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8年5月初，我东北野战军第十一纵队准备解放隆化。隆化是热河省会承德的屏障，是国民党主力第十三军坚守的一个外围据点，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隆化县城的守敌，是该军八十九师二六五团两个营、一个工兵连和炮兵一部，约1300余人。敌人在县城和城西的苔山、城西北的隆化中学，构成一个品字形防御体系，构筑了40 个永久性钢筋水泥碉堡群，每个碉堡群以一个大碉堡为母堡，周围若干地堡为子堡。地堡周围挖有一人多深、五尺多宽的壕沟，沟底插有削尖的梅花桩，地面上设有隔井、鹿砦、电网或铁丝网。 我十一纵队三十二师，担负攻打敌一个加强营防守的隆化中学的任务。该师九十六团担任主攻，从东北方向进攻；九十四团为助攻，从东面进攻；九十五团为预备队。 时任东北野战军第十一纵队政治部宣传科干事的程抟九（左一，曾任炮兵第十一师副政委），战前被派到九十六团下连参战，检查帮助工作。程抟九因该团二营教导员宋兆田的基层政治工作经验丰富、副教导员张力是自己河北高阳老乡，便要求团里让他去二营，团首长同意了。 5月18日上午，程抟九来到位于隆化城外，一个叫土窑子村的二营报到。进了营部小屋，只见营长常胜同教导员宋兆田正坐在炕上研究工作。程抟九向他们说明来意后，宋兆田便说：“六连的干部少，连长李登前些天打二沟时负伤了，现在由团部来的管理员白福贵代理连长，也没有副连长，你下六连去怎么样？”程抟九说“好的，我服从营里的安排”。说完之后，程抟九便立即去了六连。 当时连里正忙着进行战前准备工作。5月24日，攻打隆化的前一天，六连召开挂帅点将动员誓师大会。程抟九带领连里文书和几名战士布置会场，主席台桌子上摆放着爆破用的炸药包，会场四周竖立的门板上张贴着战斗口号，充满着临战前激昂紧张的气氛。 会上，代理连长白福贵传达了本连的战斗任务，讲了敌人防御设施情况，以及攻打隆化中学的战斗路线和战法；指导员郭成华做了战斗动员。 接着，进行“挂帅点将”，这是当时连队开展军事民主的一种很好的形式。六班班长董存瑞自报要当“爆破元帅”（爆破组长）后，因他一贯作战勇敢、战斗经验丰富、爆破技术好，全连同志一致举手表示同意，当场就得到连首长的批准。董存瑞随即当众“点将”，他点七班班长郅顺义为突击组长、一班班长为支援组长、二排长为火力组长，并请战斗经验丰富的一排排长郭云芳，担任这4个组和一排组成的攻坚突击队（即“四组一队”）的队长。经连里批准后，董存瑞当场代表攻坚突击队庄严宣誓：“坚决完成任务，轻伤不下火线，继续战斗，重伤不掉眼泪，就是牺牲也要把隆化拿下来！” 5月25日凌晨，六连早早开完早饭，按照营里命令离开土窑子村下山，迅速进入位于隆化中学北面的进攻出发阵地。 早上4点多钟，突然响起了“轰隆隆”的炮声，紧接着西南面苔山上敌军的主阵地腾起了一片烟雾，山顶的大塔也被打掉了，解放隆化的战斗开始了。  我第三十一师部队开始由北向南沿山梁往上攻击，第三十二师两个团攻打隆化中学的战斗也开始了。 九十六团一营首先进入战斗，枪炮声响成一片，此起彼伏。一营遭到了敌人的顽强抵抗，进展很艰难。7时许，二营投入战斗。由于敌人的工事很坚固，四连攻打隆化中学外围前沿的一个大碉堡群，就用了两个多小时，伤亡40余人。 10时许，营部命令六连，从四连撕开的突破口进入战斗。六连兵分三路，东路由副指导员冯志远和一排排长郭云芳率领攻坚突击队（含一排），从东侧敌工事最多的地域向隆化中学东北角方向攻击；西路由三排排长张德文率三排从西侧敌工事较少的地域向前攻击；中路由代连长白福贵、指导员郭成华和程抟九率二排副排长温自立的二排居中指挥策应。 攻坚突击队依照“四组一队”的进攻战术原则，各自按分工默契配合，互相掩护，交替前进。 在连里轻机枪和营配属的重机枪火力掩护下，郅顺义带领的突击组首先跃出战壕，为爆破组开辟通路。