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支教亲历记之一

老校区的光阴故事

 ——扶贫支教亲历记之一 

五月的新校区，绿草繁茂，佳木葱茏。中午，校园里忽然飘来一首久违的歌，是学校广播站在播放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

早已陌生的歌词再也哼不全，但依旧熟悉的曲调仍将我的思绪牵向曾经的过往。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来宿松复兴镇扶贫支教已经三年了，离开复兴中学老校区也已接近两年。

《光阴的故事》是从“春天的花开”开始的，而我是秋天来到复兴镇的，所以“老校区的光阴故事”就从秋天说起吧。

2017年8月底，我和同伴从芜湖自驾赴国家级贫困县宿松复兴镇支教。车子在复兴中学老校区周边绕了两圈才找到校门。盖因朝西的老校门已经砌砖封闭，而朝东的新校门高德导航大概还不知道吧。

从东门进入校园，道路两侧是好大的菜地——后来才知道是原先的新校区规划用地，后来规划发生变更，所以这块地就撂下了。学校周边勤劳的居民怎么舍得大片土地撂荒呢，因此这块地就被割据，变成了菜地。

在接待的同事引领下，我们又回到学校东门口，下榻“联排别墅”——实际上就是两层（俗称一拖二）的门面房。一道来支教的两位同事和我，一个人一间，楼上楼下加起来足有八十平米，宽敞倒是够宽敞。“联排别墅”的门对着街道，后窗则是大菜地，虽是初秋，还是可以听取蛙声一片。

【“连排别墅”，人去楼空】

因为底楼比较潮湿，我们都住在二楼。二楼没有架空隔热层，故房间如蒸笼。当晚在“别墅”里，三个人打着赤膊研究开学工作——空调开着温度一时也降不下来——都是大老爷们，这个倒不是问题，问题是蚊子比生猛海鲜还生猛。古人扪虱清谈是很雅的事，俺们三人扪蚊而谈，半小时左右一共扪死二十七只蚊子，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门面房一楼有间厨房，有现成的灶台，于是过了几天，自己开伙。一楼没有装纱门，但是不开门通风也不行。门一开，尚未来得及感受当地人民热情的我们，就被不请自来的翩翩起舞的苍蝇们热情环绕。我们开饭时，它们没拿自己当外人，直接飞上饭桌。有一位同事大概会一些“中国功夫”，一顿饭没有吃完，饭桌上直接用手拍死七只。后来买来苍蝇拍和粘蝇纸，又拍死粘死不少。阿弥陀佛，罪过。

很快秋去冬来。冬天最怕的是停电。停电原因很多，特点是没有规律。有时候吃晚饭，刚端上碗，停电了，只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有时候在办公室电脑上拟文件，刚写几行，突然断电，思路也随之断了电。停电时空调用不成了，最冷的时候，就穿上棉袄棉裤再盖上被单睡觉。

有一天夜晚，来电了，赶忙打开空调。谁知道不一会儿，不知什么原因，空调外机如被狮子撕咬的非洲野牛，浑身抖动，发出沉闷的吼叫声。我怕空调被烧坏，赶紧爬起来把空调关了，冻了一夜。还好，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太阳照了一天，空调外机的冰雪融化了不少。傍晚时试着打开空调，声音恢复正常——于是猜想空调外机可能什么地方被冰雪冻堵塞了。所谓“通则不痛，痛则不通”，空调被冻得不通了，自然是要悲鸣的。

“别墅”虽小，设施还是全的。二楼的卫生间里，发生过两件趣事。有一回上厕所，因为塑料卫生纸盒是挂在坐便器侧后墙上的，所以没有回头就摸便纸，谁知摸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吓得一机灵缩回手。那软乎乎的东西也“哧溜”一下跑了。原来是老鼠怕冷，躲到厕纸盒里了。还有一回，蹲下去“方便”时还没有停水——因为刚用电水壶装了一壶水在烧呢。等到释放完内存，我心满意足站起来，按压冲水装置时，好家伙，只听见发出几声咕噜咕噜，就是不出水。咋办？任其千里飘香是不行的。于是一壶开水派上用场，热乎乎地“付之东流”。所以，停电停水对工作和生活确实造成了一点影响。

时光荏苒，转眼冬去春来。春天的老校区，校园内真正是充满生机。大片菜地上的油菜花、蚕豆花、萝卜花先后竞相开放。

有的花开得热情奔放，有的花开得妩媚羞涩。在城市里长大的我才第一次感受到，能结果的蔬菜也是要经过开花这个阶段的啊！饭后散步，常去菜地走走，赏赏菜花小草，也还别有情趣。

【同马大堤见牛羊】

愚人节这天，在田塍边意外发现一只葫芦躺在泥水里，大概被人遗忘多时，已经水锈斑斑，一副沧桑模样。心念一动，携回“别墅”，擦洗干净，供于案头。小镇的晚上没有什么可闲逛处，偶有几处大妈小嫂在跳“街舞”（因为没有广场，谈不上广场舞），也不宜多看，上火。“君子慎独”，何况还有“八项纪律”。于是晚上主要就是读点闲书写点东西打发时光。或问：无电视乎？确实没有。电脑倒有一台，网速正在加快过程中，所以经常看见屏幕上有个圈，转啊转的。转得头晕，不如看书。

