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俄亚过纳西大年和振华一如此艰辛，我也要赴约。寒冬腊月，我从丽江玉龙雪山下出发，千里迢迢，一路穿越苍凉的大凉山雪线，跋山涉水来到俄亚。此时，
我向往已久的俄亚纳西新年大幕已经拉开，纳西同胞们敞开胸怀迎接了我。可我得说，所有的一切，缘于我与俄亚的一场约定。去年8月，我有幸与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杨杰宏一道去俄亚考察文化，热情如火的俄亚同胞邀约我们来俄亚过上一次纯正的纳西年。尽管关山重重、险象环生，多少英
雄豪杰都视俄亚旅途艰险而畏缩不前，而我却冲昏头脑地答应了下来。也许，是我血管里奔流的纳西族血液让我对这片土地魂牵梦萦；也许，是我与
这个遥远的藏在横断山深处的国家级古村落结下了不解之缘；也许，是我对镶嵌在滇川藏交界处的纳西古老民族的最后一张名片情缘未了……没有渴
望中的群众列队敲锣打鼓、东巴祭师排队念经祈福的盛大欢迎场面，有的只是落日黄昏的无尽苍茫，连同那倒挂在悬崖上的古寨子里的马蜂窝般的碉
楼，它们发着若明若暗的光。见此情状，我心中咯噔了一下。好在龙达河波光滟影，似乎在唱着迎宾曲欢迎我这个疲惫不堪的远方来客。我在心中低
吟道：俄亚，我这个行走四方的纳西人又来了！俄亚东巴年若打着手电筒到公路边迎接我们。冬日的龙达河收起了野性，没有了奔腾和咆哮。从俄亚
完小过河，走的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吊桥。吊桥起伏晃荡，我的心也七上八下。但与前两次来俄亚相比，有一座桥可过河，算是不错了。不变的是寨子
依旧在寒风中屹立，变的是手机信号强了，可以上微信了；进山的路修得宽了，还铺上了柏油。俄亚大村里，有三三两两的霓虹灯在闪烁，不用问，
那一定是新开的歌舞厅。俄亚，正在追赶着时代的步伐。因为有先期进入俄亚的丽江电视台、和照工作室的一众乡友在等着我们，我们在落脚的俄亚
民俗客栈洗了一把脸就匆匆赶了过去。一落座，俄亚东巴年若和丽江东巴更布塔做起了祈福仪式。随后，我看到几位早先认识的俄亚朋友也下山来等
着我，心情顿时开朗了许多，那一碗接风洗尘的酒，让我感到分外醉人。加之旁边还有一群充满青春活力的云南艺术学院学生在唱俄亚民歌，我顿时
飘飘然起来，产生出一种美酒伴歌好入梦的感觉来。作者（右）与更布塔东巴在俄亚大村二如此疲惫，我却没能酣睡。那一夜，我头枕古寨脚踏大河
入眠。可我的美梦并没有做得长，也没有睡到自然醒。天还未明，就有声声颂经声入耳，是与我一室的更布塔东巴在颂东巴经做早课。吉音绕室萦耳
，这是平常得花钱才能请得到的祈福。我睡意全无，向他双手合十，然后悄然出门，先听涛声洗耳，后看到奔涌了一夜的龙达河并没有疲倦，而是以
欢快的流水声给我活力。不一会儿，晨曦中的俄亚大村慢慢露出真颜。没有晨钟，有的是一缕朝阳吻醒了睡梦中的人，200多幢碉楼如约徐徐拉开
画轴，先是暗藏庄严，后来索性把面纱揭开，在日照中显得金碧辉煌。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腾，和着龙达河的流水欢歌，充满了无限生机。在这祥和安
静的气氛中，俄亚大村迎来了新的一天。如祖先神秘符在召唤，我唱着赞歌，身不由已地往寨子里走。沿着悬崖峭壁攀登，我终于站在了有400余
年历史的土司衙前。望着古时唯一盖着瓦的木楼，想到这是古代官与民的分界线，是象征权力之房、象征权力之地；又想到如今粪土当年千户侯，沧
海桑田，人事代谢，我顿时感叹：历史，就是这样诡谲多变，就是这样波澜起伏，不由得让人沉浸于历史烟波之中而难以自拨。往东，从曾经的俄亚
大村制高点土司衙极目远眺，群山尽显日照金山的盛景。不久前的那场冬雪，给山峦戴上了一顶顶白帽子，山舞银蛇，峥嵘起伏，凤毛麟角，尽收眼
底。收回目光，看到有村民牵着马往河边走，我一路下山追赶过去，才知道是去水磨房磨面。大村西北角，悬崖下的龙达河边有一块平地，布着二三
十个一模一样的木屋水磨房，哗哗的流水和着古老石磨吱吱呀呀的声音，吟唱着这座400多年古村落的沧桑，我仿佛听到了古老的童谣。直到电话
铃声响起，我才收住天马行空般的思绪。电话是我在俄亚大村的好朋友瓦次美朗布打来的，他说要请我去做俄亚纳西年的客。看看时间尚早，我又返
