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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张九韶先生

 济宁文学 2020-09-07


济宁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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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张九韶先生

作者:段修桂

40年前的1980年,我有幸挤过了高考“独木桥”,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离开滕县(今滕州市)老家,来到济宁师专(今济宁学院)中文系就读。

那个年代,高考录取率很低(1980年8%),考生竞争激烈,“考上的”都是幸运儿,但作为师专生,身份多少有些尴尬,除了比中专生有点“优越感”,在本科生面前,还是有些自卑的,不仅学制少了两年,而且所在学校规模比起本科大学也差了许多。当年济宁师专最“气派”的建筑,就是老师们在课堂上时而调侃几句的学校大门,再就是刚落成不久的理科教学楼(局部五层),校园内多老旧的红瓦房。少数填报志愿“滑档”的高分同学,对录取到师专耿耿于怀,认为明珠投暗,憋屈这一方小天地难以施展拳脚。对于我本人来讲,因为偏科,尽管以全校语文最高分入学(后来新生摸底考试文理科统一考试语文,又考了个全校第一名),但高考数学成绩实在太寒碜,只考了22大分。79级政治系的一位学长,任济宁(当时还是济宁地区,济宁市是县级市)团市委书记期间参加高考,数学0分,仅凭发挥超常的文科成绩考上济宁师专。类似我这样的学生,考上师专,命运女神已经眷顾到家了。


民国时期著名教育家梅贻琦先生有言:“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诚如斯言,济宁师专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大学,学校的硬件设施也不敢恭维,但引以为傲的是,济宁师专在当年山东八大师专中师资力量名列前茅。尤其是中文系,很多老师毕业于名牌大学,不少老师学富五车,已经是蜚声全省的学者和专家,并不次于有些本科大学。入学不久,即陆续见到了那些在高考语文复习资料中仅见到姓名的老师(当年济宁师专中文系编写的高考语文复习资料,很受济宁及其周边地区考生欢迎),聆听到了风格迥异甚至性情古怪的教授和讲师、助教精彩的课堂教学,使我们开始对学校刮目相看。

开学后不久的一天早晨,文科红楼,中文系两个班的同学端坐在二楼联合教室(我们那个年级两个班,除晨读和晚自习,基本都是共同在联合教室上大课),静静等待着上写作课。伴随着上课铃响,其时进来一位衣着整洁,身材比较瘦削的老师,四十岁左右,黑黑的头发,睿智冷峻的目光仿佛能够洞穿一切,隐约透出一丝知识分子的傲骨,五官棱角分明,与当今的电影明星王志文有些神似,比较“酷”。我们知道,他就是张九韶先生,因为每位同学都有一张课程表,上面印着本学期开设课程和授课老师姓名,而对于张老师,我们早已闻知大名,老师少负才情,品学兼优,滕县一中的高材生,高中时即在山东文学发表散文,毕业于曲阜师范大学中文系,因教学成绩优异,写作成果丰硕,从微山三中聘任到济宁师专带写作课。