董存瑞带领全班战士，抱着炸药包隐蔽地向敌人火力点接近。支援组和连卫生员，携带预备供应的炸药包、手榴弹等紧随其后。 由于敌人火力严密封锁前进道路，在即将接近第一个碉堡时，两名爆破手先后牺牲。这时，董存瑞迅速跃进，在郅顺义的掩护下，机智敏捷地炸掉了敌人第一个碉堡。接着，董存瑞指挥爆破组又炸掉了敌人两个炮楼和四个地堡，并亲自炸掉了第五个地堡。 中午时分，六连已攻到隆化中学北墙外二三百米处，伤亡很大，但在横桥的北面，还有一个大碉堡没有炸掉。这时，爆破组只剩下三个人，刚刚火线入党的李振江，抱起炸药包抢先冲了出去，就在快要闯过敌人火力封锁线时，一颗子弹打中了炸药包上的雷管，只听“轰”的一声，李振江也牺牲了。此时，董存瑞利用爆烟掩护迅速跃进，炸毁了敌人的这个碉堡。 白连长、郭指导员和程抟九率领二排，在攻坚突击队和三排的攻击过程中，越过一片麦地，进入了一条南北向、直对隆化中学东北角的交通壕，向隆化中学接近。在抵达壕沟南端沟口时，白福贵观察到沟口外东西向约30米宽的干河床的南岸缓坡上，有一个碉堡，只要越过干河炸掉它，部队就可以冲进隆化中学。 这时，碉堡里的敌人已经发现了白连长他们，立即以密集的火力向沟口射来。 白连长立即调来机枪，用火力封锁敌碉堡，掩护一名爆破手去炸掉它，但爆破手还没过河就倒在了河床上，接着上去第二个，也牺牲了。 与此同时，刚向隆化中学发起冲击的营预备队五连，也被敌人的侧射火力压在了一片开阔地里。 白连长从西边的枪声，以及沟口敌人机枪扫射溅起的土花判断，西面有敌人的火力点，封锁着我军越过干河床的道路。他探身向西观察后，告诉指导员郭成华：“西边学校北墙外河床上那座桥，是个伪装的碉堡，就是它的侧射火力封锁住我们，得先炸掉它！” 这时，常胜营长从营指挥所打电话来催问连长：“你们六连还能不能上去？上不去就下来，让别人上！”白连长真怕被兄弟连换下来，连忙回答说：“我们连能上去，保证完成任务！” “连长，让我去炸，完不成任务我不回来见你！”白连长转身一看，原来是董存瑞在说话。董存瑞右臂下挟着炸药包，后面跟着郅顺义。白连长见这两个班长要亲自去炸碉堡，怕他俩再被打掉了，有些心疼，就吼道：“我还要班长呢，你们不回来见我，我更不能让你们去！” 郭指导员见情况紧急，就劝说：“让他们去吧！”白连长沉思一下，便对董存瑞和郅顺义说：“那你们去吧，动作要快！”随即又喊了一声：“机枪掩护！” 董存瑞对郅顺义招呼说：“老郅，跟我上！”董存瑞战斗经验丰富，他没有像前几个爆破手那样，从沟口跃出顺干河床往桥堡冲，而是从敌人不注意的方向跃出交通壕，迅速越过开阔地向敌人碉堡冲去。 连里的三挺轻机枪同时射击掩护，东边营里的重机枪也响了起来。顿时，敌人碉堡的火力弱了下来。 这时，敌人碉堡方向响起了手榴弹爆炸声。只见郅顺义站着向敌人碉堡不停地在扔手榴弹，以手榴弹炸起的烟雾，掩护董存瑞向碉堡接近。 待爆烟散去，董存瑞已冲到桥下，寻找安放炸药的位置。正在这时，程抟九看见董存瑞的大腿哆嗦了一下，董存瑞的腿部负伤了。董存瑞先是想往中间桥墩上安放炸药包，但怎么也放不住。 董存瑞艰难地朝南挪了几步，用左手托起炸药包，顶在暗堡底部，面向沟口连首长方向，右手猛然拉着了导火索，高声喊道：“连长，冲啊！”白连长见此情景，大吃一惊，撕心裂肺地大喊：“董存瑞……” 白连长的喊声刚落下，桥下巨大的爆炸声和炸起的烟尘、石块腾空而起。董存瑞以他的血肉之躯，为战友们开辟了胜利的道路。此时是午后3时许。 白连长强忍着悲痛，又迅速派出一名战士爆破隆化中学围墙东北角的碉堡。“轰”的一声巨响之后，碉堡虽未炸塌，但连接碉堡东北墙的北端被炸开了一个三四米宽的大豁口，可以看到学校院内惊慌的敌人在跑动。 白连长挥舞着驳壳枪高喊：“同志们，跟我冲啊！”白连长首先从沟口冲出，通信员、指导员、程抟九和身后的部队，紧随着白连长争先冲向大豁口。 当白连长踏上豁口的半截墙基，回头向紧随的部队喊“快”时，不幸被敌人的子弹击中头部，倒在程抟九的身边牺牲了。 