回住处，先是看望了正在进行东巴培训的东巴法师们，然后到俄亚大村村民委员会会议室跟村干部们座谈。座谈会上，杨杰宏博士着重谈了祭天的意
义，更布塔东巴讲了对祭天的认识。我本来不想讲，经不住村干部们的一再要求，就建议俄亚大村发展乡村旅游，打造成一个世界级的古纳西村寨。
还在开座谈会，瓦次美朗布再次打来电话，催我们上山寨做客。一踏进瓦次美朗布家的门，看到久违的火塘边早已经热气腾腾。瓦次美朗布的热情，
似400多年经久不熄的俄亚火塘里的火——他竟然杀了一头肥猪、两头山羊、5只土鸡来招待客人。我严肃地说：“瓦次美朗布，你这样大吃大喝
可不好啊！”他说：“过年嘛，要好吃好喝。再说，还有很多亲戚朋友们要来，也不是全给你们吃，肉大多要留下挂起来当腊肉慢慢吃。不过，和老
师，你们是稀客，今天得放开肚皮吃！”我又好奇地问：“你们俄亚过年怎么这么隆重？”瓦次美朗布说：“我们过年跟丽江差不多，大年三十叫‘
脑独’，全家团圆；初一看女方父母，要去送酒肉，并在房顶插上松枝；初二、初三‘烧天香’‘素库’和送菩萨；初四、初五东巴们做祭天准备工
作，如砍柴砍松枝等，到祭天场去敬酒，老百姓则洗衣服；初六大祭天。”我回想起昨天晚上俄亚大村五组大东巴英扎次里来看我时在龙达河边给我
讲的俄亚过年。他讲的与瓦次美朗布说的有所区别。他给我讲，俄亚纳西族过年比汉族早一个月左右，这是祖先和东巴们按天上“恒美祖”（月亮）
和“给”（星，二十八星宿）算出来的，据说是从祖先迁徙到俄亚那天开始算起的，我们叫它为“纳西历”；而春节期间各家各户都要热热闹闹杀年
猪，还有纳西历十二月二十九日（汉族农历十一月底），在大村“伍美罗”举办13岁男孩女孩子成年礼仪式，各家各户家里自行举办，但要请东巴
来主持。今年，他主持了大村一组呷都基的成年礼仪式。成年礼是按五行（木火土金水）算出的，呷都基属火，就烧香，然后让他踩在玉米上，穿裤
子，脖子上挂毛线做的吉祥符“卡党”，头上擦酥油和给饭。家门上还要挂香柏树枝，以图平安吉祥。正说着，英扎次里指着河边骑单车的一个男孩
子说，这个男孩就是呷都基。呷都基礼貌地朝我们点了点头，骑着自行车走了。在我回想之际，瓦次美朗布已经打了一通电话。随后，陆续有村干部
和亲朋好友赶来他家，在火塘边围了两桌。菜是土鸡、黑山羊肉炖白萝卜、琵琶肉、火腿等佳肴，饭桌边有一个女人不断地给我们续酒。酒是自家酿
的黄酒和包谷酒、大麦酒，格外香醇。这场酒，一直喝到太阳落山、天昏地暗方止。阿普甲若东巴三如此沧桑，哪能错过。俄亚纳西年正月初五，酒
香和年味还在俄亚上空飘荡，我们相约往深山里走。从俄亚大村出发，越野车在盘山路上蜿蜒行驶、一路向南。过了我熟悉的苏达村，山道突然狭窄
了起来，人如在半空中飘浮，心亦如悬崖勒马，一路惊魂未定到了俄日。村口遇到几个村民，有好事的同伴过去问：“这里是俄日吗？古时的采金洞
在哪里？”村民一看我们开着越野车，又是外地口音，以为是来收金子的生意人，便摆着手惊恐地说：“是俄日，但我们这里金子的没有。”我们把
车泊在村口，跟着一个来走亲戚的本地人往一个看似房子好些的人家走去。屋里有个中年妇女在照看小孩，我们这几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显然惊动了
主人。她忙不迭地给我们端酒打酥油茶，我们问有没有东巴经之类的旧货？她连声说有，翻箱倒柜拿出4本东巴经给我们看。杨杰宏博士毕竟是学者
，他如获至宝忙着拍照，东巴更布塔自然也爱不释手，还给我们讲解：这4本东巴经书分别为《烧天香》《祭家神》《除秽》《祭祖》，均为日常用
经书，特别是“库市”春节是要诵这些经书的，只有那本《祭祖》经书残破不堪至少有几百年历史了。不用说，虽然够不着孤本缮本，但肯定是珍本
。我们又问，得知这是传了多代的一个东巴世家，其祖父一代是俄亚有名的大东巴。可惜，家里的东巴外出了，又没有手机可联系，得等到晚上才回
家，我没有探寻到这些珍贵文物背后的更多精彩故事。但后来我们在俄亚走访别的东巴，他们也异口同声说俄日这个东巴世家挺有名的，真的出过大
东巴。而一路给我们讲东巴创世经和买寿卖寿等故事的更布塔，经不住我的再三请教，则讲这4本经书跟丽江那边的东巴经大同小异，异是经书里有
一些汝卡（阮可）字，与“恒英俄吉满”（俄亚大村）经书也不同些。还有他家是东巴世家布置，如他家还有插着竹竿八宝纸牌挂着五色线放着生命
之箭的“素李苏”等古老祭物，这是十分宝贵的文物。我又问俄日地名之意，更布塔说，俄为财富，日为路，连起为财富之路，意即古时这里有金矿
