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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穷 
“红衣落尽暗香残，叶上秋光白露寒。”9月7日前后，最诗意最多情的节气——白露，踏歌而来。歌中，是曹丕的彷徨：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是陶渊明的清淡：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是李白的感伤：相思黄叶落，白露湿青苔；是苏东坡的超然：白露横江，水光接天；是杜甫的游子思乡：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更是少年梦里的伊人翩然：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是在这些歌唱过之后吧，白露成为了二十四节气里，唯一用颜色命名的节气。《月令七十二候集解》：“白露，八月节。秋属金，金色白，阴气渐重，露凝而白也。”无色的露珠能看出白色来，不止是因为有光的反射和折射，还因为白露节气后，昼夜温差大，秋色夜寒，才能露大色白。古人认为，白露时节，阳气渐收，阴气渐长，露水是一年中最好的。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记载：“秋露繁时，以盘收取，煎如饴，令人延年不饥。”集露为饮，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庄子笔下，藐姑射之山肌肤若冰雪的神人“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屈原说自己“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汉武帝干脆修建了巨大的铜柱——仙人承露盘，来收集露水，和玉屑共饮之。有趣的是《射雕英雄传》黄药师，他的九花玉露丸，采集清晨九种花瓣上露水炮制而成，清香袭人。中国人的白露是诗意的。他们爱喝茶，认定露水是泡茶最佳的水，宝玉在太虚幻境，喝的“千红一窟”茶便是“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他们用白露酿酒，取白露节气时荷花上的露水酿“秋露白”，那酒色纯味洌，闻之醉人；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居然还用露水来染碧色衣，染出了笔墨不能形容的绿色，后主李煜欢喜称其为“天水碧”。李煜是南唐中主李璟的第六子，天资聪慧，通晓音律，善词章，工书画。书法学柳公权，十得八九；他自创金错刀笔法，如寒松劲竹；他用卷帛写大字，被后人称为撮襟书；他画墨竹，烟梢露叶，有清爽不凡的神韵；他博闻强识，藏书阁中有书十余万卷。文艺全才李煜，如果能一辈子逍遥政权之外，一定会成为十分杰出的艺术家。可惜，造化弄人，在兄长先后去世后，对政治毫不感兴趣的李煜被命运推上了南唐帝位。“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此时的李煜有如一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满心欢喜地追寻着人间的欢乐，他和大小周后在宫中填词谱曲，甚至复原了失传的《霓裳羽衣舞》曲。然而繁华至极，往往便是荒芜。当时的他有多么欢乐，此后的他就会有多深的忧苦。公元975年，宋军兵临城下，李煜携着神情悲戚的臣子们肉袒出降，“一旦归为臣虏”，“垂泪对宫娥”。李后主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那些宫娥正是陪他每日生活的人，正是他留心挂念的人。他的“三千里地山河”，他虽然不曾去一段段走过，但他以自身的所感，写自身的血泪，写那如白露般的澄澈真切，写古今所有人类共同的感慨和悲伤。在“沈腰潘鬓消磨”的臣虏日子里，李煜几乎失去了一切，还受尽了羞辱。他痛苦、彷徨，真纯地深挚地不懂得掩饰和回避。他念念不忘故国，告诉旧臣徐弦说他非常后悔方面错杀了良臣潘佑、李平。悔不当初的他七夕那天，在府邸之中，令随行宫人们作乐，声闻于外。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这个词牌来自唐代的教坊曲目，最初是咏唱项羽宠爱的虞姬的故事，后来逐渐成为了词牌名。史书记载，李煜“一目重瞳”，即一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现代人知道那是眼疾，但在古代，人们相信重瞳是圣人之相，上古的舜帝、西楚霸王项羽都是重瞳。历史真是惊人的相似，后主也娶了周家的一对姐妹，其中一个名字正是娥皇，他又选了这个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缘分的词牌，写下“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哀愁。乌江边仰天长啸的楚霸王，一定能够理解李煜此时的凄楚。 或许，李煜创作此词时，也许已经预见到了即将到来的死亡。《虞美人》传到宋太宗耳中，太宗大怒，赐下含牵机药的毒酒。公元978年，距今1042年的七月初七，一代帝王李煜死于汴京，世称南唐后主。江南故国的百姓听到李煜的死讯，失声痛哭。七月初七，正是他的生辰，一代词帝，如秋露般消散。他为人间写下极致的欢乐，也刻下了入骨的忧伤。王国维先生说：“词至李后主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由李煜的血泪之词开始，词的创作才登堂入室，才有了与诗并驾齐驱的地位，才有了晏、柳、欧、秦的婉约，才有了苏、辛的豪放，才有了如今回头望去，“唐诗宋词”的并驾齐驱的辉煌。
作者简介 吴穷，中学教师，省级普通话测试员，曾获岳阳市金鹗奖金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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