家里。妈妈一个人为这么多人做饭，一定忙不过来，海月要赶紧回家去帮妈妈择菜洗菜。家庭大聚会，在海月的帮助之下，梅妮儿脚不沾地忙前忙后地做好了两桌饭菜饭，大人一桌，小孩子一桌，大家都吃得聊得特别开心。现在，梅妮儿很知足，爹娘身体都还好，玉民在油田工作也很好，海霞如愿考上了师范，玉英成了养兔专业户，自己的单位近几年效益不太好，但还能按时发下工资来。过年过节，梅妮儿雪梅玉青三家约好常常一起回家去看望爹娘。梅妮儿不求波澜壮阔，生活平平淡淡就好，安稳过好每一天就好。平凡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本来以为会“吃着甘蔗上梯子，一步更比一步甜”这样一直顺利的过下去。可世事又怎么会一直顺遂人意呢？几年后的一天，梅妮儿得到厂里的通知，她和工友们一起下岗了。据说姓张的一个老板承包了被服厂，四十岁以上的工人一刀切全要下岗。得到厂里的通知，当时有人就哭了起来，这一二十年了都在厂里干，离开厂子，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梅妮儿心里也难过，但她忍住了没有哭。回家路上，梅妮儿踏着一地落叶，心里很不是个滋味，眼泪不由掉了下来。干了十几年的工作就这样说没就没了，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办？除了下岗，近来，家里的需要她操心的事也比较多。妹夫宋军和单位新来的女同事偷情被雪梅抓了现行，雪梅和宋军正在闹离婚，带着五岁的儿子磊磊住到吕剧团单身宿舍去了。这几年，人们喜欢唱流行歌曲，喜欢吕剧的少了，雪梅单位吕剧团很不景气，需要经常下乡演出赚工资，磊磊经常被放在梅妮儿这里。爹年龄大了，近来身体不太好，咳嗦地厉害。海林正在上农业大学，大学毕业后一两年就要结婚。海月在上高中，马上也要上大学了。云山的单位盖楼房，已经发了通知，每家至少需要交五万元。以上这些都需要钱，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现在她下岗没有了工资，一家四口都要花云山一个人的死工资，家里的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困难起来了。想到家里和自己的这些事，梅妮儿想起电视剧《篱笆女人和狗》片尾曲《苦乐年华》中唱道：生活是一团麻。是啊，有时候，生活就像一团乱麻，有时候还是打了结的一团乱麻。如果你想理顺这团乱麻，光看着它发愁不行，你需要一丝一缕慢慢地去解开它。想到这里，梅妮儿擦干眼泪，向家走去。“云山，一家四口人，光靠你那么一点死工资，总是这么活瓢舀死水，钱怎么能够花的？从现在开始，我要想办法去赚钱。”下岗后，梅妮在家待了两天，就实在待不下去了。梅妮觉着年龄还不大，不能这么一天到晚地闲着，要想办法赚钱。加油，梅妮儿！作者简介：王文娟，垦利实验中学，英语教师。珍惜生命中每一个小确幸，每一次些微的感动。记录生活悲喜瞬间，书写七彩快意人生。诗舞远方趁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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