。我又问，这里的汝卡（阮可）是怎么来的？更布塔谨慎地说，从语言和口音判断，接近丽江奉科一带的阮可口音，但不好确定是从西方迁来还是从
奉科一带回迁，从阮可东巴经书看，原住民的可能性也是有的。说得我一头雾水，徒增了神秘感。纳西族古语说“挖金要去俄亚挖”，传说那是一个
一锄头挥下去就得到一砣金子之地。山上找不到金矿洞，于心不甘的我们就往山脚下的拉吉河里去淘金。冬日的拉吉河一改放荡不羁的脾性，倍显灵
秀。从雪山深谷中流淌的河水清澈，仿佛哗哗地唱着一首接一首的纳西古歌“金佐唑”，小河弯弯如钩，诗意盎然。毕竟是文人在一起，特喜欢引经
据典，跟着中国社科院的文学博士杨杰宏，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随时可以得到教诲。杨博士就指着洄旋的浅水湾说，这里很像苏轼《石钟山记》：
“郦元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是说也，人常疑之。今以钟磬置水中，虽大风浪不能鸣也，而况石乎！至唐李渤始访其遗踪
，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桴止响腾，余韵徐歇。自以为得之矣。然是说也，余尤疑之。石之铿然有声者，所在皆是也，而
此独以钟名，何哉？”沙滩上怪石嶙峋，在冬阳下泛着金光，没有淘金槽，就捡拾几颗石头，没有打到鱼，只有几只鸟儿在河谷上空盘旋。他们要我
这个质监局工作人员找个实验室炼金，我实在勉为其难，看不到那些石头有多少金子的成色，只有老实说，不会是金矿石，不过是奇石。中午，俄亚
乡党委副书记小祝玛请我们吃了一顿年饭。在她的安排下，我们从丽江相约自费来俄亚进行文化考察的一行4人，每人捐赠一纸箱书刊给俄亚完小图
书室。虽然说学校已经放寒假，但我们还是把书抱到了图书室。返回客栈，又有大村东巴候着我们，带我们去走访俄亚末代祭天东巴阿普甲若。往事
如昨，记忆中的阿普甲若是一尊俄亚的东巴大神。记得去年我来俄亚采访，他曾经对我们说，俄亚近年在外死了一些人，有些年纪尚轻，还没有得到
好死，虽然做了不少仪式，但收效甚微，天怒人怕，要让老天开眼、天神保佑，就得做祭天仪式才行。我们是无神论者，当然不信这些，但祭天是古
风，汉族和有些少数民族都有其习俗。其实，丽江很多地方纳西族村寨已经恢复了古祭天仪式。后来，在杨杰宏博士等人的多方协调沟通下，村民的
民俗文化自觉性被唤醒，因历史原因被迫中断了62年的俄亚大村祭天仪式明天就要开始。此时去拜访德高望重和众望所归的主祭师，理所当然。上
寨子的路仍然泥泞，我们赶到阿普甲若家，看到一群东巴正围在他家火塘边，诚虔地听他讲祭天东巴经，来采访的和照工作室与丽江电视台记者们也
屏气凝神，而他的家人则忙得团团转，不断地给客人端酥油茶敬自家煮的包谷酒和黄酒。有400多年历史的用“俄亚铁”铸成的三脚架在火塘上，
火苗窜得老高，不时有人在给三脚架倒上一点酒，意即喝酒前先敬给火神酒，铁三脚架就不时发出滋滋的响声。氤氲的火塘东面是上位，墙上挂着五
代领袖像。东南角是神位，上挂有东巴神像以及纳西版的财神像五谷神像，画得出神入化，让人感到神秘莫测。神像下是神柜，放着一些东巴法器，
挂着一些东巴纸牌画等东西，阿普甲若端坐在东方位木床边沿，面如重枣眉如描墨，一脸的威武，活灵活现如一尊神，加上他今年83岁，是俄亚目
前健在最年长的东巴和唯一的祭天东巴，说他是俄亚东巴教主怕不为过。又有英扎次里等众东巴围着他请教，沟通商量着第二天的祭天大事，一派的
盛世东巴和谐图。出于对大东巴尊敬，我带了一张去年与阿普甲若、杨博士的合影照。阿普甲若问，给是送给我的？我答，送给您的。他又指着相片
说，你们看我老了没有？我说，您老骥伏枥老当益壮，祝您健康长寿。他恭敬地把合照放在了神龛下。出阿普甲若家，上山去看祭天场的最后布置。
大村西南香柏山坡上，村民平整了一块山地，依次布着烧香炉，以及插祭天树的3个木桩，还看到了给天神敬酒等仪式。大村五组的大东巴英扎次里
给我讲了祭天场选址经过，并说现在万事俱备只等明日祭天。方才下山，有东巴朋友来客栈看我，这人名叫夏拉，年已43岁，当东巴5年了，素独
、烧天香等各种仪式基本都会，是家传第8代东巴，其儿子也在学，算来已家传第9代了。我好奇地问，你们家哪一代的东巴最有名？夏拉答，名气
最大的是第6代都芝大东巴。我鼓励他，系出名门，但要力争超越前辈。我就把上次来俄亚采访东巴时的合影照一张相赠与他。夜色如岚，大家议论