现在好了，读书眼睛发涩、写作思路堵塞时就看看葫芦。一边看一边大脑里胡思乱想。这什么东西也没有装的葫芦只是葫芦，装了东西的葫芦叫法就不同了。装了药的叫药葫芦，装了酒的叫酒葫芦，装了宝贝的自然叫宝葫芦了。葫芦里有“物”无“物”，大不同矣。于是想，“人”和“人物”又有什么不同呢？“物”者，“东西”也，没有“东西”的人只是“人”，有“东西”的人自然就是“人物”了。问题是：什么是“东西”？如果金钱、权力，豪宅、名车等等才是“东西”的话，那么，呵呵……想到这里，“灵光乍现”，当即把自己的“别墅”，命名为“葫芦居”。

某日独坐葫芦居，忽然想起《庄子》里大葫芦被惠施讥笑为无用的东西，庄子却不这么看的事来。庄子对惠施说：“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庄子认为大葫芦可以当船用。所以，万物皆有用，是否有用，取决于怎么用。在这个世界上，对有用与无用，有为与无为，顺其自然与任其自然等问题还没有弄得太明白的人，恐怕不止我一个。于是乎悲葫芦之遭弃，叹明理之迟钝，以《葫芦吟》为题，写了一首打油诗：

遗弃田塍险化沤，未随庄子作浮游。

瓠如弥勒能容物，瓢饮颜回即忘忧。

市井谐音求福禄，英雄快意复恩仇。

匏瓜莫笑终无用，沽酒还悬铁拐头。

如果一个人能像弥勒佛那样“大肚能容”，又能像颜回那样，“一箪食一瓢饮”也很快乐，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就没有多少烦闷忧愁的事了吧。

到了夏天，雷阵雨是寻常的。如果是下暴雨刮大风，阵势则挺大。因为老校区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物遮挡，风是吹着哨子呼啸而来的。听说沿着操场东边的围墙，曾栽有几棵大梧桐树，就在我们到学校支教的前几年的一个夏天，竟被大风生生卷起树根，给刮倒了。听说而已。好在不久就放暑假了。

老校区的条件差是差了一点，但是我们没有等待。赶在开学前两天，升旗仪式的旗杆终于竖立起来。

开学不久的教师节，师生在学校食堂举行了简朴的联欢会。教师节后，在教学楼和学生宿舍之间，用板材修建了临时厕所，解决了学生下课如厕难问题（不知道什么原因，老校区两栋教学楼均无厕所）。十月份，在简陋的操场上恢复举行了十多年没有办的田径运动会。

【体育老师传统工艺画跑道】

【拔河比赛其乐融融】

秋天，县城的黄梅戏剧团送戏下乡，笑语喧哗时，蚊虫的叮咬就不是那么太难以忍受了。岁末年初，我们又举办了学校首届科技文化节。

第二年的春天，在县教育局领导帮助下，我们租来舞台，在露天举办了校园第一届艺术节文艺汇演。

农村的孩子虽然舞蹈动作不是那么专业，但是积极参与的高涨热情足以融化曾经冰冷的心。

尤其是学生自编自演的课本剧，如《雷雨》、《荆轲刺秦王》等等，展示了潜在的艺术才能。

高考成绩揭晓那天，因为超额完成县教育局下达的本科指标，校园里响起久违的鞭炮声……所以，老校区的条件差是差了一点，而快乐向上却是主旋律。

【教研组长评比备课笔记】

2018年8月底，老校区的师生们终于迎来搬迁新校区的日子，而500名高一新生也欢欢喜喜地来报到了。新校区占地面积颇大，教学楼、实验楼、体育馆、图书馆乃至学生寝室、餐厅一应俱全，全塑胶跑道、草皮球场的大操场更是令人心旷神怡。新生报道的那天，新校区内的道路还在铺设柏油，压路机巨大的轰鸣声如高亢的交响乐，仿佛在为师生们迈入新校区，踏上新征程，走进新时代庆贺！

迁进新校区以后，停电停水现象大为减少——原来，以前停电停水比较多，既有自然灾害、设施老化原因，也有正在进行管网升级改造的原因。因为新校区教学设施和校园生活条件的大为改善，合作办学又促进了学校管理水平的迅速提高，一所生源萎缩、濒临停办的乡镇学校，经过两年多时间的努力，从仅有两三百人恢复到一千五百名学生的规模，为边远地区孩子求学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走笔至此，耳畔仿佛又响起《光阴的故事》——

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

　　再次的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

熟悉的旧日熟悉的你有着旧日狂热的梦

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依然的笑容……

三年过去了，流水它其实不仅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也改变了学生，改变了学校。但是也有它不能改变的，比如罗大佑那“依然的笑容”，比如庄子那番关于葫芦的高论。罗大佑的嗓音很美，如果旷达的苏东坡能够听到，他应该会把酒临风，高诵自己那首《浣溪沙》词“莫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来与罗大佑相应和的吧。

【为复兴中学的未来鼓掌】

【附记】这篇文章实际上完成于今年6月底，是为参加一个征文比赛投稿而写。两个多月过去了，杳无音讯，估计成了打狗的肉包子。既然花了时间写，人家不要，那么就自家发布吧。人生在世，逍遥很难，但是向往向往还是可以的。于是把在复兴中学黑板上写的自家两句打油诗贴在下面，以示“贼心不死”。

20200905唐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