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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历史:潮州六中往事!

 长光里 2020-09-03

这两天,很多人都被幼儿园老师打人的新闻刷屏!

联想到最近媒体都在关注的“学校霸凌”,很多人都感慨,学校也不纯净了!

其实,学校从来都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学校的生态,师生关系也好,同学关系也好,都是当下社会的缩影。

今天,请来长光里的老友,陈伯,讲讲60年前潮州学校的故事。

陈伯是南春路公益书屋的看护者(【潮州 · 一天】苹果6S都出了,他还守着书屋不放!),也是旧时“潮州六中”的学生。

要说当年的学生,还真是拿生命在读书!



口述者:陈丙熙

一 

我叫陈丙熙,今年70岁,是一名潮州老住户。今天我想讲的历史,是关于一座原来在潮州城区,如今已经消失的学校的故事。

这座学校就是我的母校,原来的名字就叫潮州初级中学,当时隶属于潮安县。后来改为潮安第六中学,六中当时在潮安算是很有名的学校了,以前是潮州工校,本来在百花台旁边,后来搬到了上水门街,就是我就读的地方。那个时候已经改为普通中学了,我入学那年,刚刚创办了高中。

现在,我还记得60年前我刚收到了六中的录取通知书时那份欣喜。时至今日,我还保存着我当年的录取通知书。无论我搬了几次家,都不曾丢弃。现在感觉这东西如果一直藏着,以后也会没人知道,如果说出来,就有更多的后辈可以了解我们60年前读书的情况了。

(图:陈丙熙1957年收到的六中的录取通知书)


当时的学校,很多教室是由木板盖成的房屋,特别有园林式学堂的风味,那个时候的建造者技艺高超,功夫精湛。教室里的墙壁上还用鲜红的美术字写着一张大幅标语:“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后来我们三年的学习生涯也一直牢牢围绕着这句标语进行。

我们那个时候入学是没有年龄限制的,只要家里交得起学费就可以了。有的同学家境不好,就晚几年上学,所以一个班里,大家年龄相差挺大的。假如家里没钱怎么办呢?读初中的话,可以先跟学校“赊账”。等到初三要毕业再补交。如果还交不起,拿不到毕业证。校长也会帮忙学生去申请助学金什么的。不过,升上高中就没有助学金了,成绩比较好可以拿奖学金。这是当时读书的情况。

57年开始也是多事之秋啊,那个时候,学校里正开展着轰轰烈烈的反右运动。我们看到很多人在教室里围着一位老师,那位老师很紧张,汗流浃背,还不停地拿手巾擦脸上的汗,诚惶诚恐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那时候,学校的老师除了那些刚从高校毕业的,有很多是从旧社会过来的,或者在政治上不受信任的,或者是被贬斥的官员,我觉得我们学校似乎就是个政治收容所一样。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很多老师都是很有才华的人。比如,我们原来的詹校长,他出身就是饶平赫赫有名的家族。最著名的就是中山大学的詹安泰了,然而他靠边了,最终也不知所终。

所以每次运动来了,他们都很汲汲皇皇,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想,如果当时能让他们安下心来发挥才能,学校一定能办得更好,能培养出更多优秀的学生。

我读书的年代,不像现在,读书是第一要务。在当时,劳动是必不可少。

然后就是大炼钢铁了。大炼钢铁就在城墙边那一溜空地上,各个班的土高炉都呼呼烧着,我们要轮班拉着风箱,日夜不停,一直反复做着这些劳动。大操场也被挖出很多窟窿,说是叫地下炉,有的拿去炼铁疙瘩,有的在练活性炭。有时候觉得又困又累,我就找个烧过的已经废弃了的地下炉,然后抓把稻草垫底,钻进里面呼呼大睡。那地下炉,还真是暖和舒服。往往睡过头,等我醒的时候,大家都吃过夜宵了,我也就只能饿着肚子了。

有时候别的班都上课去了,我们班主任还是一直催促我们要炼、炼、炼!那个时候大家都很狂热,纷纷痴心盼望着能早日进入“天堂”。我们的女校长总是做着诱人的政治报告,我们却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也不知道她那些话都是哪里搬来的,说,将来呀,每天早上,每个人都有一个鸡蛋,我倒是希望,眼前就有一个鸡蛋能让我提起精神。       

我们那个时候学生都不像学生了,就好像廉价的童工,要到药厂包装药粉,每天就一毛五分工钱。到兵营里挑土,每天也是一毛五分,不过还给了一个白面馒头。高一的学生也跟着放卫星,他们就在木棉树旁边整起两个大土畦,然后在里面埋下好几十担大粪,想种出万斤番薯呢,结果看着番薯藤很旺盛,没想到挖出来,里面就是很多很多根而已。

 我们班除了参加全校性的劳动外,班主任还要求我们晚上拉着板车去码头运菜。船舱里一堆白菜,都已经发热了,很难闻的腐烂味,闻到肚子里空空地想呕都呕不出来,只能一直忍着。个子比较高大的同学就在前面拉车,我在后面推着。说是推,大半还是被车带着走的,主要是担心自己半路打瞌睡被拉下了。

一个晚上,我们从韩江边走到枫溪,来回两趟,等到天快亮了才得以回家。有时候我会半路上先跑回家跟母亲要一毛钱,到通宵营业的胡荣泉买一碗空心菜汤,算是补充一下能量。通宵营业的胡荣泉,那个时间也只有空心菜汤了。我们在路上经常聊,以前在胡荣泉店门口买的两分钱一个的番薯饼,热气腾腾,想着想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们班主任不顾我们的学习也是有原因的,他家在政治上有问题,自己也竭力争取进步,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也是可以理解他的。

(图:1963年潮安六中高中部6001班师生合影)

当然,那时候年轻,身在苦中也不觉苦。

我们学校的东边就是城墙,韩江洪水发得厉害的时候,城墙上就会有水柱喷射出来,附近地面上一个个窟窿冒着水。我们常常爬到城墙上看洪水,有时候坐在城墙垛上就可以洗脚了。

后来毕业的时候,刚好那年江东崩了大堤,我们又连着两天一夜挑土修堤。三年的初中,可以说是读书和劳动各半,也算是彻底践行了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口号了。

68年,文革对于教育事业是一场浩劫。对于我们的母校更是惨烈,一夜之间就全没了。我们站在城墙上,看着学校的家当被木船载走,沿着江面南去,越来越远,都哭了。后来,我们学校被改造成了工厂,原来的篮球架、木棉树什么的通通都没了。我们的教学楼变成了住宅,又脏又乱,礼堂变成了仓库,老师的办公室大概也是没了吧。大门终日紧闭,我们也进不去了。60年里,那个地方又被转手,做过茶馆,后来商人开了个“六中排挡”,我们同学都到里边聚会了。60年来,唯一还在的就是那扇大门。有时候路过,还会在门前多站一会,再看一看我母校的遗迹,回忆当年读书的时光。  

60年,一甲子,转瞬即逝。当年身强力壮的青年,如今都是老人家了。再向年轻人讲这些故事,听的人觉得可笑,连我们亲历的人,都感觉像一场梦一样不真实。但这些可笑荒唐的历史,却真真实实在这个城市里发生过。就像我们曾经的母校六中,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却总不该被遗忘!

(图:潮安第六中学学校大门)

(图:潮安六中原址,现为电机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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