着今天的收获，说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找到金子。我说：谁说没有找到金子，难道俄日找到的东巴经珍本不珍贵？阿普甲若开坛讲经，难道不是金石为
开的金口玉言？阿普甲若东巴携年轻东巴们赶赴祭天场四如此古风，世所罕见。俄亚纳西新年，盼望已久的大祭天如约而至。一大早，又听到同住一
室的东巴更布塔的念经声，吉音绕屋，显然更布塔东巴比我激动得多，而我一次又一次免费得到祈福，快意涌于我心头，睡意全无，往窗外望，俄亚
大村炊烟升腾，拉吉河碧波荡漾、天蓝水清，今天真是个吉祥的日子。在这个吉祥的日子里，俄亚纳西年祭天仪式大幕正徐徐拉开，我们得赶紧起床
去参加祭天。出客栈，往爬过无数次的大村爬行，一路有穿着麻布织的纳西族衣服的村民，热情地跟我们打着招呼，村民们也是去上山参加祭天的，
我拦住一个汉子好奇地问，俄亚大村的两千多人今天全部上山祭天吗？那么山上那个祭天场怕容不下。他回答我，不是全都去，而是每家去一个代表
。我松了口气，难怪寨子里没有千人塞巷场景。可我出寨子爬坡到半山腰祭天场边，才发现祭天场里早已经人山人海，有三四百号人已经到场。就跟
姗姗来迟的村民，在一堆燃着火冒着青烟的杜鹃树枝边上，合十绕了一圈并让烟子冲了一下，意为转山冲邪除秽。顾不得擦涔涔冷汗，我问已经在山
坡上忙活的和照老师：你们几点钟起床来的？他说，6点多就起床，候在祭天大东巴阿普甲若家门口，迎请他上山。我又问，那个场面一定会隆重吧
？他说，阿普甲若在众东巴迎请下，在他孙子英扎次里的扶携下上了山，场面颇为壮观。我问其孙怎么名字叫英扎次里？他说其孙英扎次里是未来的
祭天东巴，即阿普甲若的衣钵传人。他还指着祭坛说，阿普甲若和孙子已经在祭天场所里头了。我想到前年我来俄亚采访阿普甲若，看到他老人家腿
脚受伤，当时我还给了一点慰问金，后来听说他的腿脚没有全好，落下了一点后遗症，一个80多岁的老人，爬上山主持祭天，为村民祈福，其拳拳
赤子之心，天地日月可鉴。其悲壮场面可想而知。可我却错过了。就自责起来，纳西谚语说：“大年三十不洗脚，一年走路赶不上别人。”一定是大
年三十没有洗脚落伍了半拍，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下山后得买个洗脚盆，打龙达河水泡一下老腿，否则，关键时刻又赶不上别人了。就心急火燎往
祭天场冲，刚进祭天场，准备到神坛前去磕个头，就被大村村长呷若拦住，他说，和老师，您不能进来。我一脸茫茫然，他接着说，除本村村民外，
别人不能进场，这是祭天风俗。我一看四周拉起了红线，从丽江和四川等地来的客人全都在红线外，就为自己冒失大吃一惊，惊慌失措地跟呷若说，
真对不起，不知道这个规矩，老老实实折了回去。我狼狈不堪撤退到红线外，脑子却高速转动，想到祭天来历：祭天是中华民族最隆重、最庄严、最
神圣、很古老的祭祀仪式，形成了“敬天法祖”的优良传统，融入了华人的民族精神。祭天，是云南纳西族的节庆，古话有“纳西美布迪”（“纳西
祭天大”，指祭天是纳西人的头等大事）、“纳西美布若”（“纳西祭天人”，指纳西人是祭天的子民）之说。纳西族创世史诗《崇般图》（译为《
创世纪》）讲：纳西族始祖“崇仁利恩”兄弟姐妹互相婚配，导致洪水劫难，只有“崇仁利恩”幸免于难，邂逅下凡洗澡的天神之女“衬红褒白”，
一见钟情。“崇仁利恩”随“衬红褒白”去天上求婚，在她的帮助下，战胜了天神的种种刁难，结为夫妻。夫妇定居人间，久不生育，便派蝙蝠、狗
到天上求天神赐教。天神指出，要举行祭天之礼才能生儿育女。崇仁利恩夫妇，照神谕祭天，生下三子，繁衍成纳西、白、藏三族。从此，祭天成为
祖规，传承至今。与汉族“春祈秋报”类似，纳西祭天也分春秋二祭；春祭又称大祭天，春节举行，多在正月初一至十五择日举行，为期四五天，或
七八天；秋祭在农历七月中旬举行，故称小祭天。规矩甚严，一般来说，祭台上左右各栽一棵栗树（代表天父天母、天与地），中间一棵柏树（代表
人皇），前排的两棵小栗树（代表崇仁利恩夫妇）。早期的节日跟创世神话有关，春节（俗称“过年”）作为最大的中国节也不例外，它植根于渔猎
-游牧时代，这是创世神话的鼎盛期。古羌是华人的主源；纳西族作为古羌后裔，南迁于云南丽江，保留了许多渔猎-游牧时代的文化，譬如过年祭
天，以东巴神话为依据。纳西族信仰东巴教，与东巴教融为一体的东巴神话属于中华创世神话。东巴，纳西语音译，指主持东巴教仪式的祭司，直译