郭指导员喊了声：“把连长抬下去！”继续指挥连队往隆化中学院子里猛打猛冲。六连同从学校南大门攻进来的九十四团两个连，把敌人压制到了学校西北角最后一个碉堡内。 敌连长还想强迫部下顽抗，这时一个刚被俘虏过来的战士突然站起来喊话，因为那边有好几个他的老乡。他指名道姓地喊道：“别听长官的谣言，解放军优待俘虏，你们看我不是很好嘛！”随着这喊话声，敌兵群起打死了敌连长，一个个走出碉堡缴械，隆化城至此全部解放。 下午4 点多，战斗胜利结束后，时任冀察热辽分局书记兼军区司令员的程子华将军（前中），来到隆化城视察战果。 当走到隆化中学前面时，只见一个班的解放军战士在那里恸哭。程子华便上前询问道：“你们为什么打了胜仗反而哭呢？”战士呜咽着告诉他：“首长，我们的班长董存瑞为掩护全连冲锋，为减少战友伤亡，用手托住一个炸药包，炸掉了敌人的碉堡，壮烈牺牲了。”还有一个战士说，战友们在战场上找了半天，最后只找到了一只鞋子，像是班长董存瑞的，现在大家正对着这只鞋，哀悼他们的好班长。 程子华司令员听后十分震撼，悲痛地沉默了一会儿，他安慰全班战士后，回过头对秘书齐肃说：“你连夜到董存瑞所在的部队里去，搜集有关董存瑞的事迹，专门写一篇报道给《群众日报》头版头条刊登，还要写一篇社论颂扬！” 1948 年6 月8 日，东北野战军第十一纵党委作出了悼念战斗英雄、模范党员董存瑞同志的决定，全文如下：我32师96团2营六连二排六班班长董存瑞同志在攻歼隆化守敌，解决市区强固据点――隆化中学之战斗中，表现了英勇无比的自我牺牲精神，董存瑞同志为了扫除冲锋道路上的障碍，竟毅然决然不惜自己的生命，用手撑持重量炸药，炸毁敌人暗桥的顽抗，勇士与敌同尽与桥同毁，换得了部队的顺利通过，达到迅速突破敌人的最后顽抗，全部干净的歼灭了该敌，取得了完满的胜利。这种坚决英勇完成任务，视死如归之英雄壮举，实为我革命军人光荣模范，应为我党党员优良品德的最高表现。因此纵委除对勇士董存瑞同志的牺牲致以沉痛的哀悼外，并号召全纵同志学习勇士的英勇事迹，发扬勇士的英勇顽强不怕牺牲的战斗作风，特作如下决定：1、追认勇士董存瑞同志为纵队战斗英雄，为我党模范党员。2、32师96团2营六连第六班命名为董存瑞班，继承勇士的光荣模范事迹和永久纪念董存瑞同志。3、建议勇士遗族所在地的最高政府给予勇士遗属以优厚抚恤，并照顾勇士遗属的生活。4、将勇士生平事迹编印公布于全纵同志进行学习，各连队机关于接到本决定的第一次点名或集会时，全体向勇士静默三分钟，并宣读本决定，以资悼念。 1948 年7 月11 日，冀察热辽党报《群众日报》刊登了（前线电 齐肃报道）《共产党员奋不顾身董存瑞自我牺牲使隆化战斗胜利完成》的新闻稿。同日，该报一版还刊登了程子华司令员题为《董存瑞同志永垂不朽》的文章。程子华在文章中对英雄给予了高度评价：“人民英雄董存瑞同志，你是具有自我牺牲精神的榜样，我区全军将永远记着你的英勇，有了你那种坚决顽强的攻击精神，敌人的任何抵挡都是枉然。”他强调，“我们纪念董存瑞同志，主要地要学习他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与消灭敌人的坚决意志，因为没有这一点，就不要想进行中国人民革命战争，更不要说是使这个战争赢得胜利。”在程子华将军的重视下，董存瑞的事迹很快宣传报道了出去。以上程子华和齐肃的报道，是有关董存瑞的第一篇报道。 1950 年9 月底，全国战斗英雄和劳动模范代表大会追认董存瑞为全国战斗英雄。 1951 年国庆节，毛主席邀请董存瑞的父亲董全忠登上天安门城楼，参加国庆观礼并亲切接见。 1957 年10 月，朱总司令为董存瑞题词：“舍身为国，永垂不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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