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培政 夜半时分，山村一片寂静。 陶金贵拜过财神，又手持铁铲，肩背箩筐，朝蛙鸣谷摸去。 刚入谷口，猫头鹰叫了。“呸！呸！”他懊恼地啐了两口唾沫，觉得还不解气，又捡块石头砸过去。 那年冬天，他的魂像被张瞎子的评书勾走一样，天天半夜往蛙鸣谷跑。 “难不成中邪了?”家人见他双眼无神，脸色灰败，人不人鬼不鬼的，忙请跳大神的三仙姑进家，没等仙姑施法驱邪，就被他轰出门去。老族长出面，嘴皮都快磨破了，他铁心不回头，老人气得摇头晃脑叹息着走了。 地荒了，家败了，老婆心凉了，招呼也没打，带着孩子远走他乡。 陶金贵痴迷到要发疯，三天两头去拜张瞎子，瞎子被缠磨急了，打发他道：“相传从前有支绿林武装盘踞蛙鸣谷，兵败之前，将大批珍宝埋藏在山中，放一对金蟾为号，只待深夜击掌，听见蛙叫一样的回音，就找到藏宝的洞口了。” 陶金贵深信不疑，昼伏夜出，地老鼠般挖来挖去，累折胳膊累弯腰，连根毛也没捞着。 眼看着村里盖起一座座新房，他那摇摇欲坠的土坯房，越发显得破败而孤寂。驻村工作队入户采集信息，不见他人，走访邻居，对方嘴一撇：“他家穷的连老鼠都躲着走，哪像过日子的人家!” 村委将其纳入建档立卡贫困户，谁都不愿包这个“刘阿斗”？推来推去，落在村委主任手里。 寻宝十年，陶金贵把家折腾贫后，心也跟着贫了。那天，他接过低保金后转身走进酒店，撑得胃出血，末了，还得村里支付住院费。扶持给他的畜禽早饿得跑没影儿，帮他栽种的树苗也干枯在地里。 咋就摊上这么个主儿？村委主任怒怼他：“你啊，就是块糊不上墙的烂泥巴！” “烂泥巴糊不上墙，那是没找对瓦匠，就算他是块石头，咱也得把他捂热！”前年底，第一书记梁海接手了。 梁海去家几次，连个人影也不见，打电话聊不上两句，他就挂了。“咦，还真遇到难劈的柴哩？”梁海耐住性子，瞅准时机堵个正着。 谈扶贫的事，陶金贵哈欠连天眼皮耷拉。听到“靠山吃山”，他来劲了，猛然抬头问：“梁书记，听说你是学地矿勘测出身的，你看这山上有没有埋过宝贝？”“有，肯定有！”他看梁海的表情，不像讽刺，更不像玩笑，那暗淡的眼神立刻闪过一丝光亮。 梁海话锋一转道：“不过，像你这乱打乱撞不行，得听我的！” 寻宝心切的他，就像输红眼的赌徒，一把握住梁海的手道：“只要能找到宝贝，你让俺向东俺绝不向西！” “你说话算数？”梁海盯着他问。 “谁反悔是这个！”他忙不迭地用手比画个王八。 “那好，跟我走！”梁海前脚走，陶金贵紧跟后。满脑子想着寻宝的他，被领到一养羊户家，正赶上肉联厂来购羊，看着户主大把数钱，梁海把他往跟前一推，他看得眼都直了。 梁海趁热打铁,拍着他的肚皮道：“要寻宝，得先把这儿填饱，等吃穿不愁，再寻也不迟！” 随即，帮他承包了300亩荒山，协调低息贷款建起小型养殖场，购买10头小猪，5只山羊，100只小鸡，还栽下200棵果树。并签下协议，赚了是他的，赔了梁海兜底。 谁料，半月不到，陶金贵又来事了，嫌累还来钱慢，撂挑子了。 那天半晌，梁海和村主任去镇里开会，顺道过来看看。大老远，就听像炸了锅一样。近前一看，圈里的猪、鸡、羊饿得乱叫唤。俩人不禁纳闷，大白天人去哪了？从窗孔往里瞧，正四脚朝天躺在床上睡大觉。 村主任一把将他揪起道：“说你糊不上墙，梁书记还不信，你就甘愿混下去？等大伙都脱贫奔小康了，你这脸往哪搁？”一顿猛尅，臊得他耳根子都红了。 第二天，陶金贵早起，见门前隐隐约约站着一人。他揉揉眼仔细看，吃惊地问道：“梁书记，你这是——？”“我来与你做伴！”他这才看清梁海带的铺盖卷。“这咋使得？使不得——”他急得话也说不囫囵了。 梁海住下来后，一有空，就帮着干这干那，顺带就把他 “监督”了。被梁海“挟持”后，陶金贵再不敢马虎。那天夜里，暴雨倾盆而下，养殖场被洪水围困。手足无措的他，见梁海手持铁锹冲出去，顿时便胆儿壮了，俩人开沟排水，养殖场安然无恙。 望着浑身沾满泥水的梁海，陶金贵愧疚不已：“梁书记，这些年，俺自己都嫌自己混得窝囊，只有你把俺当人看，再干不好，俺是孬种！” 他天不亮就起来打猪草、拌主食；精心饲养鸡群；下雨天还披着蓑衣放羊；从山下担水浇果树，肩膀磨破也不歇。到年底，10头猪出栏，加上卖鸡蛋和肉鸡，净赚3万多元。他乐得嘴都合不上。 梁海趁机帮他找回妻儿。见了面，老婆揶揄他道：“本事恁大，咋不上山寻宝了？”他嘿嘿一笑：“梁书记帮俺找到打开‘致富门’的金钥匙，这宝就攥在手心里，俺还要大干一场哩！”惹得在场的人都笑了，那笑声响彻山谷，连回音都充满了底气。 | 