是“山乡诵经者”。（引自“耕田书童”新浪博客）。我还想到在丽江玉水寨和大东乡竹林村等地参加过3次祭天，虽然有东巴和专家学者给我讲过
古时祭天的禁忌，比如说妇女不能进祭天场、非本（宗）族人不能进家（宗）族祭天场等，据说这源于古时一个酋长家祭天，因出嫁女泄漏祭天时酋
长向老天祈诉的秘密，引来一场争斗，后来有了女人不进祭天场和外人不进祭天场之说，但这也仅仅是据说而已。且这些规矩在丽江已经不执行了，
我参加的3次祭天都对外开放的。俄亚的天咋那么小？想给俄亚的天磕头也没让磕，这种做法令人费解而齿寒。我有点愤愤不平，又不好得在庄严神
圣的祭天场所发作，再看到包括满腔民族大义而来的杨博士、摄影师媒体人等所有客人都无奈站在红线外，还有苏达村来观摩和东巴英扎和布若，两
人学东巴都已经3年了，不想错过这次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却也被红线无情拦住进不了场。百感交集却只有入乡随俗了，我于心不甘地站在了离祭
天坛约30米的红线外，心涌阵阵酸楚后自责冒失。好在高潮迭起，很快忘却了烦恼。天香炉里冒出一波波青烟，滚滚向一碧如洗的蓝天；海螺号声
声，回肠荡气飘洒在无垠的山谷，东巴们给神坛和代表天地神灵、天舅等松树栗树，敬献五谷和酒等供品，村民依次向天神和祭天东巴磕头和献供品
，东巴诵读经书声若隐若现，村民向天一拜再拜，那头栓在西北角的黑色祭天猪，也在声声哀嚎中，白刀进红刀出呜呼哀哉，还有狩猎时代、农耕文
明的遗产，显示俄亚男子汉们顶天立地勇猛的射箭，箭矢纷飞呼声盖过山岳。在俄亚，可能缺医少药唯一不缺酒，我3次到俄亚，刻骨铭心的是“俄
亚酒”，不仅是粮食酿成的高质量酒，而且见人先敬酒的古风犹存，我不自量力想把俄亚命名为“纳西酒乡”，祭天这样的大事，哪会少酒，祭坛前
摆着3个偌大的酒缸，每个祭天户都先背上来酒倒于酒缸，整整存了300斤的酒。祭完天地祭东巴，后来有人越过红线，来给我们这些天南地北来
采风客人敬酒，乡文化站的夏航、村支书瓦果、村长呷若等人，一碗接一碗给我们敬酒，酒醇得化不开却触痛了我的心扉，我看到的俄亚是古风淳厚
而又贫困缠身之地，是纳西古文化尚存而又面临保护难题之地，趁着酒兴，就毫不客气给大村瓦果书记寄语：邓小平同志早就说过，贫穷不是社会主
义，还说过，发展才是硬道理。大村之大，得名副其实，大村之穷，惨不忍睹，希望你带领村民朝建设俄亚大文化、大致富、大发展努力。在几个围
观的喝酒看客稀稀拉拉掌声中，瓦果书记郑重其事地点头应答了声：好！我却转身对着祭坛，心里祈祷：天呐！老天在上，保佑我族，老天开眼，但
愿能够实现诺言。老天有眼，善有善报，我的祈祷立竿见影，跑过来一个小男孩子，他说，叔叔，我爸爸看到你很渴，要送你一壶酒。我旋开旅行水
壶，一股醇香沁人肺腑，真诚地对小男孩子说，谢谢！小男孩子回答，寿没套（不能说谢），我又问那你家大人叫什么名字？小男孩子说，瓦次。就
跑回祭天场了。民心如镜，得到一壶祭坛里的祭天酒，我如获至宝，将珍藏永远。日头西移，祭坛对面的拉坎山上飘起了一场雪，又有一群乌鸦在祭
天场上空呱噪，还刮起一阵阴风，大家都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只有东巴更布塔说，乌鸦在东巴经里是一种吉祥鸟，我却说，如此乌鸦献饭、风调雨
顺，是祭天之果。终于，忙碌的祭天仪式要结束了，村民们排队领过每户一份上天赐的福泽礼物：猪肉一砣、一枚松树叶、一片青冈树叶，浩浩荡荡
沿着山路回村。只有祭天大东巴阿普甲若最后出场，引起了场外10多个媒体记者的骚动，长枪短炮纷纷瞄准向他，阿普甲若就在10多个东巴的扶
携下和几十个村民的簇拥下，如一尊东巴神，在一抹夕照下神彩奕奕下山。他一路诵着东巴经书声永远录入了人们的脑海之中，他神态自若的俄亚“
东巴卡”（民间说的东巴王）光辉形象永远定格在了摄影摄像者的镜头里。当然，东巴爱民，民敬东巴。一路有村民们自发地给阿普甲若让道，祝福
的话语萦耳塞寨，当他一路吟一路为村民祈福，走到“裸美罗”寨子中央，突然从房屋里跑出来一个老人拉住我说，和老师到俄亚了也不进屋喝上一
碗酒？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夏航的舅舅拉住我，我忙说，原来是末代土司大少爷木瓜打珍，不消给我敬酒了，快给阿普甲若敬酒吧！我话音刚落，对