老师作了简单的开场白以后,即以抑扬顿挫的语调、不紧不慢的语速切入课堂主旨,结合高考作文讲到了写作的审题和立意。这一年,老师参加了山东省高考语文作文评卷,1980年的高考作文,提供一则题目为《画蛋》的文字材料,写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伟大画家达·芬奇,少年时期向佛罗伦萨著名画家佛罗基奥学习反复画蛋,终成一代宗师的故事,要求考生以《读“画蛋”有感》为题,写一篇作文。老师讲到了他亲自阅改的一篇“奇葩”作文,在审题立意上出现了严重的失误,考生在作文里写到,现在全国人民都在齐心合力建设现代化国家,画四个现代化这个“大蛋”,作为我们学生,要努力刻苦学习,做个革命的“小蛋”,为画“大蛋”打好基础。在同学们哄笑之余,老师幽默又不失严肃地告诫我们,写作审题切忌望文生义,否则,生拉硬扯,下笔千言,离题万里。老师的第一节课,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至今以为,大学写作是一门比较难教的课程,涉及文学、美学、历史、逻辑、训诂、修辞等门类,师者本人还要有比较丰厚的写作素养和创作积淀,还要体现准确、鲜明、生动的文风,讲好真的不容易。但是,这些对于老师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做起来得心应手。老师每次上课,很少携带课本资料,就是几只粉笔,一节课50分钟,连续两节课,要言不烦,侃侃而谈,旁征博引,融会贯通;老师很少板书,偶尔板书,规范而飘洒的字体,总是起到提纲挈领、画龙点睛的作用。听老师讲课,是真正的文学熏陶和精神享受,总是感觉时间过得非常之快,往往在我们意犹未尽的时候,老师已经结束了今天的课程,于是,共同期待老师下次的光临。现在回忆起来,老师的课堂教学,如果认真整理笔记,都是一篇篇精当非常的写作理论和实践的阐述总结。老师用一双无形的手,给思路封闭狭窄的我们打开了一扇窗——写作理论不是晦涩难懂的天书,作文也可以另辟蹊径这样写。

过了一段时间,为了检验学生初步的学习效果,摸清学生的真实写作水平,老师布置写作文了。第一篇是命题作文——《来上大学的头一天晚上》,有事件(上大学)和时间(头一天晚上)的限制,主要考察学生的审题和谋篇布局能力。同学们积极性很高,不到两天时间,即交了作业。学生作文,老师是第一读者,能得到老师的认可,并且得高分,当然是每个同学的愿望。等到下个星期评讲作文的时候才发现,老师对写作的要求是那样的严苛,赋分是那样的“吝啬”,近100名学生中很少优秀者,在讲评中,老师把同学们作文中存在的通病一一指出来,还不留情面,对少数同学作文的知识和逻辑性错误提出了批评和纠正;把得分80分以上的6位同学的姓名,工整地书写到黑板上予以表彰,很幸运,我的名字赫然列于其中!其实,老师并非故意为难我们,因为我们学的是师范专业,毕业后要为人师表,面对的是广大中学生,没有学生时期的严格要求和勤学苦练,基础哪会打得牢!就会误人子弟。

时序深秋,老师又布置了第二篇作文,题材不限,题目自拟,写一篇散文,我尽管平时听课比较认真,但属于比较闲散慵懒的类型,晚自习喜欢去阅览室读课外书,等大部分同学把作文都交到我(我是二班学习委员,一班学习委员是董立新,各自负责收本班作业)这里以后,我才着了忙,开始构思作文,准备向老师“交差”。这天晚自习结束后,我和几位同学没回宿舍,而是偷偷溜到理科楼四楼楼顶玩,在略有寒意的秋风吹拂下,俯瞰着济宁小城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我忽然来了“灵感”,这古城的灯光,千年绵亘,峥嵘岁月里,演绎了多少不平凡的历史,而今,新的时代,古城正在蓄势待发,蕴含着无限的生机!我的思绪立时沸腾,睡意全无,一个人回到教室,趁热打铁,以《古城灯光抒怀》为题,用了不到两个小时,一气呵成,写了一篇抒情散文,全文以“灯光”为主线,回顾任城千年历史,展望济宁光辉未来。等我回到宿舍,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过了几天,老师突然找到我,告诉我说,你这次作文写得还可以,我已经向学校提出申请,经教务处批准,让打字员把作文打印出来,准备上公开课讲评。我受宠若惊,一篇普通的作文,能得到老师的首肯,并且劳驾打字员老师用铅字打印出来,这对我来说是多大的荣耀!公开课那天,联合教室济济一堂,中间过道和后排空间,坐满了前来听课观摩的学校及教务处的领导和中文系以及外系的老师,师生人手一份打印好的作文材料。老师以他富有磁性的语调范读了我的作文,讲评中,首先肯定了作文的立意符合时代要求,内容跨越千年时空,主线明晰,符合散文“形散神不散”的要求,语言也比较流畅,是一篇比较成功的作文,但是,与精益求精的标准,还有不小的距离;接着,老师引导同学们共同对我这篇作文逐字逐句进行了修改。修改后的作文面目全非,但意境更加高远了,内容更加精炼了,表达更加准确了,逻辑更加严密了,令我口服心服,也使同学们得到了一次共同的提高。现在看来,我那篇作文写得比较幼稚,属于“宏大抒情”,有鲜明的时代印记,但以公开课的形式评讲打印好的学生作文,当是老师的首创,我不知道此前此后有没有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获得过如此殊荣,但这一课,对我的影响与激励却是终生的,以后无论做教师辅导学生作文,还是在政府机关“为他人做嫁”从事公文写作,或是今天从事业余写作,老师具有鲜明个性的文风和严格的写作要求,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规范着我。