面土掌房里钻出来一个老妇，大约六七十岁了，她颤巍巍抖着手，捧着一碗酒拦住下山的人群说，阿普甲若大东巴，您今天给我们请来天神保佑我们
了，请您喝上一碗辛苦酒。阿普甲若停下脚步，客气地说，请神是东巴应当做的，只有酒喝不动了，今天我在祭天场人家敬了不少于两斤酒了。老妇
又一次把酒碗伸了过来，手抖得酒沿指缝流了下来，一众东巴劝说阿普甲若，喝了吧！阿普甲若说了声：好！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众人面面相觑。又
豪情满怀站起往下走，众东巴簇拥着阿普甲若，诵着如歌的东巴经继续在泥泞路上前行。只有到了土司府衙下的小四方街，众东巴扶阿普甲若找了块
石头坐下，阿普甲若开坛讲经，众人手持从祭天场带来的小麦苗，等来了祈望中象征着的五谷丰登。我还听村民说，大年初三，烧天香回来，这里也
很热闹，有村民交易山货物资习俗。小憩后，一行人又扶着阿普甲若此起彼伏喊叫着：耶！耶！耶！回到了他家，阿普甲若在火塘边祭祖先，把祭天
场带回的小麦苗置于神龛下，然后给孙子英扎次里系上一条绸带，意为系吉祥带；又给众人祈祝，众东巴依次给阿普甲若谢礼送礼金，并敬酒共庆祭
天成功。其孙英扎次里先是穿着祭天时的服装，那是一套很像满清的朝服，以至于后来我把图发于微信，很多人都问了这个特制的服饰，是否为清朝
遗少。后来，英扎次里也换上了麻布衣服。再看火塘边，只有阿普甲若反反复复在说：祭天好！老天会保佑我们俄亚人民的。经火塘火苗一照，他那
古铜色的脸更显沧桑，我突然想到，阿普甲若的坎坷一生，就是俄亚东巴的一部沧桑史，如今，俄亚能恢复祭天仪式，全靠党的宗教政策英明，离不
开俄亚村民的民族文化自觉，也离不开云南省和丽江市东巴传承协会，以及玉水寨等支持，更离不开杨杰宏多方斡旋。众人拾柴火焰高，阿普甲若在
有生之年了却一桩心愿，实在可喜可贺。可我还是不能释怀，为祭天场拉了红线耿耿于怀，这样的全村集体祭天没有必要搞得那么复杂，要知道，多
少专家学者作家记者千里迢迢，请了假并自掏腰包前来，一根红线把我们天下纳西一家人，天下华夏民族一家亲分了界限，无情地阻隔一方，要命的
是有了隔阂，这不利于民族文化大繁荣与旅游大发展。还有一些大村外来的东巴也拦住了，错失了一次相互学习交流的机会。说千道万，思想观念的
落后是最大的落后，俄亚走出封闭，走出四川走出中国走向世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面朝香柏山祭天场，我一再合十祈祷：我的天呀！请保佑我的
俄亚纳西族父老乡亲，早日走出贫穷落后的山谷。只有年若东巴反过来安慰我，并给我讲述了看不到的俄亚大村整个祭天仪式过程：一早迎请祭天东
巴阿普甲若和孙子英扎次里到祭坛；然后迎接“补打修”（祭天树）3棵，分别为柏树一棵，青冈树（黄栗）两棵；接着祭供品，为酒茶水果，还有
几箩筐小麦面；除秽，东巴念《除秽经》，意为除去不干净东西；请香点香，敬天神酒然后东巴尝酒；大东巴来诵祈福祝福语（素库）；祭天东巴、
村干部在南面落坐；烧天香、射箭，显示俄亚男子威武和驱赶妖魔鬼怪；杀祭天猪并献于神坛前，诵读东巴经《崇班绍》《格鲁吉扣》；往箩筐里放
大米，念《高窝经》；杀鸡祭鸡献鸡于神坛前，诵《故训经》；“母祖”，献猪头猪腿猪肋于神坛前，念《崇班绍》《母祖》经；“江祖”，向天祈
求财富，念《江祖》经；“好诗”，即献饭汤、肉各一碗，诵《好诗》经；祈求无病痛；拨祭天树3棵，并摘树叶外加猪肉一跎分给参加祭天村民，
意为天神给的礼物。拉吉河缓缓向东流，坐在河岸听了年若讲解，我心情慢慢舒畅起来，谁说我排斥于祭天场外？我收获满满，收获到了大祭天最隐
秘的文化内核。唯愿老天保佑我族祭天子民，祭天一日，保佑一年。阿普甲若与孙子五如此温馨，我却无以回报。光阴似祭天场射的箭，日月如大村
织麻布机上穿的梭，转眼俄亚纳西年的正月初七到来了。按照纳西古历法过的年也结束了。早起看到有马帮一队队从大村出发，下山往庄房而去，末
代土司的大少爷木瓜打珍也牵着一匹马，在龙达河边遇到我，一开口就埋怨来俄亚过年也不进家门喝一杯酒，所幸丽江电视台的杨嘉慧也在等他，要
上山去拍个片，解了围。望着一队队出工的村民，的确，人勤春早，农家人已经开始春耕生产劳动了，我们也该走了，和照老师约我们一道从亚三路
沿无量河回丽江，并说一天就可回到丽江家里了，我们怦然心动。正说着，俄亚大东巴英扎次里打来电话，热情地请我们去他家做客，一边是俄亚年
已经过完，大家归心似箭，另一边是大东巴请客，不好拂面；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最终我们多留下一天，去英扎次里家做客。此英扎次里并
非为大村祭天东巴阿普甲若之孙，两家相隔五六公里。家住大村五组大东巴英扎次里，他是俄亚乡唯一《金佐唑》省级非遗传承人，据我所知，俄亚
大村很多人一个姓氏连名制，我三行俄亚，遇到了好几个名叫英扎次里的人。车从山下出发，往南爬上一座山坡，大村五组说到就到，英扎次里早已
候在路旁，几句客套话后，带我们去他家，与大村一道四组隔河相望的五组，经过扶贫，房屋少了祖传的土掌房，很多家也盖起了瓦。我在路上问英
扎次里，得知他家也退出了建档立卡户光荣脱贫，一脸的自豪；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曾经为俄亚这个大东巴成为贫困户而五味杂陈，如今，我也心
旷神怡。不觉到了英扎次里家，与前两次走访相比，他家的房屋没有过多变化，熟悉的木门、东巴对联、九宫八卦布局的纳西古屋，所不同的是门上
插上了一个纳西经幡，是松树和竹子扎成，上挂有五颜六色纸条，写有藏传佛教唵嘛呢叭咪吽的6字真言，还有顶灾铁叉绑在一起。英扎次里说，这
个纳藏结合的经幡意为保佑全家平安幸福，一年插两次，分别为春节和二月八各一次。有经幡高扬，仿佛吉星高照。进屋英扎次里热情依然，又有一
坡相隔的苏达村委来的高徒年若和英扎刺李助阵，给我们做的祈福仪式格外的庄严和隆重。英扎次里介绍着徒弟说，年若是你们大家比较熟悉的东巴
，从俄亚出去丽江玉水寨发展，年轻有为；他的兄弟学东巴两年多，十分勤学，前途无量。而两个后生说着客气话，提着一袋腊肉忙着给师傅拜年。
师徒情深，此情长相留；火塘温馨，年味还在继续。早有纳西学专家杨杰宏与更布塔东巴法师在跟英扎次里交流东巴文化，谁叫英扎次里是俄亚数一
数二的大东巴，又是东巴协会命名的东巴大法师，几路名人相遇，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哪里有我插嘴的份。人怕出名猪怕壮，可再出名的名东巴也
有闲的时候，终于，英扎次里从木屋里钻出来了，我拦住他说，新年快乐大东巴，并指着挂在走廊里的几十串猪肉林问：今年杀了几头猪？他说杀了
5头猪。见我咋舌，他又说，小的有几头。我又问，丽江那边都说俄亚出金矿，房前屋后一锄头下去可挖到金子，您家怕藏金不露吧！英扎次里说，
哪有这等好事，不过，我可以领你去看金矿。出村往南走到村口的山岗上，英扎次里指着山谷里的龙达河说，这条河就是历史上丽江木氏土司派兵淘
金河流，从这里往下看的河道里，我印象中还看到过每年冬季用木槽晃动筛选金子的遗迹，还有对面香柏山悬崖上几十个如马蜂窝一样的山洞就是金
矿洞了。我又问，这里只有我俩，您跟我说实话，当年有没有挖到金子致富的人？话说当年好困惑，英扎次里踌躇说，没有听说过哪家是挖着金子，
当年木氏土司来挖金，是派了重兵守着矿，矿石又人背马驮运回丽江了，连俄亚土司都是穷的，土司的后代家里和老师也到过，也是建档立卡贫困户
。我又问，那么说俄亚是没有多少金子的？英扎次里说，金子还是有的，从大村沿龙达河到苏达、吉迪（水头村）一路两边山上都有金矿，一条河都
可淘金，最远的罗达，10多年前一个湖南老板还采过金矿，后来矿山整顿才封掉。我十分怅惘，问了半天没有找到采金致富的捷径，看到村庄里有
好几个种植棚子，就问那里种着什么药材？那块小麦地给是您家的？英扎次里说，那个棚子种着松茸，小麦地是我家的，还有在种萝卜的那块地也是
我家的，房前屋后挂果的那几棵柑橘也是我家的，反正现在吃穿不愁了。我想到挖掉穷根，靠我们每次来给上几百元慰问金解决不了问题，唯有精准
扶贫给予造血功能才能脱贫致富，就跟他说，金子不是那么好挖的，只有勤劳才能致富，党的扶贫致富好政策就是金子。英扎次里忙说，全靠党的好
政策。我趁热打铁了解俄亚民族人文情况，英扎次里说，俄亚的纳西族中，俄日、苏达是纳西汝卡，是从云南省香格里拉东旺一带迁来的，其他纳西
族为丽江迁来。送魂线路也不同，汝卡这支系是送往对面山梁后往东旺河往贡嘎山，而其他纳西则沿无量河到贡嘎山，但最后都送到了贡嘎山。我说
，俄亚一带是纳西文化最后的处女地，也是东巴文化最后的王牌，值得好好保护和深入研究。英扎次里说，欢迎和老师好好在上一段时间，再好好研