八十年代的我们,总是充满着对于文学的幻想和追求,我和几位要好的同学董立新、张德仲、徐晖、贾长岭等,平时经常交流学习写作体会,傍晚,有时候陪老师在校园里散步,老师总是鼓励我们多读多写,大胆投稿,不怕失败,并且以安徒生童话《丑小鸭》的故事激励我们。徐晖非常用功,勤奋写作,坚持投稿,他的短篇小说《温暖》,引起了现代文学巨匠、时任四川省作协主席的艾芜先生的关注,推荐到《四川青年》发表,一时在中文系引起轰动,老师们也非常高兴和欣慰,徐晖是1977年恢复高考以后,济宁师专中文系第一位在省级刊物发表作品的学生!老师则在繁忙的教学研究之余,时有佳作发表,老师约稿比较多,我和贾长岭等同学有时候为老师抄写稿件,抄写过程中,也进一步领略学习了老师的写作笔法和文字特点,可以说是近水楼台、更直观的学习。
在我们毕业第二年的1983年,老师的散文《爱,撒满辽阔的湖面》,在《中国教育报》举办的以教育题材为内容的散文征文中,获得一等奖第一名;1992年,老师的散文《太阳味儿》,又获得了《中国校园文学》征文一等奖第一名!一时,“太阳味儿”成为流行全国的时髦用词。两篇短短的散文,影响了包括我在内的千千万万几代读者!读《爱,撒满辽阔的湖面》,我会被女教师不惧艰苦、奉献湖区教育的精神所感染;读《太阳味儿》,又为班主任老师对学生的无言大爱及文末力透纸背的抒情所泪奔。如同《背影》和《荷塘月色》奠定了朱自清先生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一样,毋庸置疑,《爱,撒满辽阔的湖面》和《太阳味儿》,同样奠定了老师在新时期散文界的地位,连同老师的其他佳作和著作,使老师成为实至名归的济宁市文化泰斗和标杆,也使作为学生的我们感到无比自豪。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老师当“官”了,跨世纪连任两届济宁市政协副主席。以儒家“入世”的角度看,“学而优则仕”是不少传统知识分子的读书追求,无可厚非;但这绝不是老师的人生初衷,对于老师来说,应该是“仕而优则学”。老师任职政协的时段,没有因繁忙的公务影响本职工作,相反,正是创作的黄金时期,不断有佳作推出,同时作为中文系教授,还要给济宁学院的学生上课,老师正是利用市政协副主席这个职位和广泛的社会影响力,怀着一颗知识分子的初心,为打造文化济宁发挥了自己的独特作用,通过提案和建议,力推济宁市诸多文化设施建设,赢得了从领导到基层的广泛赞誉和尊重。如今,虚龄八帙的老师,并没有因年届耄耋居家安养天年,仍在发挥余热,时时关注推动地方和学校文化研究和建设,并笔耕不辍,时有佳作面世,彰显了老师作为一位德高望重的文化泰斗对于社会的责任担当。“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诗人艾青先生的著名诗句,为老师晚年的无私担当和奉献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作者简介:

段修桂,滕州人,大学中文毕业,先后在滕州二中,滕州市政府办公室、体改办和教育局工作,现任滕州市善国文化研究会顾问,济宁市孔子文化传播促进会理事。业余时间写点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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