究。正说着，手机响起，又有大村的东巴来电催我们下山去做客。推不掉的过年客，又得下山了，除了回味英扎次里煮给我们香喷喷的腊肉和一锅分
外甜的霜打青菜外，我分明还淘到了纳西文化的金子；回望他家房屋四周果香小麦垄垄茁壮成长，坡头的一株腊梅正绽开，我吟道：在这充满希望的
田野上，俄亚的春天真的来了。记不得已经第几次上大村，那补东巴家的那场酒，从夕阳西下一直喝到繁星满天，这是一个东巴世家，我以前来采访
过一次，老友重逢分外亲，但除了吃喝，这次他拿出一块上百年的东巴经书残片，还发现家门口挂着猴子干标本，意为辟邪，但我更对门口悬挂的两
片石刻东巴图文兴趣盎然，那补与更布塔两位东巴给我讲解：南面为东巴文和藏文咒语，意为平安吉祥和消灾；北面图为大鹏神鸟协调人与自然和谐
之意。更布塔还说，古时丽江很多纳西族家庭里也挂有这些，现在演变为贴东巴对联，没有想到这些古老的东西在俄亚保存得这么好。古经古石刻，
无声地显示着他家学渊源。那料乐极生悲，因为黄酒喝得如喝水，我在那补陪同下去找厕所，那补说，就在楼下关牲畜的地方。我入一楼牲畜房刚把
木门关上，除了恶臭，漆黑一团中似乎有一头猪扑来，我恍惚以为是那头祭天猪死而复生，叫了一声我的天呀！所幸猪没有拱我。山中方觉日子短，
一会村干部打来电话，催我们下山到村委会篮球场参加“麻布晚会”，我惊魂未定，巴不得早点下山，就在苍茫夜色中，那补东巴头上戴着一只矿灯
，扶着我战战兢兢走过牛屎马粪塞满的村道，捂着鼻子走的我们几个人，好几次踉跄差点滑倒在粪便上，那100多米的粪便路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才
下得了山寨。“麻布晚会”顾名思义是村民全着麻布衣服的晚会，本名为“党心连民心、脱贫攻坚心连心晚会”。果然，篮球场上白花花一片麻布，村民们围着熊熊篝火，载歌载舞尽兴而乐，在音箱伴乐声中，俄亚“春晚”如火如荼，能歌善舞村民们轮番上阵表演，有俄亚独有的《金佐唑》，有与丽江不同的《喂没达》，纳西歌曲《家乡美》，歌舞《北京有个金太阳》，当然，还有那补东巴的“佑木”（吹芦笙）。我们这群天南地北来的客人，也乐起来歌起来舞起来，甚至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郎也加入其中，村民说，那是一个住在村头最穷一家里，体验俄亚生活完成博士论文的人，难得今晚下山来参加晚会。艺术无国界，今夜无眠，麻布晚会如日月争辉星光璀璨。祭天现场六如此真情，那忍离去？就要离开古老与现代碰撞的俄亚了，我们与入住的俄亚民俗客栈一家人结下了深情厚谊，70岁的客栈男主人冷布达瓦，每天给我们烧香祈祷，58岁的女主人呷竹玛，每天给我们烧火做饭，煮的酥油茶特别香，烤的玉米粑粑特别甜，炒的土豆丝特别可口，炖的土鸡特别好吃，捣的干巴肉汤“玉生”特别麻辣。他们育有三男一女。他家小儿子微信昵称叫“随性”，长得特帅，印证了纳西古谚语“俄亚出帅哥”。他们一家是从大村一组下山，2016年始在龙达河畔租房开了这家客栈，接待过美国、日本以及台湾地区的很多游客，因为淳朴钱没有挣到多少，却得到了不少的点赞。出于内心感激，东巴更布塔为他们诵读《三多颂》，祈愿纳西三多大神保佑他们。拽不住的是日子，再血浓于水的地方也得离开，再亲切友好的年节也得过完。离开俄亚的最后时刻，伤心总是难免的，我挥手与依依不舍的俄亚民俗客栈一家三人告别，与龙达河香柏山拉坎山还有200多幢碉楼砌成的大村告别，挥一挥手，我带走了飘渺在俄亚上空的酒香，杀猪杀羊的嚎叫声，东巴们从天神那里祈求来的祝福声，却带不走浓浓的乡情，走不出年味里的俄亚纳西情结。作者（中）与同行的杨杰宏博士、更布塔东巴本文原载于《丽江日报》2019年2月23日、24日。图片由更布塔东巴提供。【作者简介】和振华，男，云南丽江人，纳西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结业，1987年至今在《文艺报》、《民族文学》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100余万字，出版5部文学作品集，10多次获文学奖励，10多篇入选各种选本。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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